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在场人的预料，谢书情转头去关心江无有的状态，却只见到了波澜无惊的一张脸：“沈颜，慎言。”
沈颜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倒也不意外，悠悠然转到了他身前，说：“师兄，难道你真以为，他当初上不律宗是逼不得已吗？”
“他是真的想杀你啊——”
这句话，几乎覆上了冰冷的寒意。
江无有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你怕是都忘了我们的师尊，我的父亲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了吧？”沈颜说，“他不过十五岁便突破元婴，两百年间出的唯一一位化神期高手，是百家赋予厚望，有望飞升的第一人，所有人都视他为天才，地仙，他这辈子，几乎没遇见过什么坎坷。”
沈颜突地凑到了跟前：“就连收徒弟，也能遇见你这样的奇才，你叫他，怎么能不得意。”
江无有冷声道：“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沈颜倏地笑出了声，“师兄，你不知道风光了一辈子的人，最怕什么啊？”
谢书情心底突然隐隐猜出了什么，他担忧地望向江无有，但却读不出任何情绪，就连那微微皱起的眉头都好像只是因为这烦人的对话而勾起的。
沈颜一字一句道：“当然是怕，跌落高台啊。”
“你天赋很好，做师尊的自然开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是毁了他余砚青这辈子的骄傲。他修了一辈子的仙，才摸到化神期的门槛，却被你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轻而易举突破，即便你走的邪修又如何？他余砚青在众仙门眼里，从此终究是个被徒弟按死在山崖上的庸才罢了。”
谢书情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沈小姐这便无理了，如今仙门中化神期长老也并非寥寥无几，难不成余前辈当初还要一个个去恨。”
沈颜询着声音转过头来，眼神轻蔑，她合起手中的扇子，用一头挑起谢书情的下巴，逼迫他仰视自己：“谢长老也化神期啊，你以为，你们仙门百家如今进步这般飞速，都是因为什么？”
江无有见此场景，眼神蓦地阴沉下去，语气冰冷：
“沈颜。”
沈颜的手突然不受控制般颤抖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她手不断往回收，这股疼痛使她惊呼道：“江无有！！”
江无有此刻仍旧被捆着，并无任何动作，甚至连坐着的位置都没挪一步。
谢书情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沈颜将手彻底放下后，这控制才停歇。
沈颜仿佛看怪物般指着江无有说：“你看到了吧，这样的人在当年怎能不让百家忌惮！想必谢长老还不知道吧，如今百家中的这些佼佼者，有大半当年可都修过那不律宗的邪法呢！”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不律宗之后，仙门的修行速度比之从前快了那么多？你真当是那群废物天天求祖师爷天上掉馅饼求来的吗？”
谢书情噤若寒蝉，整个人犹如被寒水术冰冻，呆望着空气不知所措。
他此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江无有的不得已为之，或错意杀人，或嫁祸栽赃，但独独没想过这种可能，此刻，真相犹如烟花炸开在他脑中，嗡嗡作响。
原来仙门如今闭口不谈视为邪派的不律宗，竟是这么多年来，仙门修行的最初仰仗。
想到掌门他们起初对江无有的态度，和自己的那些怀疑，现在看来显得如此可笑。踩在厌恶之人的脊骨上前行，反过来还得唾一口脊骨太脏，到底谁才是那个“反派”啊。
江无有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只是语气淡淡，对他笑道：“身外之物，我不在乎。”
谢书情低着头，缄默不语。
沈颜继续说：“师兄，仙门百家恨你，你的师尊也恨你，其实这个人，就是如此，你恨恨我，我恨恨你，才不至于了无生趣。”
“恨，总比爱长久。”
江无有嗤笑出声：“沈颜，你劝人投诚的手段，也太低劣了。”
沈颜见被拆穿，脸上微露怒色，见刚刚那一番苦口婆心的说辞被这般嘲讽，不再浪费口舌，大步流星地往尸体的方向走去。
“不好。”谢书情低声道。
他虽不知沈颜拿这尸体具体要干什么，但终归不会是好事。
堂惜此时开口：“我大概知道了......”
“他要复活余砚青......”
