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和为默穿过暗门,又回到了那个分岔路。
不白的手指深深抠进青砖缝隙,冷汗顺着脊梁蜿蜒而下。
“她不是阿姜。”为默虚扶着不白,鬼气凝成的霜花在剑身蔓延,“是唐少筠,在操控她的身体。”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她要操控阿姜的身体去何处。”不白直起身来,稳定心绪。
唐少筠出现在此,是因为招魂符的作用吗?不白手摸索着挎包里的符纸,心里想到。
“我们又回到这个岔路口来了。”不白终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是的。”为默回应道,“她刚才是在帮我们。”
“右侧甬道走不通。反而是看似坍塌的左侧才是真正的出口。”不白看向左侧甬道,一片废墟之中,尽头处,仿佛若有光。
“如果没感受错的话,刚才那出暗室,应当被下了某种阵法。若不及时走出,恐怕会被困死在那。方才顶上那些莲花灯,恐怕就是被困死在这的女子。”
“还有嫁衣。”不白补充道,四处都透露着诡谲的氛围。
二人踏过废墟,不白回想起之前的遍地婴灵:“这里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鬼魂与怨气?”
“那就要问问这里的主人了。”为默朝光亮处看去。
前面是真正的暗室,光线通明,照见暗室中央的那一副冰棺。
不白快步走上前去,棺中沉睡着一个男人。棺中青年面容如生,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却泛着青灰。
暗室深处,冰棺之后,有一尊药师佛。不白抬眼看去,只觉得这尊药师佛与先前在唐宅小佛堂处见到的不太一样,这尊佛的眼睛似乎更有神一些。
“是裴家大郎。”为默举起从供桌取得的鎏金牌位,朱漆“裴昭”二字赫然于上。
不白朝他看去,看见他手里拿着的牌位。
“唐少筠要嫁的人不就是裴大郎吗?”不白疑惑道,“他死了?”
“换言之,他一直都是死的。”为默沉声道。
不白闻言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为默:“所以方才地道里,我们所见到的这些鬼魂与怨灵,都是因为……生魂祭?”
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术,以活人生魂献祭给死人,以复活死人的仪式,不白只在冥界商铺的古书里看到过。
“不错。”他认同地点点头。
“那唐裴两家的婚姻其实……”是一场阴谋。不白不忍心再说下去。
“嗯。”为默注意到她微蹙的眉头,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这裴家实在是丧尽天良。”不白握紧拳头,愤愤道,“唐禄也不是个东西。”
为默在一旁观察着,用剑气破开了暗门。
暗门之后,是如同右侧甬道出口一般的四十九层阶梯,阶梯蜿蜒向上,通向光亮之地。
四十九层阶梯上,依旧刻着许多的字,像是许许多多的生辰八字,不白心里有个想法,但她不敢想下去。
二人爬上阶梯,看到一个人影,正是方才出现在香炉烟雾之中的“阿姜”,那把镶嵌珍珠的匕首就被她握在手中。这就是阿姜的身体,只是他们知道,现在主导这副身体的人,是唐少筠。
不白看到她,跑上前去问她:“唐少筠,你居然到这来了?”
“你们还是挺聪明的。”唐少筠视线扫过二人,称赞道。
“你早就知道两家联姻的秘密了。”为默淡淡开口。
“是的,我也没想到,他那么绝情。”唐少筠垂眼,神色不明。
“你在等我们?昨夜、你昨夜答应唐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不白问道。
唐少筠认真地看着不白:“嗯,我希望你们帮我,毁了那个炉子。”
不白顺着唐少筠的视线看去,在那药师佛前的供桌上,除了方才看到的牌位,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样子古朴,青铜材质,正腾起圈圈烟雾。不白走上前看去,她感受到,自己挎包里的小六似乎有些异动,这炉子定然不简单。
生魂祭的一切,可能绕不开这个炉子。不白又想起那首诗,于是她问唐少筠:“你既指引我们来此,那东廊墙上,杨柳上的那副钟馗捉鬼图,还有小佛堂里的诗,是你留的吗?”
