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那金色并非它本色，覆盖全身的红鳞在金光照耀下更显杀伐，不同于身后一凤一凰的神圣，巨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叫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下一刻，谢书情的双瞳突然一缩。
巨龙停驻到他面前，十分恭敬地俯首称臣，凤凰盘旋在头顶，啼鸣不止。
他朝江无有投去求助的眼神，显然对方也不知这是何故，只道：“它没有恶意。”
片刻后，天空深处响起了鸣吼似的声音，像是在恭迎这片土地的神明。
“静候吾神多时。”
话音刚落，神龙便被一大束金光裹挟吞噬，等眼前再度清明后，只有一杆金红长枪悬浮于眼前。
活灵活现的游龙翱翔刻印其上，衔接处的一对凤凰环绕攀延，托出尖端威风凛凛，闪过金光。
谢书情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那杆枪，他喃喃道：“它们......刚刚说什么？”
江无有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后流露出一丝不易发觉的庆幸，他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抚慰地顺了顺他的背。
“我是飞升了？”谢书情揣摩着那句话的意思，转头问他。
江无有淡然地摇摇头：“不是。”
“他们叫我神？”谢书情问。
“书情，你有看过自己的命星吗？”江无有突兀地问道。
被他这一问，谢书情才沉思起来，想了想道：“有是有，但......”
并非他不能看，而是青越台有专掌命星的四长老，他顶多只在四长老替他查看时在旁边扫过一眼，一来自己就算看了也只能瞧出皮毛，二来命星在飞升之前都没什么大用，也只是上次看命弦，他才见过命星一眼，也并没发现什么端倪。
“上问心岛吧，我也想......验证我的猜测。”
江无有丢下这云里雾里的一句话，让人遐想不断，但谢书情默契地并未多问，经此前许多事，他对江无有的行事准则更多出几分理解。
他无需解释，谢书情便义无反顾地信任他。
墟海此刻又恢复起往日宁静，方才盘桓在头顶的乌云此刻如恶鬼退散，皆不敢朝他们靠近，谢书情看了看手中那柄由龙化作的长枪，心底跃跃欲试。
有什么念头驱动着他，念动法随，执枪一挥而过，那原本无波无澜的墟海上，径直被一轮月形金光割破，一路向前，看不到尽头。
直抵远方的问心岛。
蓝色天幕被撕开，边角还泛着金浪碎屑，留下万丈深渊，不系舟突然晃动半分，江无有及时扶住了倒过来的谢书情，将他牢牢稳在怀里。
还不等回过神，不系舟便有御剑之速附体，径直在深渊上飞驰。
谢书情有些兴奋地看着眼前景象，感叹道：“真是奇了，这把枪。”
能划破禁除法术的墟海，说是上古神兵也不为过了。
想到这儿，谢书情脑子一下醒悟过来似的，朝头顶道：“这！难道是当年胥帝掉落墟海的那柄长枪？”
见他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这点，江无有挑挑眉，揶揄道：“我的书情，我还以为你被雷暴劈傻了，终于想起来了？”
风声呼啸，谢书情迎着海风道：“这是为何？”
江无有道：“嗯？”
谢书情指了指枪：“这枪，我为何能用？”
风声里，话音突然哑然，须臾后，江无有才开口，静静道：“书情，你没有疑心过自己的身份吗？”
谢书情闻言身躯一僵。
两人间的气氛因这句话陷入了沉默，一直到问心岛边缘。
而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在岛屿最高处耸立起两个庞然大物，势有穿破云层的本领，海雾笼罩下瞧得并不真切，直到再近些，谢书情才微微吸了口凉气。
两座造型古怪的长条人石像，辨不出男女，相对而立，即便和问心岛相比，石像的存在都并不感到渺小，甚至能看清石像上的五官排列。
谢书情盯了一阵，只觉浑身发毛，总感觉石像在盯着他看，没由来的感到瘆人。或许是那两尊石像的眼睛比例和其他五官比起来实在太大，像是误入人群的妖兽，并无肃穆神圣之感。
矗立在问心岛顶峰，让人望而生怖。
谢书情看了几眼，忙别开眼神。
岛屿沿岸，早已整齐站着大批问心岛弟子，最前面那个身影，他们再熟悉不过，正是宫问心。
他们上岛的方式标新立异，见所未见，方才墟海上的动静显然也引起了问心岛的注意，大半人都被引到岸边看稀奇。
人群中有弟子见他们的不系舟悬空于海壑上，登时激动地窃窃私语：
“看看看——真是他们！”
“方才那阵仗真是他们整出来的，这两人什么来头......”
