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烁的报复，比苏久预判的92.7%来得更快，也更卑劣。
他没有选择正面冲突，而是利用了另一种校园里无形的武器——谣言。
不过两三天功夫，一些窃窃私语开始在年级里流传。
版本一：沈墨言上次数学竞赛的省一等奖有水分，他家里提前打通了关系，搞到了题目。
版本二：江尽野张扬跋扈，在校外和社会青年有牵扯，那次车棚事件，就是他叫来的“外面的人”吓唬王烁。
版本三（也是最恶毒的）：沈墨言和江尽野之间“关系不正常”，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举止亲密”。
流言如同病毒，在课间的走廊、食堂的餐桌、甚至卫生间的隔间里悄无声息地繁殖、变异。它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却带着黏腻的恶意，轻易地玷污着名声。
林澈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有人在他面前“无意”提起沈墨言的家世，被他罕见地冷着脸顶了回去。赵朝阳则在篮球场上差点和王烁的人动手，因为对方用下流的语气调侃着“那两个姓沈和江的”。
风暴眼中，两位当事人却异常平静。
沈墨言依旧按时上课、刷题，偶尔去图书馆借阅厚重的、远超高中范围的数学专著，对周围的指指点点置若罔闻，仿佛那些污言秽语只是空气里的尘埃。
江尽野则照样在课堂上偶尔发出惊人之语，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甚至面对王烁投来的、混杂着得意与挑衅的目光时，还能回以一个更加灿烂、仿佛毫无阴霾的笑容。
这种平静，反而让王烁有些不安，又有些得意。他认为这是对方退缩和无可奈何的表现。
周五下午，是学校老旧但传统的学生社团“观星社”例行活动的日子。观星社活动室位于教学楼顶楼最偏僻的角落，成员寥寥，社长就是高三的一位学长，也是沈墨言少数能聊上几句的人。社团存在的唯一价值，似乎就是占用那间可以俯瞰半个校园的、拥有巨大窗户的活动室。
而这天，社团联忽然下发通知：因社团人数长期不足最低标准，且近期活动记录缺失，观星社即日起解散，活动室收回，另行分配。
消息传到沈墨言耳中时，他正在草稿纸上推演一个复杂的公式，笔尖顿了顿。
几乎是同时，江尽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动作真快。”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嘲讽。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王烁的手笔。他父亲是校董会的成员，动用这点关系掐掉一个无足轻重的社团，易如反掌。这是一种示威，一种宣告：在这个校园里，有些规则，是为特定的人服务的。
观星社社长，那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学长，抱着装有自己望远镜和星图的纸箱，默默站在活动室门口，眼神黯淡。
沈墨言走了过去。
“社长。”他声音依旧平静。
学长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沈墨言啊……没事，反正也快高考了。”
沈墨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间即将易主的活动室。夕阳透过巨大的窗户，将空荡的房间染成一片暖金色。
江尽野也晃悠了过来，靠在门框上，打量着里面：“视野不错嘛，可惜了。”
就在这时，王烁带着几个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似乎是社团联盖章的“活动室分配单”。
“哟，收拾东西呢？”王烁语气轻佻，“这地方以后归我们‘模型社’了。你们这些看星星的，还是回宿舍阳台看去吧。”
他身后的跟班发出哄笑。
观星社社长脸色涨红，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
沈墨言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根据《XX中学学生社团管理条例》修订版第三章第七条，社团注销需提前十五个工作日公示，并经由社团成员超半数联名申诉渠道。公示期好像昨天才开始？”
王烁一愣，显然没仔细研究过这些细则。
江尽野立刻接上，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学校官网的条例页面：“没错。而且，申诉需要社团至少五名成员联名。观星社现在登记在册的，我记得加上刚退社的那位李同学，正好五个吧？”他看向社长。
社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所以，”沈墨言目光转向王烁，眼神平静无波，“在申诉期结束前，这间活动室的使用权，依然属于观星社。王同学，你手里的分配单，恐怕是无效的。”
王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沈墨言，你少跟我抠字眼！社团联已经决定了！”
“决定可以收回。”江尽野笑嘻嘻地插话，“或者，我们可以去找校长聊聊？关于某些人滥用职权，打击报复，顺便讨论一下……嗯，比如‘模型社’的经费来源是否完全符合规定之类的问题？”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王烁的痛处。模型社是他一手创办，经费申请确实有些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王烁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人，胸口剧烈起伏。他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这种局面——对方总是能用他看不起的“规则”和“条文”，把他逼到进退两难的角落。
“你们……很好！”王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把抢过跟班手里的分配单，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我们走着瞧！”
他带着人，再次灰溜溜地败走。
观星社社长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激动：“沈同学，江同学，谢谢你们！可是……这样会不会……”
“社长，”沈墨言打断他，弯腰捡起那团废纸，展开，抚平，递还给社长，“按照规定，申诉需要书面材料。这个，可以作为证据之一。”
江尽野拍了拍社长的肩膀，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放心吧，学长。接下来半个月，保证没人敢再来动这间屋子。至于半个月后……”他顿了顿，和沈墨言交换了一个眼神，“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模型社’自己就没了。”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墨言和江尽野并肩站在活动室门口，像两尊守护着某种无形之物的门神。
不远处，苏久合上了她的笔记本，没有记录。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道身影，看着他们在夕阳下拉长的、仿佛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轻轻推了推眼镜。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观星社存亡事件”将不再仅仅是沈墨言或江尽野任何一个人的事情。
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共犯。
一种超越竞争、超越寻常友谊的牢固同盟，在对抗共同“无聊”对手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建立起来。而这场围绕一间小小活动室的斗争，仅仅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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