“小佛堂?我是知道小佛堂下有地道。”唐少筠思考着,随后回答道,“可画与诗却不是我留下来的。”
“那你如何知道我们一定会找到这里?”不白问出自己的顾虑。
“你不是第一日就发现小佛堂的秘密了吗?你很聪明,我爹设的地道又实在不隐蔽。”唐少筠笑着说,“我小时候经常被他罚跪,因为各种经商上的事情,那时候,我就是跪在那间小佛堂里的。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地道……”
她叹了口气。
不白静静地听她说着,想到那间密闭佛堂的氛围,还有那个破旧的蒲团,不自觉地心疼起来。
唐少筠却并没有再就小佛堂继续说些什么,只是将话题一转:“我方才出府时遇到了齐乐,她身旁还有位公子,他们正急匆匆地要往退思斋这赶来,我就把他们引到这来了。姜父就被关在退思斋的后院,现下他们应该去救他了,我跟他们约定了,救到人后来这寻你。我们来的时候,我爹他正在正堂念经。”
“此处是后院?”不白想到方才在迷阵中听到的唐禄声音,点了点头。
“是,不过他们救人应当有点麻烦,需要耗上些时间。”唐少筠回答道,“今日退思斋无人,我想,应当是我爹和裴家那位会见上一面。你们救到人后,帮我毁掉炉子。”
唐少筠计划安排的比较周全,只是实在难以搞清用意。
不白还是好奇发问:“你安排了那么多,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要来同他做些了断。”唐少筠语气坚定。
“唐禄?”
“嗯。”
“你能跟我们讲讲,都发生了些什么吗?”不白看她神色突然变得低沉下来,想再慰问几句。
不白见唐少筠神情仿若是想回答她的,正打算开口,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少筠?你怎么在这里?”是唐禄的声音,不白看见唐少筠脸色急剧变化,眼神里充斥着说不清的情绪。
“还有你?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坏事吗?”唐禄向不白看来,话语满是威胁。
不白这才意识到,昨夜他果然是早就发觉,故意在那做戏给三人看。
不白扭头看向为默,他就站在她身旁,没有走。尚在人世的普通人似乎都看不到为默,就像凡人见不到鬼一样。
唐少筠一声不吭,唐禄走了进来,抓住她的手臂:“少筠,跟爹回去,在家里乖乖待嫁。”
唐少筠依旧一动不动,不白注意到她手中的那把匕首不知何时消失了,或许是被她收进了袖间。
不白好像明白她说的了断是什么了,拉着为默的袖子兀自退到一旁去。
良久,唐少筠挣开唐禄紧抓她衣袖的手,唐禄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看了看周围,沉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唐少筠没理会他的问题,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爹,您可以叫我一声夕岚吗?”
唐禄听到这话也是脸色一变:“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那个疯女人?果然,那日杀了她是对的。少筠,你信了她说的话?她跟你说了些什么?爹告诉你,你弟弟根本没有死,是那个疯女人,把他弄丢了,还得他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那您为何早不说,一直告诉我,弟弟是夭折而亡。”唐少筠盯着他的眼睛,“还有,我希望您能够叫我一声夕岚。”
“少筠……”
唐夕岚嘴角轻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跟唐禄叙起旧来:“爹,您还记不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您就开始严厉地教导我,教我经商之道。只是那时候,我还比较不开窍,总被您罚跪。那时候,小佛堂还只是个小佛堂,我也还只是个孩子。
有一次,我自己跑进了小佛堂里,躲到佛龛底下的柜子里,一躲就是一天,一开始只是因为好玩,后来我竟然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第二日,我就听见您在外面找我,您叫着我的名字。我听到后,更不敢出来了,因为我怕您劈头盖脸的责骂,于是我就继续缩在小佛堂里。不过不久后,您还是找到了我。
出乎意料的是,幻想中的责骂并没有降临,您一把抱住了我,十分激动,我还记得您抱着我说了什么。您对我说,‘少筠啊,原来你在这里,幸好你没出事,你是爹唯一的女儿了’。”
