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陆慎死了,莫萋萋总要嫁人吧?
这个念头在耶律九云脑海中转了一圈,便如同生根发芽一般,死死的扎根在他的心间,由他的野心与欲念滋养,在阴暗处疯长。
——
耶律九云在外站了片刻,脑内已经闪过了数十种弄死陆慎的法子。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丫鬟来报,说是莫萋萋要走。
耶律九云退后几步,站到了一处廊檐下,借着廊檐挡住了他的身形。
不到片刻,莫萋萋便从厢房间行出来,匆忙从他的院子跑出去了。
耶律九云站在冷风中,半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
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行过干枯的树木,行过廊檐,月光落到她的半张侧脸上,似月明正在梨花上。
素色裙摆逶迤,匆匆拖过赤色甬道,她逃离他,头都没回。
昏暗的角落间,耶律九云似是一只恶狼,直直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直到她在一处廊檐下转身,彻底瞧不见人影了,耶律九云才转过身,缓缓走进莫萋萋停留过的厢房中。
厢房寂静,空气中似是飘着淡淡的梨花香,床榻还乱着,其上还掺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而在床头,他端过来的药一口没动。
莫萋萋一口都没有喝过他的药。
耶律九云的心口一沉,一袖甩开药碗,随着药碗坠地,清脆的声音混着他嘶哑的声线,吼道:“来人!”
暗处藏着的暗卫立刻站出来,抱拳应声:“属下在。”
“陆慎。”他那张昳丽的面上闪过一瞬间的阴狠,沉声道:“六天内,孤要他的死讯。”
六天后,正是祈福结束,回京的日子。
他不想让莫萋萋回去之后见到活的陆慎。
暗卫垂头抱拳,应声道:“是!”
暗卫离开后,耶律九云立在厢房内,透过窗向外看。
冬日间四山沉烟,星月在水,冷风席卷进来,吹在他身上,却浇不灭他身上的火气。
翻腾的妒火与抢夺的欲念在燃烧,雄性的劣性根在这一刻支配了他的大脑,他心底里那些阴暗的藤蔓一点一点冒出来,扭曲着爬过来,想要将莫萋萋狠狠地绑住,让她知道,她不该离开他。
月华落在他俊美的皮囊上,为他镀了一层银辉,没人知道,这张皮下的本性何其恶劣。
他从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人,金蛮重武,大奉重文,明面上互通有无商贸频繁,但背地里也不少争端,他能以金蛮大皇子的身份在大奉受到盛待,自不会是等闲之辈。
他瞧着生了一张昳丽的面,似是矜贵桀骜的五陵少年,但实际上,他每根头发丝都是沾过血的,他有血气,有争心,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平素在大奉间往来,他装是能装一下,但背地里下死手时从不心软,就像是现在。
他要陆慎死。
等陆慎死了,莫萋萋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不急。
他不信,莫萋萋能逃离他的手掌心。
——
有些人在高位待久了,看人时便总是高高在上的垂着眼,以为自己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将所有人和物都玩弄在鼓掌中。
碌碌无为的蚂蚁,怎么能斗得过手握生死的神呢?
