“停下——！”
欧阳天不知何时下来了，他推开搀着自己的人，大声吼道：“都给我把枪放下！”
易曦叶引爆反应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些人很听话，全部收起了枪。
欧阳天好似还没完全清醒，他用力摇了摇头，这才看得更清楚些。他一步一步走向易曦叶，缓缓捧起他的手，把电线一圈一圈解开。
左银很警惕，一直将枪口对准他。见他去碰易曦叶，他差点扣动扳机！
易曦叶用眼神警告他，总算叫他克制住了。
欧阳天把线解开，往旁边一扔，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他有些站不稳，索性靠坐在机器边的地上。
“不能炸……”他抚摸着机器，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它是、最伟大的发明……不能炸……”
也许是进门那一吼用尽了全部力气，欧阳天竟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欧阳先生！”众人全部围过来，想要扶起他。
“站住别动！”左银眼疾手快地捞起欧阳天，把枪抵在他太阳穴上。
擒贼先擒王，现在王主动送到他手上，岂有不擒的道理？
果然，现在真的没一个人敢动了。
两人挟着人质缓慢地朝着出口移动。易曦叶的腿一直在流血，他貌似浑然不知，在地上留下了凌乱的血脚印。
“……开枪。”左银臂弯里的欧阳天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我、死了不要紧……他们、绝对、不能活……”
“欧阳先生！”
形势开始不妙！
左银双眼狠厉地瞪着那些人，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逼近。
欧阳天就算是死，也必须把他们的命留下！
易曦叶已经不能进行快速的移动了，而左银还有生的希望。可是，他不能也不愿意就这样抛下易曦叶离开。
“开枪！”欧阳天决绝地吼道。
在场的人再次齐刷刷地举起了枪。
“——我看谁敢开枪！”
突然，入口闯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左银听见那中气十足的男中音，紧咬的牙关终于放松下来：“曲队，你来太晚了。”
门口呼啦啦涌进来许多警察，他们二话不说，手持警械将在场武装人员控制住。有些想要反抗的，立马吃枪子。
左银把手里的人往旁边一扔，立刻上来两个警察将欧阳天控制住。他无力地靠着墙，手里的枪也落在了地上。
这一晚，真的太累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刚刚以身犯险的应该是我，这样易曦叶就不会受伤。
“阿叶，你先别睡。”左银顺着墙滑坐到易曦叶旁边。他脑海里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但第一件事永远是查看易曦叶的伤势。
血流得太多了，看他发白的脸色，左银真怕他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左银帮他按住伤口，四下寻找能止血的物品。
易曦叶的嘴唇早已没了血色，先前能正常行动，完全是靠绝境下求生的意志力在支撑。他看到左银眼里全是慌乱，竟然笑了：“谁准你那样叫我了？”
好在来的警察人数够多，一个警员立刻就地取材，在满地凌乱的医疗物品里找到一卷绷带，过来帮忙给易曦叶缠上了。
左银才不管那么多，他对警员道：“快把他送去医院！”
“……这里就是医院。”易曦叶见他乱了阵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刚刚明明还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现在怎么回事？
左银伸出手想要把他抱起，却又害怕动到不该动的地方，给他造成二次伤害。他说：“你先别乱动，我去喊医生来。”
“我就是医生。”
左银看易曦叶脸上玩味的笑，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他在易曦叶脸上捏了一下：“缓解心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在流血！听话，我带你去见医生。”
“你去看医生，”曲队过来指了指易曦叶，又指了指左银，“你给我留下。”
左银一看曲队那一脸“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别想走”的架势，只好乖乖留下。
“哎呀，一个电话把我喊来，就给我放了个大招。”曲队摸出一根烟，忽然想起这是在医院的地下，只好又放了回去，“你爸妈要是知道了，非得把你埋了。”
左银把身上破破烂烂的白大褂脱下：“你再晚来一秒，我们就真要被埋了。”
“没办法，这医院弯弯绕绕的，差点给我绕迷路。”曲队站到左银身边，“你该给我个解释了吧？”
“一时半会儿讲不清，先出去再说吧。”左银把脚边挡路的垃圾踢开，朝出口走去，“对了，这里得多叫些人好好调查，还有，谢了。”
曲队就冲他这一句“谢谢”，放过了他。
左银脚步忽然顿住。他注意到有几个警员朝还在报警的大机器走去，弯腰准备调查。左银大喝一声：“别动！”
警员被吓到，一下全部愣在原地。
左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拦住他们：“别乱动！这是核反应堆，必须立刻叫专家来处理！”
跟随而来的曲队目瞪口呆道：“你说……什么？”
左银拍拍他的肩膀道：“这群人他妈在地下整了个核反应堆。你来晚了没看到，我们差点就把整个莫里安……哦不，整个上海，炸了。”
曲队：“……”他用手指了左银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曲队三四十岁的人了，自认见识广阔。楼上的怪物培养基地已经刷新了他三观，楼下居然还有个……核反应堆？并且眼前这个家伙没有丝毫反省的样子，反而还很……骄傲？
真给他们炸了怎么办！就算没炸，核泄漏了怎么办！
曲队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在左银后脑勺上怒拍一掌：“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啊？！你最好安分点，别给我乱找事！”
这一掌左银就受了。谁让对方是长辈呢？
两人从出口出去，又是一个蜿蜒向下的电梯。
原来地下还有一层。
最底下一层是办公室，乱七八糟的文件和随意摆放的办公椅拦住了过道。过道中间滴滴点点的血迹，表示着易曦叶他们已经从这里出去了。
左银沿着血迹，从中间穿过。他道：“你们查到董丽后座的人是谁了么？”
今早，他去警局看到了完整监控。陌生人是在下匝道那段路出现的，应该先前一直藏在车里，然后突然出现，威胁司机下高速，最后把人劫走，让司机与车一起沉河。