“小佛堂很黑,但您的那句话让我很高兴。于是我真的以为我就是您的唯一了。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您对我的严厉都是因为对我的期待与信赖。”
唐禄神色似有微动。
唐夕岚继续说,道尽心酸:“所以,后来,我更加努力。我想让您在以后可以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我。我努力学算账,就连冬日里都打坏了好几把算盘,您交给我的生意我没有一笔弄糟的。我以为您只有我了。于是我竭尽全力,只是为了不辜负您的期待。可是当我从您口中知道二郎没死之后,我才发现,是我想错了,您从始至终需要的从来不是我。
然而那天之后我依然对您抱有太大的幻想了,毕竟您是养育我多年的父亲。我比从前更加努力,我离家走遍各地,我把生意做的更大更好,我希望您能回过头来看看我、看看您的女儿。我努力地做好唐少筠、我努力地做好您的女儿。”
唐禄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儿,思虑再三后开口说道:“少筠,你做的这些爹都看在眼里。爹爱你,可你毕竟是个女儿。无论如何也都会嫁作他人妇,我如何能将偌大的家业尽数交于你?你就算不嫁给裴家,不也还是要嫁给别人?比如……那个马夫,是叫杜文丰吧,他如何痴心妄想,无权无势,毫无价值,他怎么配得上你?”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唐夕岚眉间有愠色,语气顿时强烈起来,“您真的爱我吗?若您真的爱我,又岂会因为裴家的权势而白白将我送葬?”
不白与为默在一旁静静偷听着,杜文丰应当就是那日与她一同出城的郎君,竟也是她的心上人吗,那么他们那日出城是为了什么。
“你就不能为我的皇商敕命做一点牺牲呢?你总是那么任性。”唐禄神色闪过一丝被拆穿的慌张,却又迅速地变换了一副嘴脸,“裴大人答应过我,只要我们两家联姻,我就可以顺利拿到芜州湾的出渡权,爹的生意会越做越大的。他还说了,他已有了二郎的下落,待你与裴家公子成婚后,他就会告诉我。到那时、那时我们就可以全家团聚了。”
“你还要再装下去吗?你当真以为我还有那时吗?”唐夕岚斜眼看向他,“还有,这些也是那个女人告诉你的吗?你清楚她是谁吗?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女,为什么要为了她背叛母亲呢?”
唐禄再也装不下去了,厉声道:“够了,你果然还是信了那个疯女人的话。你是唐家的女儿,哪怕为唐家的荣华富贵付出生命又有何不可?我养了你那么久,你总该付出点什么。”
唐夕岚听后却笑了起来,笑中带泪:“疯女人?是她告诉了我,我其实叫唐夕岚,少筠不是我的名字。但我还是为了您,努力去做唐少筠。我知道两家联姻的秘密之后,我想,也许您还是爱我的。所以就算这样,我也愿意为您的追求,付出我的生命,因为我是您的女儿。”
“可你最不应该,帮裴家害人。”
唐夕岚冷眼看他,继续陈述道,她的声音犹如暗夜的鬼魅,一笔笔地撕开唐禄虚伪的面皮:“我想,那夜我未归家,您应该一点都不担心吧。只是发现我死了,您慌了。就在您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维系唐裴联姻之时,好巧不巧,刘管家竟在菜市遇到了一个与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于是你们把她抓了过来,绑架了她的家人,威胁她的街坊邻居。您以为事情可以顺利解决了,您又想起来,裴家特意交代的生辰八字,所以您从裴钧那请来了大师,强行招魂,把我的魂魄招了回来。”
“我万万没想到,您招我还魂,是为了让我再次送死。我也不想让这个姑娘成为你谋求青云的垫脚石。我逃了。”
唐夕岚冷哼一声,说道:“现在我终于想清楚了,我发现自己错得太彻底,我早该认清你的。你当年因为金钱背叛母亲,就注定有一日,你会因为利益而放弃我。”
唐禄从她话语中捕捉到什么,温言道:“你母亲……是我对不起她。”而后他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只一瞬间,唐夕岚被制服住,她表情痛苦,双脚因他高举而离开地面。唐禄拖着她,走进了那间摆放冰棺的暗室,或者说,这是一个祭坛。
不白暗道不好,唐禄恐怕想在此处了结唐夕岚的性命,以完成与裴家的约定。唐禄此人实在唯利是图,毫无人性,竟视金钱胜过亲生女儿。
她向上前帮忙,可为默却拦住了她:“让唐夕岚自己选择吧。”
