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摸了摸下巴的短胡茬子,道:“臣以为,该将临安王暂时收押,在事情尚未查明前,不得有自由之身。”
“那以什么罪名呢?”燕晟无不犹豫,“人证已死,他一个亲王,更是朕的亲皇叔,朕总不能就凭着一个死人的证词就大张旗鼓将他绑了吧?”
“臣觉得,可以——”
高淳话未说完,一旁的燕徏不知想到什么,一阵低笑,声渐大,生生将他吐到嘴边的话打断了。
高淳十分不爽道:“王爷笑什么?”
燕徏仰头吐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郑重其事道:“我想想,郡公不会是想说,郡公为了黔州要事,深夜带病求见皇上,进了御书房,却见到了本王为篡位杀害了皇上这一幕。郡公正气凛然临危不惧,联合羽林卫奋起反抗,将本王这个逆贼,关押入牢了?不不不,这样的话,该是将本王斩杀于刀下了。”
高淳一僵,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有名无实的闲鹤王爷,会心思细腻到将自己的计划猜得个**不离十。若燕徏早有所料,是否已经留有后手以备不测?
高淳脑海闪过一瞬退缩,可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没办法不去赌。反正锅都是高柳背,只要不和燕晟撕破脸皮,他随时有后路可退。
不如再添把火试试看燕徏是否只是空有其说的恐吓。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廖忠说的那些一切属实?”高淳两指指他,恍然大悟般笑了,“高柳的内应就是你,你才这么急着反咬一口。”
燕徏沉思不言,在他沉默的这几秒里,燕晟已经在疑心他了。
突然,燕徏快速走到燕晟跟前,高声道:“皇上,臣要参长北郡公高淳和刑部尚书袁知策,私吞军粮、豢养私兵,有举兵谋反之嫌。”
燕晟闻言一愣,咋舌忘语,他被这状况弄糊涂,脑子转不过来,连眼睛都忘了眨。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高淳指着燕徏,愤声道:“皇上您看,临安王被拆穿后已经慌乱到口不择言,甚至毫无实证地污蔑朝廷命官,皇上此时若不下令将燕徏拿下,只怕要铸成大错啊!”
燕徏速速道:“皇上若真信了高淳的话,那才是真的铸成大错了。就算皇上不信臣,那也万不该信高淳这么一个图谋不轨的小人。”
燕晟后退一步,视线在左右两人身上来回穿梭。
他现在完全分辨不出这两人的真假话,只觉得这世界颠倒了,一切都不在他掌控里。这种刺激和无力感使得他冷汗直冒,想要快刀斩乱麻的好。
“疯了都疯了……”燕晟拍了拍额头迫使自己保持清醒,“来人!来人将这两个疯子拿下。”
听他下了令,门外候着的守卫纷纷冲进来,将高淳和燕徏二人擒拿住。
高淳不带挣扎地看向燕徏,丝毫不慌道:“王爷,这下可如你意了?”
“郡公真是病得不轻。”
“王爷再不反抗,进了狱中,可就出不来了。”
“抗什么?抗旨吗?”燕徏冷哼一声,“本王可没郡公这么大本领。”
此言一出,燕徏神色一转,笑容满面道:“王爷若说不抗,本公可就不装了。”
燕晟听了这话还不明所以,只觉得两人聒噪得不行,于是不耐烦地吩咐道:“都拿下去,乌泱泱的在这儿堆着,朕见了心烦。”
他下了圣令,却无一人依他话,都维持着擒人的动作。
燕晟指了指跟前的两人,复述道:“没长耳朵吗?带下去啊!”
那些人还是纹丝不动。
直到此时,燕晟才惊觉不对,又往后退两步,无所适从的手拂倒了香炉,脸上瞬间有了慌措。
高淳一改病样,挺直身板,趾高气昂仰起头来,轻轻一挣,身后的人便把他放了。
他笑吟吟道:“大雪连着下了三日,御书房外的积雪都能覆没了小腿,两位今晚是走不掉了。”
“是吗?”燕徏捡起话来,扭头对着抓住自己那人道,“邝凡护驾!”