他以为着只是一场轻松的捕猎,但他并不知道,他已经迈入了莫萋萋的棋局。
美人如羔羊,肉质肥美鲜嫩,多汁可口,但血液里却掺着要命的毒,涌入他的唇舌间,一点一点,迫着他的性命。
他尤不自知,势在必得的发起了冲锋。
乾坤未定,输赢且看。
——
耶律九云望明月、起杀心时,莫萋萋刚从他的住处行出来。
山寺巍峨,地阔辽远,因来往间都是名门子女,所以建筑颇为考究,每个人休憩的地方都是依山傍水各不相同,从耶律九云的住处行出来,莫萋萋要行过一片雾松林,绕一道石阶甬道,过一条浮桥,才能回到她所在的住处。
这一路上,莫萋萋走的双腿酸软,时不时要停下来歇一歇,却也不敢歇上太久。
耶律九云那边已经被她勾起了一条细网,陆慎的命,耶律九云自会去收,但万春桃和白冰燕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腾出手解决——在梦境中,白冰燕递给她梅子酒,她根本没怀疑,直接用了,也没逼着白冰燕和她一起用,所以梦境中白冰燕是正常,清醒着逃离的。
但这一回,白冰燕被她逼着也用了酒,还满饮一杯,不知道白冰燕从殿内逃跑之后会怎么样。
耶律九云说他将这些人处理了,她也不知道耶律九云是如何处理的,她现在必须赶紧回到她的住处,赶在所有人面前,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事情走向了她全然不知的方向,她隔着一层薄雾,紧绷着心,满怀斗志的往前走。
这一次,她会赢的。
——
莫萋萋从耶律九云处行出来、想到万春桃与白冰燕时,佛寺正殿内的晚间祷告也正结束。
祷告的时间长达半个时辰,祈福不分男女,所有贵女公子们都一起跪在佛堂间念佛经祷告。
此次来山中,京中贵子贵女都到了,算算人数,足有百人,但是正殿席间真的一直在祷告的人却不过八十多人。
有一部分人中途就不见了,有一部分人借口尿遁了,有一部分根本就没来,多是溜鸡斗狗的五陵少年,姑娘家倒是少有叛逆的,数来数去,只有莫萋萋与白冰燕不见了——佛寺里的僧人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他们也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更不敢强行得罪这些高门贵子。
等到祈福结束,老老实实祷告了一路的贵女们都累了,结伴往正殿门外走,三三两两的说着话,门口等候的丫鬟便快步行来,以手中灯笼为主子照路。
万春桃从殿内行出来后,便先去寻自己的丫鬟——她为了洗净自己的嫌疑,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大殿,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丫鬟处理。
不管顺利还是不顺利,丫鬟都该站在正殿门口给她眼色才对,但是她出来的时候,却没看见她丫鬟的身影。
还有白冰燕,她不是拉着莫萋萋从后殿跑出去了吗?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按着时间,白冰燕应当也跑回来寻她来才对。
万春桃一时有些焦急。
按着原先的计划,当是白冰燕将莫萋萋带到特定的地方,再丢一个小厮过去,让他们俩颠鸾倒凤,然后万春桃“恰好”带着一些贵女经过,发现这件事。
但现在,白冰燕和她的丫鬟都不在,让万春桃有些吃不准,这事情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了?莫萋萋到底有没有被人睡上?
怎么这一个两个都不见了?该不会是事情生变了吧?
她迟疑间,也不敢暴露出任何情绪来,只安静的跟着人群走,一边目光左右瞟动。
等瞧见了一处高大的假山时,万春桃的目光便忍不住往那处落上去——山中寺庙多林木,还有山石堆积而成的假山,假山通水,其内还有一道观山景,颇为雅致。
这座假山这就是他们之前选定好的地址,白冰燕会带莫萋萋来,丫鬟会带男人过来,而万春桃则带着贵女过来偶遇捉奸。
现在白冰燕和丫鬟都不见了,那莫萋萋还会在里面吗?
她们行过假山时,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女子娇媚的嘤咛的动静在夜色中突兀的响起,让路过的贵女们都是一僵。
这是什么动静?
有位胆大的贵女走了两步,脚下似是踩了什么东西,旁的丫鬟将提灯拎过来一照,顿时引得周遭的贵女们都瞪大了眼。
一只鸳鸯红肚兜,静静地躺在月光里。
万春桃徒然兴奋了!
莫萋萋在里面!
——
当时夜已深,山寺寂静,月光清冷,那一只红艳艳的肚兜被灯光照映出的时候,四周的贵女们都是一脸的惊慌。
她们都是未曾出阁的姑娘,瞧见了这等腌臜事,是会脏眼睛的!
当时便有贵女退后两步,想要快些离开此处——不管这里面是谁,遇到这种事都是能躲就躲,万万不可叫污秽东西脏了名声。
但贵女们还未曾来得及退开,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响起:“是哪家的贵女与公子,都是高门出身,竟如此无耻?”
一路同行的贵女们惊疑不定的看过去,就见万春桃在人群中挺站而出。
她圆圆的脸上涨着些许红,瞧着像是被气到了似的,高昂着声音道:“我倒要瞧瞧是谁,干出来这等龌龊事!”
说话间,万春桃拉了一个闺中密友,道:“咱们俩一起进去看!”
被拉扯的贵女惊了一瞬,小声道:“莫要瞧了,快些走吧,也不知道是谁,若是开罪了他们——”
能来此处的都是京中的高门,且都是尚未婚配的,他们做脏事是他们的错,但围观者也难免沾上一身腥,还是离开较好。
万春桃眼睛一瞪,声线也越发尖锐:“什么叫开罪他们?来祈福的人年岁都差不多,多数都订了婚了!结果现下在这里与旁人厮混,还未曾成家就如此放浪,日后真嫁过去了,能得来什么好啊?我偏要瞧瞧,里面的是不是与我相看的男子!”