不白看向唐夕岚,她好像明白为默话中的意思了,或许唐夕岚口中的了断就是这个意思,哪怕她的父亲再不堪,她再如何认清现实,她也依然在赌,她心里还是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期待她在他心里能够超过金钱利益,可是答案早在一开始决定时就揭示了。
于是不白看见唐夕岚最后的一丝挣扎,随后她开口轻轻说道:“父亲,该还债了。”
月光为她披上银鳞,她望着唐禄轻笑,声音空灵如潮汐。
她最后抱住了这个虚伪的商人,那把镶嵌珍珠的匕首从他的后背刺进心头,鲜血涌出。
唐禄放声道:“你们逃不掉的。”
“其实,二郎真的死了。”唐夕岚在唐禄耳侧说道,语气冰冷。
她看不见的角落,唐禄听到后,双目瞪圆,满是不可置信。她的话无疑是给予唐禄的最后一击,他在遗憾与怨恨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失去了自己最珍视金钱,失去了最宝贵的莫须有的儿子。也失去了过去最爱他的女儿,可是他从来没在乎过。
他没能了结她的生命,而她最终了断了他们的恩怨。
唐禄死了。
月光盈盈,此时已入夜了。几人无言许久,还是为默先开了口:“所以那夜,你为何要跳河?”
唐夕岚此刻毫无生气,但还是认真回答他:“那夜我本打算带着阿姜的身体跑走的,我在集市上遇到了个阿公,他似乎会些术法,一眼看出了我的异样,对我说,有些魂魄一遇水变回离体。于是我向河堤跑去,那处人多,总有人会救阿姜离开的。那日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可能我还没还她自由,便先将她溺死了。”
不白也想问她,好多好多问题。
只是这时,齐乐一行人来到了暗室。
不白内心感叹错失良机,扭头一看,为默不知何处去了,她并不担心他的危险,因为她还能闻到他的气息。所以只当是因为此处人多,他藏起来了,藏到连她都看不到的角落去了。
许度的声音响起,语气十分雀跃:“阿姜娘子,我们把令尊救出来了!”
他边喊着边向“阿姜”走来。
唐夕岚看得出来,许度应是对阿姜有意,她也不知道如何假装阿姜,所以也就干脆毫无动作了。
她视线里,走近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她知道,这就是阿姜的父亲。
他的眼神充满着慈爱,这不禁让唐夕岚有些紧张。她该如何动作,才不会被他轻易看穿她不是阿姜呢。
谁聊姜老头只是走近她,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用他的衣角,为她拭去了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穿的是粗布麻衣,面料很不舒服 ,甚至有些扎人,唐夕岚不禁这样想,可是心里却莫名升起一种情愫,比起唐禄,他更像一个父亲。
她想,阿姜比她幸运一些。
齐乐走到不白身边,同她分享起他们那头的情况。
许度跟着二丹到城西去,果然遇到了那群欺负过她的孩子们。一开始问起来,他们都说不知道阿姜。开始,经由许度的一番“威逼利诱”后,小孩子们还是说出来真话。
然后许度带着那群小孩子找到了城西巷子里的大人们,再三同他们保证不会危及性命,他们才终于将实话告知。原来是阿姜某日进城去集市上卖菜,而后就被唐宅的那个刘管家抓走了。巷子里有人知道了,便回来告诉了姜老头。哪只不久后,姜老头也不见了。还来了一大伙人,上巷子里扰民,威胁恐吓,甚至还死了人。于是,他们便没人敢说真话了,只得听从唐宅的话,面对阿姜的来访也只装作不识。
“后来一回到唐宅,便在门口遇到了阿姜。她告诉我们说,她阿爹在退思斋,叫我们救了人后于这找你。”齐乐道。
不白对于齐乐那的情形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她也同齐乐分享了这里发生的事。
众人发现唐禄死了,以为此事暂告一段落,但不白知道,唐禄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此事定与裴家有关。
心里正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不好,是裴老爷——裴钧。”齐乐看到那人,紧张地说。昨日便是此人来唐宅与唐禄商议,她还记得这个人。
不白想起唐禄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又记起来唐夕岚交代的。今日,今日唐禄和裴钧要在此商议事情。裴昭是他的儿子,他寻此秘术不会不时刻紧盯的。
他是看唐禄没得手,现下才亲自前来索命的吗?不,想必他早已恭候多时,只在此时瓮中捉鳖了。
裴钧神色浑浑噩噩,浑然没有昨日那般神采奕奕,如今只好似走火入魔一般,两只眼睛有如鹰勾,直直地看向阿姜。