霎时,邝凡松手拔刀,转步挡在了两人跟前,作势一战。燕徏得了自由,便也拿出刚捂热的刀来,势必一战到底。
不过,高淳并未将此放在眼里,毕竟多个人少个人没差,自己人数明显占优势。他还不信那个叫邝凡的是天降神兵,会什么以一敌百的法术。
而此刻的燕晟压根没心情想燕徏身上哪儿来的武器,也没法思考这里为什么会有燕徏的人,毕竟这样混乱的场面,能逃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趁着双方交手的空隙,偷溜到窗户,准备翻窗而逃。虽然很有可能也被高淳的人围上了,但他准备试一试。
大概是上天眷顾,燕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一开窗,见到的是刚厮杀完两人的黄勤臻,以及黄勤臻带的一支精锐。
黄勤臻见了他,立马跑去相迎,惶然道:“微臣救驾来迟!”
燕晟手忙脚乱地翻出去,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黄勤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快走!回朕的乾武殿拿虎符,朕封你为安定大元帅,速去调兵,给我杀了高淳。”
黄勤臻护在燕晟左右,边走边道:“皇城内不知有多少人已倒戈,微臣正好在乾武殿安排了八百羽林卫。届时由羽林卫护送皇上出去,待到了安全之地再计划调兵进行讨伐。”
燕晟浑然不查将近的危险,还十分欣慰道:“好好好,黄将军有勇有谋,朕果然没看错人……”
与此同时,里面的高淳见燕晟跑了,当即大怒,“喝”了一声,扭身追出去,走前还不忘吩咐:“一个人头,赐黄金千两,享高官俸禄。势必将燕徏拿下!”
这行人前脚刚走,白鹤后脚就带着人,从两边窗户翻进了御书房,支援燕徏。
高淳还不清楚屋里的情况,一股脑要去追燕晟,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刚踏出御书房的门槛,便见雪中群军伫立。
那些羽林卫个个身披铠甲,手持长刀,俨然一副战时状态。
而那最中间,身着重铠,阔刀而立的人,正是被通缉了近一年的朝廷钦犯,谢承阑。
谢承阑压着眉眼,视线平直地盯着高淳和他带出来的一群人,眸中不带一丝情感。他抬手,轻挥下令:“除了高淳,其余的,不留活口。”
乾武殿里,燕晟劫后余生地飞身扑坐到金榻上,倒了杯茶猛灌起来。
待气儿喘匀了,才想起要找东西。
他步子凌乱地在殿内游走,迫不及待地翻找,从低案到书架,甚至连床下也没放过。但任由他怎么翻也没翻到。
他趴着身掏床底下时,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冷冽清明的声音。
“盛王殿下是在找这个吗?”
燕晟慌乱退出来,猛然扭头,声音主人正抱臂斜靠木施,手里把玩的东西,正是他千辛万苦都没能找到的兵符。
燕衡好整以暇地把兵符装入自己囊中,施施然朝他走去。
燕晟一下蹦起来,往后一跌坐到床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瞳孔猛缩:“你怎么会在这儿?!”
“很意外?”
燕晟眼珠子一转,当即翻身,跌跌撞撞往兵器架跑,拔出宝剑,惊恐地喊道:“黄勤臻!护驾!护驾!”