“旁边那个凶凶的好像是不律宗的宗主。”
“啊你是说‘那个’不律宗？”
“别看了别看了......他们过来了。”
宫问心目光停留在他们身后的不系舟上片刻，很快移开，两人下来后，那被长枪割破的海面也在一瞬闭合，不系舟随之迅速沉没。
“这边。”宫问心领着他们，走了另一条路，谢书情观察出来，这不是去宗门的路。
身后的弟子们并没有跟来，等身影彻底转入植被掩映后，谢书情才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江无有转过头来，说：“给我们解惑。”
听他这样讲，谢书情就清楚了，但他随意扫过岛上情况，又想起方才在海岸边所见，不忍问道：“宫岛主不在？”
一路走来，四下杂乱，虽不至于是久未打理的荒凉，但一眼便能看出主人无心琐事，有一段时间没对这些花草用心了。
这时，宫问心在前方开口：“母......岛主失踪了。”
身后两人同时愣怔了片刻，默契地交换了目光。
江无有问：“什么时候的事？”
宫问心沉吟片刻，道：“时危上岛前一天。”
时危，这个名字如今出现，谢书情难免神经紧绷起来，他追问：“他如今在哪儿？”
宫问心皱着眉头：“他上岛后我便注意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真是奇了怪，我能肯定他一定在问心岛上，可我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他在何方，问心岛就这么大，他难不成还能上天？”
谢书情听着话里意思，不由得多问了一嘴：“你是如何得知，他还在这问心岛之上？”
宫问心摊开掌心，问心岛的浮影便在上面栩栩如生。
“问心岛与我家族血脉相连，凡岛上血亲，皆可用‘回清’术探巡。”他说完这句，在掌心的浮影上相对应的位置，即刻亮起三团不同的光芒，正对三人当下位置。
“时危的方位虽不至轻而易举显现，但总有破绽之时，结果，一次也没找到过。”
宫问心灭了掌心浮影，有些头疼道：“岛主也是如此。”
两个人，以同样的方式莫名消失在问心岛，还露出如此多的疑点，谢书情感觉就像是等他俩俩上岛后去查。
“你俩来了，正好一起解决这件事。”宫问心有些兴致不高，像是被何事催劳。
谢书情捕捉到了他敏锐的变化，问道：“你有方向？”
宫问心没再说话。
“书情，到了。”江无有提醒道。
穿过方才宗门外的这条小径，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似乎在一个高处，从花草中的石阶出来后，视线豁然开阔。
悬崖高处，将四下海面尽收眼底，而更令他们在意的，是悬崖边一条直通云霄的阶梯，像是能通过此梯直上九天。
却突兀地断在半空，看起来岌岌可危。
还不等谢书情发问，宫问心自顾自开口：“师祖当年，便在此飞升。”
“此梯乃其飞升后从天界所降，凡人踏上去，便可知此人此生能否有飞升之命。”
谢书情听后，不忍道：“如此草率？”
每个修仙者，在修行之前最看重的是根骨，天赋，若加之后期的勤加苦练，不出意外都能在修仙之路上有所成就，而这过程里免不了要通过命星来判断此生的劫难，保证修行之路顺畅。
命星虽亦看飞升之运，但只在临近飞升时才会有所预兆，说是看飞升之运，实际作用却和沉钟报时所带来的效用差不多。
与问心岛所看侧重完全不同。
如若一个修士在修行之初便可得知自己修行的结局，且不说道心容易毁坏，一不留神便会走火入魔，修行道路全然改变。原本这位修士此生可到化神期，但因通过天梯得知自己并无飞升命格，从此自怨自艾，郁郁寡欢，连金丹都难至。
这如何不算草率？
宫问心对此显然没有在意，只道：“个人有各命，天命如此。”
谢书情并不是执拗要人认同他说法的长辈，只摇了摇头，会意道：“所以，你知道此生你注定飞升，是吗？”
宫问心自然地点点头：“当然。”
见他丝毫没察觉出自己话中含义，谢书情不再执着此事，天才与凡人的壁垒，很多时候何尝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选择中。宫问心一心只问仙途，旁人如何皆是虚无，少见天地众生，这样的人即便成为神仙，至少不会做出滥用神权毁天灭地的事来吧。
无心自有无心之益。
谢书情这样想着。
“谢长老，请——”宫问心朝他身后，示意他上天梯。
看出谢书情的踌躇，江无有凑到他身侧，宽心道：“你若不想，便不去。”
谢书情的拳头藏在袖下来回攒动，他又抬头忘了眼悬在崖壁上的天梯，脑海里不断闪回方才墟海上所发生的古怪情景，巨龙的那句话，和能为自己所用的长枪.....
回复萦绕的谜团使他心跳加速，谢书情缓缓向前迈出了一步。
“想好了？”江无有轻轻问他。
谢书情看着他，突然一句：“你害怕吗？”
江无有双眼一愣，表情僵硬在脸上，随后茫然道：“害怕什么？”
“害怕你的那份猜测，是真的。”
江无有听后，沉声道：“书情，你知道我猜的是什么吗？”
谢书情摇头，老实说，他只是想通过江无有的反应来判断这份猜测是好是坏而已。
语气停顿后，江无有一字一句道：“若如此，我当真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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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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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问心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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