不白注意到那坏老头的眼神,忙张开双臂护在唐夕岚身前。
裴钧向唐夕岚走去,斜眼掠过唐禄的尸体,似是不经意般狠狠地踩了一脚。
唐夕岚不禁轻蔑地笑起来,唐禄视权贵如珍宝,何曾想过在权贵眼中,自己命如草芥,何其可悲。
“唐禄死得倒是时候,也省的我再去收拾他了。”裴钧语气可怖,看着唐夕岚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触手可及的珍宝,“你就是唐禄的那个女儿吧。只差你了,最后一抹生魂。只要杀了你,我儿就可以活过来了。”
“给我上,杀了她。”他一声令下,裴府的一众家丁就如同猛兽一般朝着阿姜方向涌来。
不白与齐乐连忙上前拦住他们,她们清楚,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那群人伤到唐夕岚分毫。
不白手捏符咒,转眼间几个家丁就晕倒在地。
齐乐身手本就不差,左防右打地三两下干倒几个家丁。
不过在她二人出招之际,又有一行人走向阿姜所在之处。
他们真正要伤的人,是唐夕岚。
一位身材魁梧的家丁朝唐夕岚扑来,许度挡在她身前,拦住他。
许度虽是文弱书生,但也学过六艺,他努尽力气,与其缠斗在一块。
此刻在阿姜体内的仍是唐夕岚的魂魄,她仍然主导着阿姜肉身的动作。
阿姜是铁匠的女儿,自幼帮忙,练出一身力气,只是看着弱不禁风。
这些,唐夕岚并不清楚。
面对来人,她只是一味地格挡,虽然能够感受到力量充盈,可是终究敌不过那些个威猛的高个,终究有未来得及挡住的角落。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个小个子的家丁鬼鬼祟祟地趋近,他伸出长枪,向前捅去。
唐夕岚似乎有意识般转过身去,入目的是长枪,身后还有人掣肘着她,她毫无躲闪的时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老迈的身影冲了过来,抱住了她。
唐夕岚措不及防地倒下,看向护在自己身前的人,长枪/刺进他的胸膛,血染红他身上的布衣。
周围人注意到,连声喊道:“姜伯伯!”
周围几人连忙上前去制服那几个家丁,只剩裴钧,他正跪在那尊药师佛前,祷告着什么,不过没人注意到他。
唐夕岚此时的世界是无声的,她看到身前的姜老头张口说了什么,可是他说了什么的,她听不见,可是她好像懂了。
只是眼泪先于情绪,不自觉地倾流而下,仿佛出于身体本能地流下,唐夕岚以为,是这副身体的本能。
可是当她看向阿姜时,所有画面都是模糊的。
她哭了?她泪眼婆娑着。可是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一句无声的——“孩子,好好活着”吗?
她不知道。
阿姜终于恢复自己的意识,还来不及反应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却也只是一瞬间,她什么都清楚了,抱着怀里的姜老头,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爹!”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了。阿姜被招魂上身后丢失了许多记忆。她不记得上次见到阿爹是什么时候了。前天、前天她还回城西家中找了他呢,只是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记得他。
没想到,真正的再次团聚便已经是死别了。她不要这样的团聚,她宁愿他好好活着。
她伸出双手妄图堵住他血流不止的,却只是沾染一手的血,红得触目惊心,红得像那年烧得滚烫的铁水,再一次侵蚀她的手腕。
附上她过去的伤疤,如添新伤。
“痛……不痛?”姜老头慈祥地看着她,吃痛地抬起手,抚上她的眉头,问。
阿姜忽然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学着幼年时候的口吻回答道:“阿爹,不痛,阿姜一点都不痛,阿姜好好的,一切都好,你也要好好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是泪水阻拦了她的话语。她不住地哭着,泪水浸湿了血迹,融进血水之中。正如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好好活着。”姜老头用尽最后一丝口气说道。
语毕,他沧桑的手垂了下来,再触不到她脸颊。眼睛最后闭上了,他想最后再看看他的女儿。
阿姜如有预感一般,抓住他掉落的手,眼泪哭干了,哽咽道:“阿姜会的,爹你醒过来好不好?”