“你都让我来这儿了，那肯定就是刚抓的那伙人嘛！”曲队理所当然道。
“那董丽呢？”
曲队怔住。
对啊。四天时间，刚才他也看到了，以他们的工业流程完整程度，足够把董丽做成怪物了。可是为什么在第一层没有发现董丽呢？
左银道：“一切还得问问赵平。”
两人来到手术室外等着，易曦叶正在里面取子弹。
据医生说，子弹从膝盖上方斜射入大腿，好在没有伤到重要血管和骨头。
易曦叶被推出来时是清醒着的。他的腿和手都缠着绷带，靠在病床前对左银说：“我饿了。”
“好，我给你买吃的。”左银二话不说，就下楼去餐厅买吃的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曲队和易曦叶。
“你好，曲刚。”曲队握了握他完好的左手。
“易曦叶。”他报以微笑。
曲刚道：“左银那小子给我打电话，要我带上人和枪来莫里安，谁知道居然给我准备了个大惊喜。”
想必他是决定进门的那十分钟通知了援兵。易曦叶道：“你们查了赵平吗？”
“查了。”曲刚想了想，觉得应该说的更详细点，“查了两次，包括他老婆孩子和情人。”
“那您应该看到了这个吧。”易曦叶起身去拿刚破损没多久的手机。
曲刚怕他伤口裂开，连忙起身帮他拿：“你快好好歇着！”
手机还能用，易曦叶点开一个备份包，上面标着精确到秒的时间。他用软件打开，竟是另一个手机界面。他指着屏幕说：“孙芝香的通话记录，这个号码。”
曲刚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奇怪道：“我们查了，没有这个号码。”
“你们什么时候查的？”
“今早。”
易曦叶：“……没事，她删记录的时候应该想不到我把她手机备份了。”
曲刚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刑警，一下就看出了问题：“你们早就知道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易曦叶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我们提前知道，才会有现在这个场面。最后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赵平伪造了董丽的遗体捐赠协议书。其他的我就不能多说了，为了你们考虑，也为了我自己考虑。”
眼前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曲刚还想再更深入地提问，左银却在此时回来了。
他提着一袋吃的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揭开盖子，是一碗粥和一个鸡蛋。
左银边给易曦叶剥鸡蛋边道：“吃完就好好睡一觉吧。”
现在已经是清晨了，曲刚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便离开了。
易曦叶很累，一下就陷入了沉睡。左银在旁边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午，易曦叶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回深圳。
左银本来撑不住疲惫在他病床边趴着睡了过去，给他这么一说，立马清醒了。他拒绝道：“不能回深圳！以你现在的处境，回去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易曦叶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是道：“我必须回去。”
“你得回石家庄。如果愿意，跟我回北京最好。”左银再次霸道地规划好了易曦叶的一切，他会不计一切代价帮易曦叶逃出布拉德，“易向阳和易上晨去北京发展。以我的势力背景，保护他们绰绰有余。”
左银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易曦叶已经被他们发现，现在最想要的肯定是他的命。易上晨已经被抓了，生死未卜。易向阳不好抓，她属于公众人物，但若是死于某场“意外”……
易曦叶不知道左银具体考虑到了哪一步，但他一直都不喜欢他霸道的思想。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给左银出了道题目，左银给了他一个错误答案。
现在，答案改对了吗？
不过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在为自己担心，而对于别人的善意，易曦叶总是会十分耐心。
他抬眼看向左银，说道：“不用太紧张，我有我的打算。况且以我的地位，想要在布拉德存活很容易。”
左银在他眼中读出了安抚，善意，与一丝丝信任。对于这样的易曦叶，他向来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可是……
他真的很怕。经历过昨晚的事，他发现他现在最害怕的是易曦叶的死亡。
左银强迫自己理智点，说道：“或许你真的有一定的势力，但现在跟你对上的是另一个不输于你的势力吧？你有胜算么？”
“所以我更得回去。”易曦叶缓缓支起身子，“否则，一点胜算都没有。”
左银很想阻止他，但他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左右的。上次因为冲动，他打算把易曦叶关起来软禁，最后的结果是成为布拉德重点关注对象。
所以，现在他必须冷静，必须相信易曦叶。
“好，我们什么时候走？”左银妥协道。
“现在。”易曦叶伸出手，想让左银充当人形拐杖。
左银把易曦叶扶到病房外坐着，他在里面收拾东西。
准备把易曦叶那件浸满血的白大褂遗弃时，左银在口袋里发现一张匆忙折叠过的纸。
“这是什么？”左银坐到易曦叶旁边，把纸递给他看。
易曦叶看到后突然想起某些东西：“啊，这个啊，本来准备交给曲刚，结果忘了。”
左银看过，这是一张发货单。发货内容已经被血迹覆盖，有些看不清，但收件人的名字却清晰无比。
——克里斯。
左银小心翼翼地将其叠好，放进口袋里：“你在哪发现的？”
易曦叶道：“从第三层办公室经过时看到的。那上面有个熟悉的人名，我就收起来了。”
“克里斯买了什么？”
“当然是董丽。”易曦叶平淡道，“虽然上面没写，但肯定都能猜出来吧。”
左银道：“就算上面写了，现在也根本看不出。”
易曦叶回想起单子上自己留下的血手印，只好道：“确实。”
“曲刚的人现在还在彻查莫里安，我让他们帮忙捎一下。你坐这等会儿。”左银准备起身离开，他看着易曦叶的眼睛道，“别再突然跑了。”
“好了知道了。”易曦叶闭眼抱着双臂，懒洋洋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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