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向阳醒的时候，房里空无一人。
她做了个梦，梦见那群人又来找他们麻烦。他们抓走阿叶，她也把自己搭了进去。
然而梦醒了，一切安然无恙。
可是她知道，梦是真实的。它在以另一种形式发生，又用另一种形式结束。
比如易曦叶给她的药片。
药很管用，她不会再莫名其妙发疯了。
只是受到刺激时，还是会失控。
不知道这次又伤到了哪些人……
每次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会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的生命就是一场闹剧，真想……快点结束啊……
忽然，她看到床头柜的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她拿起来，看着看着就笑了，眼底的阴霾一扫而光。
易向阳打开冰箱，里面果然有许多处理好的海鱼。她按易上晨留言所说，把鱼做成佳肴，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易曦叶好像车祸受伤了，要不明天去看看吧，正好下午没什么事。
易向阳独自安排好行程后，打电话向单位请假。
可是第二天下午，她跑了个空。
“易曦叶呢？”
“易博士在实验室。”艾尔答道。
“他都受伤了，还去实验室做什么？”易向阳有些着急。她真的担心他的伤势。
艾尔现在跟易向阳关系挺好，回答不设防且很有耐心：“正是因为他受伤了，所以才需要借用实验室让自己迅速恢复。”
易向阳明白了。
布拉德本就是顶级医疗机构，他的实验室肯定可以提供更好的医疗服务。
“好吧。”易向阳只好走向顶楼画室，“那我继续画画吧。”
顶楼房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面被画具填的满满当当。正中央的地上立着与她一样高的画，画的四周杂乱地涂着灰白色颜料，还剩中央一块区域是空白。
易向阳蘸了点灰色颜料。笔尖即将触碰画布时，她停住了。她思索一阵，把颜料洗掉，换了个彩色画板。
寥寥几笔，她已将草稿画完。
易向阳问：“艾尔，你觉得这样画行吗？”
艾尔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我猜您是想画一条林荫小道。画面外围是黑白色调，中央是彩色色调。画面透视为一点透视。最中央的透视点色彩最亮，那应该是光源吧。”
他思索一会儿，也可能在调用数据库，然后继续答道：“从灰调过渡到彩调，再结合道路的元素，使观众像是穿越了时空隧道，从过去走向未来。而您几乎没有创作过大面积彩色的作品，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大胆的尝试。”
易向阳鼓掌道：“太棒了！你比我带过的学生好多了！”
艾尔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道：“真的吗？那不如把王小姐开除，让我当您的助理吧。”
易向阳想象一下把跟了自己快五年的助理开除的情景，不禁笑出了声：“那她一定会抱住我的腿呜呜大哭吧。”
说到这里，艾尔好奇道：“据我了解，您比较反感肢体接触。不知您挑选助手的时候，有没有将这点列入考核范围？”
易向阳解释：“我对女性的肢体接触容忍度很高，所以只要是女性就没问题啦！”
艾尔的声音语调没有过多变化，但说的话能感觉出些许情绪上的温度：“那现在是不是能将标准适当调整一下呢？毕竟您看不见我，我也碰不到您。”
易向阳哑然失笑。
是啊。仔细想想，自己已经很久没如此自然地跟除阿叶和阿晨外的男人聊过天了。
艾尔细心温柔，知识渊博，会说会笑，若不是提前告知，完全感觉不出他是A.I.。
他会帮易向阳计算颜料干的时间，会帮她检测分析颜料含水比例作用于某个区域的利弊，甚至会主观上给她提意见。
最初接触艾尔，易向阳只是好奇。然而与他相处久了，易向阳居然能把他当知己。
她会对艾尔倾诉心事，会跟他讲一些从没跟两个弟弟提起过的秘密，只要告诉他不许说出去，他就真的会帮她保守秘密。
如果艾尔是活生生的人，她一定不会反感他的触碰吧……
“是呀，”易向阳轻叹一声，“我看不见你，你碰不到我。”
“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您见到我。”
易向阳眼睛一亮：“真的吗？”
“请您用手机连上主网络，并打开相机。”
易向阳立刻照做。
她打开相机，发现并没什么变化，不禁有些失落。
可是当她举起手机扫视房间时，惊喜地发现桌子边倚坐着一个人！
此时，手机就像显灵镜，把一切现实中看不见的虚幻事物显现出来。
身着管家制服，金发蓝眸的男人注意到易向阳发现了自己，便微笑着招招手：“Hi！”
是艾尔的声音！
易向阳有些激动地站起身。
她看见屏幕里的人朝她走来，越走越近……
屏幕装不下，易向阳就往上移，使其能拍到他的脸。
如果艾尔有真正的身体，那么此情此景的易向阳一定是个怼脸拍照狂魔。
“您看，现在您能看到我，”艾尔朝前虚虚伸出手臂，“我却还是碰不到您。”
“嘭！”
不知怎的，这句话犹如深水鱼雷，在易向阳心里炸得水花四溅。
她怔怔地后退一步，瘫坐在凳子上，双手下垂，艾尔的脸在屏幕里消失。
“您还好吗？”
艾尔关切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易向阳揉了揉眼睛，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在想阿叶给的药真的很管用。”
艾尔突然生硬地转了个话题：“请您尽快用清水洗洗脸。”
易向阳疑惑地举起手机，发现艾尔正弯腰站在自己身边，指着自己的脸。
艾尔说：“颜料进入眼睛会很难受。”
易向阳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手上的颜料擦眼睛上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继续作画。
草稿已完成，正题开始。
画着画着，艾尔突然开口：“易向阳小姐，向日葵的方向是否应该朝着阳光？还是说，您设定了什么特殊含义？”
易向阳望向画布上小道旁的向日葵，一个个面朝观众，背对阳光。