只是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姜俯下身子,靠在死去的姜老头身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许度站在她身侧,手就伸在半空,不上不下。
周围空气凝塞,弥漫着伤心的气氛。不白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在这时,暗室里传来了一阵异响。唐夕岚忽地感受到一阵力量,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要将她的魂魄搅碎、吸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在这个暗室里,他们都能清楚地看见她的魂魄。
不白注意到她的异样,向她喊道:“唐夕岚!”
唐夕岚闻言看向她,眼里泛起泪光,却笑得很开心。
不白不懂她神色里的含义,只是回首,看向在药师佛前的裴钧,他似乎刚按动了什么机关,药师佛的那双眼睛此刻闪出诡异的亮光,像是开启了某种神秘的仪式。他欣喜若狂,张牙舞爪地向冰棺跑去。
“是裴钧,他启动了生魂祭的机关!”不白对着唐夕岚喊道,快步向那尊药师佛处冲去。
她记得古书上说过,这个仪式需要有引子来开启。她不知道裴钧究竟是以何为引,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开启的机关。但她还是上前去看,书上说的仪式一旦开启,无法结束,但万一呢,万一能消灭引子或者破坏这个机关,也许还能挽救。
不白在供桌上只看到那香炉,而此时香炉里的香灰上,凝着深红的血色。她想起先前与唐夕岚的约定,举起那香炉,用力地将其摔到地上。
香灰洒落一地,可依旧没能阻止这个仪式的进行。香炉不是生魂祭的关键。
没有机关,那就只能寻找引子了,可启阵的引子是什么呢?不白正思考着,听见唐夕岚叫住自己。
唐夕岚嘴角扯出笑来:“谢谢你,不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感谢什么,谢她竭力地寻求方法,或者是谢她唤她的那一声“唐夕岚”。她终于可以好好地做唐夕岚了,她知道,杜文丰还在等她,只是这次,她不得不先走一步了。
不白回首,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夕岚,她的魂魄此时萦着淡淡的粉色,像夜晚霞光下的桃花。
唐夕岚使劲力气向阿姜飞去,这是违抗仪式的行为。
不白看着她抱紧了阿姜,然后张口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
阿姜从来没有见到过唐小姐。听到不白告诉她昏迷的真相时,只是觉得奇怪,真的有人的魂魄能够主导别人的身体吗?
可现在她能看见她的魂魄,她感受到她轻盈的魂魄拥上她的怀抱。她听到唐小姐的声音,很轻柔很轻柔的。她的眼泪落在阿姜肩头,是烫的,像阿爹的血一样。
唐小姐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阿姜听不真切。只是她话语落下的最后四个字,只那一瞬间,她脑海里与不久前阿爹与自己说话是的画面交叠,他们的叮嘱都只凝成一句话。她忽然抬眼看向唐小姐,仿佛看到了阿爹看她时候的那双眼睛。
她可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了。唐小姐的眼睛在笑着,可是却又充满泪水,她为什么哭呢?