一番话，引得众人纷纷讶然。
谢书情说：“我的空镜术只对死物有效，绝不会错，她是大罗神仙不成，还能逆天而为。”
堂惜摇摇头：“他的目的不是余砚青本人，而是......所有人。”
谢书情还欲再问，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明白，说：“她难道，要所有人都被这遗体的感染，再度陷入尸化？”
堂惜犹豫地点了点头。
疯子，简直是疯子。
沈颜此刻站在高台上，已经开始吟唱起咒语，从四方的石像上不断往中心漂浮来各种发光的咒文，汇集在尸体上。
“这术法......我没见过，看起来不像是此界产物。”堂惜顿了顿，“但我猜测，她这阵法一旦成功，不仅廊西，所有仙门都要一夕尸化。”
“不会有机会的。”一旁的江无有突然起身，他竟不知何时挣开了缚仙绳，飞身一跃遁入空中，与此同时，他的掌心唤出一柄发光的长剑，与此前见过的‘白骨’，正是一模一样。
谢书情脑中有什么突然炸开，喃喃道：“那竟是剑意。”
以他自己的修为，如今虽能凝出武器此形态，却还不到用以作战的地步。
那道白光直往高台上的沈颜而去。
“颜颜——”电光火石间，门口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与此同时，一根雪白的长鞭飞出，打在了江无有即将触碰到沈颜的瞬间。
“小心——”谢书情急忙提醒道，这时他发现，自己与堂惜身上的缚仙绳也解开了，守卫此刻和刚进来的一伙人扭打在一起，他们急忙赶去支援江无有。
“拦住宋月楼。”江无有急忙制止了来人，孤身进入了已经高台上已经形成的结界。
根本没等谢书情拒绝的话说出口。
“那结界有何危害吗。”江无有问道。
堂惜说：“在仪式结束前没解开的话，他俩要么被当作祭品消融，要么会完全尸化，比你们之前在不律宗遇见的应该会更强。”
这个结果不论从哪个来说，听起来都并不乐观，后者虽说没死，但谢书情根本不敢保证这在场的众人加起来能打得过尸化后的江无有，加上还有个实力不容小觑的沈颜。
宋月楼趁二人谈话间，夺步到了高台外。
谢书情察觉到，指尖迅速挥出一道术法，拦在她即将跨入的脚步，手中一转，微尘召出，提着武器便冲上去便与人打了起来。
堂惜跃上了祭台高处，想要暗中下手。
“谢长老这是作何，我也是来阻止沈颜开启阵法的。”宋月楼一面接招一面道。
“既已有人在解决，我们还是不去添乱的好，他们的家事便让他们自己处理。”谢书情并不给她机会。
“谢长老就这么信任江无有？”宋月楼一鞭子直直朝前挥去。
谢书情仰身擦地避开：“不是信不信任，而是他若有心与我们为敌，我们也赢不了。”
“谢长老，我们同为仙门中人，更应该互相信任才是。”
“宋掌门，隔岸观火，不更是各派一惯的做法吗？”
宋月楼见已说不动他，便不再言语，当即与谢书情专心交手。
结界内，沈颜倚跪在地上，肩膀处一个血窟窿浸湿了精美的衣衫，她抬起头，面无血色，脖颈处又出现了那种皲裂般的皮肤，血肉显露。
沈颜嘲道：“师兄，你不心疼自己，难道也不心疼师母吗？师母从前那般疼爱你，你就忍心让这个杀人凶手入土为安吗？”
江无有站在原地，语气淡漠：“在你干涉他的遗体之前，他一直都未曾入土为安。”
沈颜一惊。
江无有道：“当年师尊暴毙不律宗，是你的手法吧。”
沈颜闻此，沉吟一阵后，无助地笑了起来：“师兄，你的聪明，有时候会很招人厌恶。”
江无有并无波澜，继续说：“原本我还有些疑虑，为何当年师尊上山门二话不说就对我动用杀招，还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
“直到刚刚，我看到了你身上的裂痕，和师尊死前的，一模一样。”江无有略一沉吟，面不改色地说，“你也快走到尽头了吧。”
沈颜抬起头，望着江无有：“是，我是让他练了和我一样的心法，但那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找到我，求我和他联手杀了你，就像当初他求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一样，他让我亲眼看到母亲为精进修为与人合榻缠绵，又让我看到他因你被人嘲笑诋毁的模样，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帮自己这‘可怜’的父亲？”
“我为他千辛万苦寻来了这精进修为的秘籍，助他一臂之力，可万万没想到啊，上天可怜我被蒙在鼓里，竟送了他一本绝命书！阴差阳错让我报了仇！”
江无有看着她，说：“你既已报仇，又何必拉无辜之人入局。”
沈颜轻笑出声，她摇了摇头：“师兄，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这所有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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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袭真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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