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声声的惊慌叫喊,唤进来的人,不是黄勤臻,而是他眼熟又死活认不出来的燕徊。
燕徊摇头啧啧道:“哎呀呀!这不是盛王殿下吗?怎么被吓得跟猫崽子似的。”
燕晟诧然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个遍,警惕道:“你不是羽林卫……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是谁?”燕徊止步于燕衡身后,好整以暇地背着手,“说起来,你能坐到这个位置,还得感谢我,替你杀了你的那个太子哥哥。”
经他这么一提醒,燕晟才清楚了,这人正是燕徊。
燕晟乍然后退,拿着剑指着二人,眼睛时不时往外瞪,嘴上不死心地喊道:“黄勤臻!人呢?死哪儿去了?!快来人!快来人……”
“别喊了,省点力气好上路。”燕徊亮出贴身短刀,作势要将人就此了结。
只是踏出半步不到,燕衡便伸手拦住他,声音轻哑道:“让给我。”
燕徊停下脚步,欣然递上刀,道:“云瑄啊,那你可欠我个人情。”
燕衡没理会。他慢悠悠踩着步子朝燕晟走去,后者见他走来,立马提刀往他胸口的要害刺去。
燕衡只消侧身一避,一个旋身绕到燕晟身后,掰着他手肘一扭,另一只手袭向他手腕,便轻松夺下他手中剑。
这么几个动作虽然没负伤,但手臂上的几道口子因为拉扯又一次裂开,汩汩红血从手背手心流下,略显可怖。
但他还顾不上自己,趁着燕晟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朝他背后狠狠来了一脚。燕晟站不住,骤然往前扑倒在地。
燕晟没想到燕衡会有如此本领,嘴里叫骂着脏话,无不愤怒,翻过身又想起来与人再斗一番,却不想刚扭过头来便见悬在自己头顶的长剑。
燕衡蹲身下去,跪在他胸口制住他,视线漠然地看着,叫人瞧不出喜怒。
他用长剑抵着燕晟额头,手臂的血顺着剑身往下淌,从剑尖滑下去,低落到燕晟额眼,血腥味刺激着燕晟每一个感官。
雪亮的剑身映出燕晟惊惧瞪大的双眼,他不敢动弹地大口喘着,嘴里的话术又陡然变了个方向,活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小皇叔,你我二人何至于此,是吧?”燕晟牵强地笑着,像是讨好,“都是一家人,我们可以各退一步。”
燕衡冷笑道:“难道崔向舟没告诉你,我骨子里,就没有燕家的血吗?”
燕晟一愣:“小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燕衡无情道:“死人没必要有好奇心。”
燕晟感受到那血腥味越来越浓厚,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燕衡的,为了抓住一丝生机,他脑子飞速运转,连忙道:“我可以为你正名!小皇叔,我若死了,你们如何向大楚百姓交代呢?到时候,皇叔还是没个归处,这被人人喊打的处境岂不是一成不变?皇叔做了这么多,岂不尽数白费?”
“这话倒是好笑,我走到这一步,不都是被你逼的?说起这个……”燕衡想到什么顿了顿,反手转剑,猛然一落,生生插穿了他整个肩膀,将人钉在了地上。
燕晟扯着嗓子惨叫出声,满脸的痛不欲生,嘴里的话又成了咒骂。
燕徊端着下巴,就在一旁看着,不解道:“他这副德行,是怎么当了皇帝的?燕衢居然能被他这种人弄死?”
“越不当回事防备心才越弱,你比我清楚。”燕衡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手上剑锋狠力一压,燕晟左臂当场离体。
燕衡的话压下燕晟的一声声哀嚎,他道:“这开头,我便替你父皇讨一剑。”
说完,他又卸下燕晟右臂,道:“这一剑,是为靖国公夫妇。”
燕晟意识不明地咒骂道:“畜生!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善终……”
燕衡充耳不闻,攥紧剑柄,刺向他左腿,用力拧绞,最后整个切掉。
“这处,是为安福。”
血肉横飞的场面刺激着燕衡的神经,他逐渐兴奋、癫狂,那自被捕后就再没真正扬起过的唇角像是得到了释放,慢慢牵动,最终扯出笑容来,在这样血腥一幕里显得诡异不堪。
他又砍下燕晟仅存的右腿,依然是笑着,嘴里呢喃道:“这个,是为我自己。”
已成人彘的燕晟要死不活,已经不知疼痛为何,眯着眼睛似要升天。
剑指脖子,燕衡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别睡啊,我还有没算完的。”
燕晟虚弱地哭嚎两声。
见他这副模样,燕衡笑得越来越疯癫,笑声诡谲,他两眼被血光充满,眸光都变得血红,若不是知道他是个大活人,真真要被认成索命鬼了。
手上剑锋刺破表皮,他微笑道:“最后这个,是为我母妃。好孩子,阎罗殿里先赎罪,你下去了,给他们跪着道歉的时候,记得多磕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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