她突然很想伸出双手回抱住她,或许这是一种挽留,可是她只能看着她,却碰不到她。下一秒,唐小姐轻轻地抹去阿姜的泪水——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阿姜感觉有一阵温柔的风吹了过来,紧接着,她再也抱不住她。阿姜周身那抹粉色的魂魄就那样淡去了。
生魂祭仪式的最后一魂,归位了。五色的魂魄全都向冰棺处汇集,即将给死者注入生命力。
裴钧就静静地看着冰棺里的裴昭,等待着,等待着,该死的还是死的。棺中的人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大郎,你醒来啊。”裴钧这样呼唤着,从起初的语气平淡到最后撕心裂肺地叫嚷着。
不白也奇怪,生魂祭似乎并没有起效,不知是哪一步出了纰漏。或许是因为唐夕岚魂魄离体太久。
不白冲他大喊道:“生魂祭是假的!你儿子根本就不可能活过来。”
裴钧朝她看过来,不白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方才那抹残魂早已归位,可你儿子并未苏醒。”
“不可能,你们这群骗子,也敢咒我家大郎。大师说了,只要以七七四十九个阴时女子的精魄为引,就可以救回我的儿子了。找齐这么多女子,可真是废了我好大的力气。”
众人听着,只觉得此人实在丧心病狂,惋惜那些女子的生命。
“于是你假借冥婚之仪偷天换日,实际上却杀害了这些女子。”不白终于知道,那四十九阶台阶上刻的都是什么了。
那是活生生的四十九条生命。
“是啊,这是她们的福气。我给了她们家人巨大的财富,她们也应该帮帮我,不是吗?”裴钧扭头看向不白。
不白喉间泛起苦涩。那些支离破碎的嫁衣残片,那些蜷缩在墙角的婴灵,还有那闪着幽蓝火焰的莲花灯,此刻都在她记忆里发出尖啸。
“可你儿子早就死了!”身旁齐乐早就听不下去了,朝他大吼着。
“不可能,不可能!”裴钧癫狂地咆哮着。他的脸靠在冰棺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像抱着裴昭一般,嘴里还一直呢喃着:“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和我唯一的孩子,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不白眼睛与他手腕间捕捉到了一片亮色,那是血的颜色。只一眼,不白判断出来,那香会上的红色,原来是他的血。
他竟以身为引,要复活自己的儿子。
裴钧眼睛一转,忽地又看向坐在地上哭泣的阿姜:“一定是因为你,你还没有死。”
他嘴里一直嘟囔着“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手里夺过家丁的长刀,嚎叫着向阿姜跑去。
“不好,快杀了裴钧!”不白冲阿姜那处喊去。
裴钧手中的长刀挥举而下,闪过银亮色的光芒,下一刻就要人性命。
“咻”的一声响起,一只箭划破严峻的氛围,狠狠地扎入裴钧的心脏。
长刀掉落在地,发出“哐啷”的脆响声,裴钧也应声向旁倒去。
在长刀落下之前,阿姜早已向旁闪过,躲避开来。
眼看裴钧倒地,阿姜安然无恙,众人方抬眼望去,来人原是卢鱼,她挺身玉立,正怡然地将弓箭收至身后。
她手举令牌,声音洪亮,字字有力,回荡在暗室之中:“裴府众人听着,官府的人已在外头了,莫要再挣扎了。”
裴钧听到话后只是嘴角冷笑着,随后不停地向冰棺方向爬去。那支箭扎得深,只是没有他的执念深。
他继续哭嚎着:“只差一个……只差一个……”
不白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狠言问他:“裴钧,你最后告诉我,是谁教的你生魂祭?”