万春桃这样一说,想离开的贵女们便也觉得迈不开步伐了。
这一个佛寺中,来的圈子彼此都相识,不少人甚至暗地里都被各家父母撮合过,有些定了亲,有些还正在观望、即将定亲,万春桃这般一说,叫这群贵女们心里都犯嘀咕——这里面偷欢的男子,会不会是跟自个儿相看的男子呢?
若真是,那可就恶心了!
一涉及到自身利益,再加上点好奇心作祟,顺带还有人出头,这群贵女们便半推半就,随着万春桃一起往假山中的观山景行去。
观山景是一种造景,便是将假山中间挖空,然后在假山内部放置石头坐的桌凳,瞧着便像是在山内一般,冬暖夏凉,避风挡雪,可供人小憩,别有一番野趣,谓曰观山景。
万春桃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行进去的时候,攥着云灯的手心都在激动地发热发汗。
别人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但她还不知道吗?今日之事,都是她一手筹划而成的。
这里面的女人就是莫萋萋,男人,则是她自己安排的小厮。
莫萋萋——只要抓到莫萋萋,陆哥哥就是她的了!
她要赢了!
——
此时此刻,山洞内。
冬日的山洞间一片寒冷,在冰冷的地面上正赤条条的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药效正发的白冰燕,一个是万春桃的哥哥万霜山。
前者是在撞见耶律九云后逃跑、被耶律九云的暗卫抓来,丢在此处的,后者是直接被暗卫打晕了带来的,为了防止万霜山中途醒来跑掉,暗卫还封死了他的穴道——至于万春桃的丫鬟和小厮都被暗卫打晕了,齐刷刷的扔到了万春桃的斋房里。
白冰燕的衣裳是药效发作后,她自己脱掉的,万霜山的衣裳则是被暗卫给脱掉的,两个人紧紧地互相贴着,各种衣裳铺在地上,当真是天为被,地为席。
这是耶律九云给万春桃准备的大礼。
万春桃对此一无所知,还领着人往山洞的观山景里面冲。
人群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传到观山景里面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万霜山听到动静,悠悠转醒。
万霜山是个习武之人,还是个将才,只是现下在待职,并未入朝为官,但颇具才华,简在帝心,日后定有个好前程,又生的俊朗高大,待人温和有礼,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万霜山刚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停留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他行在山路间的场景。
谁打晕了他?
他的念头才刚转到这里,便感受到身旁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女人难耐的嘤咛声在他的耳畔炸响。
万霜山徒然一惊,他想要爬起来,但是他竟然动弹不得——他浑身都僵硬住了!有人定住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起身来!
他只能转动自己的眼珠,却因为角度问题,也看不见自己身侧躺着的女人的脸,他只能感觉到一个肥腻的身子正在不断地蹭他。
他纵是看不到,但也能猜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不堪。
他一时憋愤至极!恨意在心口中翻滚,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踏上死路,却又毫无办法!
而在观山景外,正有人群走进来,他甚至都能听见领头的人正在大声地嚷嚷着、喊道:“我倒要看看,是那对淫/郎/荡/妇,在这儿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也不怕丢了自家姐妹兄弟的脸!”
乍一听到此言,万霜山倒吸了一口冷气。
时至现在,他还不明白吗?定是有人刻意陷害他!想要毁了他!到底是谁想要这种下作的手段摧毁掉他的名声?
能在这个地方动手的,只有同一个圈子的人,一念至此,万霜山的脑子里便过了很多个人名,都是跟他有些仇怨的人,但是这些名字就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快便被外面纷纷而至的脚步声给打乱了。
山洞外来了很多人,行在最前面的是个圆脸大眼的姑娘,嘴上还说着刺人的话。
“若是我家有这样的兄弟姐妹,我都没有脸面出门,当是给活生生淹死去!”
山洞外有月光明灯,是亮的,山洞内反倒一片灰暗,看不清面貌,只能瞧见两道纠缠在一起的**和扔了一地的衣裳。
走在最前面的万春桃为了敲死莫萋萋偷欢的铁证、展露出莫萋萋的丑态,一马当先的冲进来,高举着手里的灯笼,便尖声骂着,往昏暗的角落中去照:“到底是谁家养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所有跟进来的贵女都瞧见了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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