这是她的作画习惯。无论光源在哪，向日葵永远正对画面。
但明显这副画应该要画的不一样。
她敲敲脑门，惭愧地笑道：“哎呀！忘记了。多亏你提醒！”
她把画布揭掉，重新开始画新的。
易向阳是油画出身，各种风格都做过尝试，最后钟情于印象派。她的画几乎为黑白画，而画面通常比较灰。
艾尔在他的数据库里搜寻过关于易向阳的信息，比如她的代表作《花田》，一副被大众评价为“静默的疯狂”的风景画。
画面里一朵朵灰色向日葵面朝观众跳舞，背后是由黑色太阳延伸出的，灰蒙蒙的晨曦。整个画面只有花朵和叶片上的露水是彩色的，圆润且晶莹剔透，像一颗颗刚滴上去的泪珠。
艾尔知道艺术创作大部分靠作者的主观性，所以他得出结论——易向阳的内心世界是一片灰白。
易向阳一直待到晚上，吃了艾尔为她做的饭，她才回家。
这些关于艾尔、关于易向阳、大大小小，所有偷偷发生的事，给易曦叶十个聪明如伊万的脑子都不会想到。
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艾尔最完整的数据包装在易向阳家里，让艾尔天天陪着她。
……
易曦叶正在使用实验室的手术台。
在贾靖青的帮助下，普通的伤口已经几近愈合，而这仅仅才过去两小时。
伤口辅助愈合的技术已经很成熟，只是没有投入到市面上大量运用。此技术一般军队才使用，因为战士们需要快速重返战场。
作为技术发明者布拉德，能在实验室见到也不足为奇。
易曦叶活动了下腿弯，麻药药效还没完全褪去，他走起路来依旧不太顺畅，但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老师？”易曦叶有些意外地看向李源。
他正准备去办公室找李老师，谁知李老师自己先来找他了。
“小易你慢点走。”李源身为一个年长者，竟想去搀扶易曦叶。
易曦叶可受不起如此大礼，连忙推让道：“老师您不用担心，我没事。”
贾靖青麻利地收拾好仪器器械，他走过去对二人说：“走吧，有什么事回办公室再说。”
B103又有讲座，但参与的人寥寥无几。听众席上，一位面容冷峻的男人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到匆匆路过的易曦叶三人。他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贾靖青最后一个进办公室。他正要把门关上，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用力卡住门缝。
“打扰了。”强行闯入的男人冷冷地说。
“安风，”易曦叶起身给他寻了把椅子，“请坐。”
安风并没有坐。他直奔主题道：“易曦叶，你还活着真是奇迹。”
他眼里带上几分凶狠：“下一次，你就没那么走运了。”
李源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呵呵地低声笑了起来：“只要我活着，小易就不会有事。”
听到李源开口，一向目中无人的安风此时居然有些忌惮。
他没有与李源对上，而是走到易曦叶面前，弯腰撑着桌子，极具威胁地说：“你记住，你有人罩着，你家人没有。”
易曦叶眸色一沉，似笑非笑地说：“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下自己。你们被通缉了吧？还有能力保住莫里安么？”
安风很想立刻掐死眼前人，最终他克制住，只是手指动了动。
“还有莫里安深圳制药厂，”易曦叶冷冷地对上安风的视线，“刚开始运营就要被查封，你们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
如所有筹码被庄家夺走的赌徒，安风双眼充血，一把揪起易曦叶的衣领！
忽然，一只手按在他肩上。
贾靖青手上力道加重，他警告道：“安博士，劝你最好回去与莫老师商量对策，而不是来我们这里发疯。”
安风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他放开易曦叶，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李源面前。
“李老师，”安风阴恻恻地朝他露齿一笑，“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
李源却只是望着他和蔼地笑着，没有说话。
“李老师，你为了扳倒我们，真是肯下血本，居然不惜赌上易曦叶的生命。要是你最爱的学生易曦叶死了，你以后又该拿什么赌呢？”
安风把门打开，走之前狞笑着看了李源一眼：“小心双刃剑最后扎自己身上。”
“嘭！”门被大力地关上。
待不速之客走后，贾靖青生气道：“就知道胡说八道！我看他是嫉妒曦叶的优秀！”
易曦叶整整衣领，说道：“好了，确实是我们动手在先，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李源精明的双眼一眯：“不不不，明明是他们给机会，我们不得不出击。他们人还怪好的，给我们买一送一。”
“深圳的制药厂只是巧合。”易曦叶平淡道，“要怪只能怪他们太喜欢赶尽杀绝。”
贾靖青：“？”
他听易曦叶讲过执行任务的过程，却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所以他懵逼道：“什么是赶尽杀绝？”
易曦叶轻笑道：“我已经将计就计假装上钩了，可他们不仅想杀我，居然还想杀易上晨。”
贾靖青：“！”
他知道易上晨是何等人物，也知道他与易曦叶的关系。
这么一想，贾靖青只好默默为安风他们点蜡，并默哀一秒钟。
世上有些人就是专治各种不服。
易社长的神话岂是那么容易被打破？
虽然有些刻板印象，但贾靖青还就是这么想的！
“对了，”贾靖青想到整个故事里还有个关键人物，“那位警官呢？他跟你一起去了吧。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易曦叶想起那个人就烦，“你们不是监视过他么？他干啥啥不行，打架第一名！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傻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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