生魂祭这样的秘术,不白都只是偶然间在冥界商铺的古书中见到过,不知道裴钧到底是从谁那里学得的,犯下这滔天的罪孽。
他似乎神色清明了一瞬,认真回答道:“城东……杨柳坞。”
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继而又恢复先前那副癫狂之貌。
不论不白如何再问,他也不再开口,只是一直重复着“只差一个”,向裴昭的冰棺爬去。
在他伸手要碰到冰棺的最后一刻,箭刺透了他的心脏。
裴钧嘴角挂着一抹笑,用尽最后一口气:“昭儿……”
他死都不肯闭上眼睛,死死地朝冰棺的方向望去,还有那一尊药师佛。
是阿姜握住了箭,给了他最后一击。
不白怔怔地看向手握箭矢的阿姜,只见她的眼神里满是恨意,很不平静。她的腕间,被血烙上烙印,像血管一般蔓延而上,遮盖住她儿时的伤疤。她不禁唤住她的姓名:“阿姜……”
阿姜蓦地折断手中的箭矢,没有说话,只是朝不白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背起姜老头,一步一步地向着出口的光亮走去,许度就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众人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最后的最后,他们听见阿姜的声音:“走,阿爹,我们回家去。”
阿姜走后,不白注意到,那尊药师佛的双目黯淡下去,恢复如常。
果然,裴钧开启生魂祭的引子,是他自己。他死了,阵法便破了。
那香炉处迸发了大量五彩缤纷的幽魂,只是一瞬,很快消逝了,好像飞去了异世界。
不白知道,她们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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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室时与唐夕岚的那一番交谈,让不白记忆深刻。她总觉得自己得帮唐夕岚做些什么,才配的上她的那句感谢。
于是她和为默带着唐夕岚的尸体,沿着她最后一日出行的轨迹走了一遭,他们穿过城门,顶着夜色,终于在破晓时分,终于在一处断崖前寻到了杜文丰的尸体。奇怪的是,他的魂魄就在一旁守着,仿佛等了很久很久。
他们将二人的尸体埋在青山脚下,堆起高高的土丘。
不白从怀里拿起阿姜离开后地面最后掉落的珠钗,那是唐夕岚带在身上的。不白擦拭一番后,将它插入坟前新土。
杜文丰垂眼看向那只珠钗,神色温柔:“这只钗子还是我送给夕岚的。那是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
他本是穷郎君,而她是富小姐。他攒了几个月的月钱,才买下了这只钗子。哪怕这已经是他的心意之至,却仍显简陋十足。
可是她说她很喜欢。
不白怕他触景伤情,只好同他交代:“杜郎君,这只珠钗是唐小姐最后带走的东西。她以为你先走了,便已经先走一步了。”
“嗯。”杜文丰点头回应道,又自顾自地说着二人的故事,“我的父亲是唐宅的马夫,我是她的侍卫。我同她约定,今年武举中举,我便正式向她提亲。”
“只差一步。”他哽咽。
不白对听故事还是挺感兴趣,问道:“因为唐裴两家的婚约?”
“是的,她选择听从父亲的安排。我们只好珍惜最后相守的日子。只不过有一天,她去了趟退思斋,回来后神色奇怪。”
不白经历了最近这些事情,不难推测出来:“是因为她发现了联姻的秘密?”
“没错,她知道这场婚姻就是一场骗局。我想带她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不过……”他话锋一转,似是不愿再提及伤心事,“如今恶人得到惩戒,我们死也心安了。”
“那杜郎君,你为何一直滞留此地?”
杜文丰又说起往事来:“我还记得,往日我们在外行商。夕岚总开玩笑说,外面啊那么危险,若是遭遇不测了,魂不要早早飘走,就在原地等她。她会带我回家去。”
他喷涌而出的泪水穿过虚渺的残魂,落在珠钗上,打湿新土,“我总以为她还有一线生机的。”
“杜郎君,最后一个问题。”不白想起在唐夕岚那没问出口的问题,“你能告诉我们,那天傍晚你们出城去,是为什么?”
“我想送她离开。”杜文丰的虚影望向东方渐白的天空,“她说她找到妹妹了……”
不白心里顿时了然,杜文丰也没再多言,他的残影渐渐消逝,最后一抹笑,化作天边的云霞。
“我也要去找她了,别让她久等了。”
二人抬头看去,那里已没有任何人,只有天空,还有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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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后,便是永安十七年七月初六了。
裴家的案子似乎牵连甚广,不单单只是生魂祭一事,据齐渊说,裴钧残害百姓,有违人性。党羽众多,只手遮天。此次之所以能够调动州府,及时捉拿,还得是因为昨日朝廷上,有人上了一封奏疏,向圣上检举裴钧的罪行,裴钧所犯之罪,事关国之根本,所以才能如此顺利。
不白想到了唐夕岚,开口问卢鱼:“鱼鱼,昨夜,是唐夕岚叫你去报的官吗?”
“嗯,那时我在还魂铺,有个叫做翠翠的丫鬟,给我捎来了一封信,交代我去州府报官,状告裴钧。”卢鱼陈述道,“我报官时已是日暮时候,官府无人。幸亏遇到了齐渊,他在知州府里做门生。这才得见知州。就这么耽搁了许久,来迟了。”
裴家倒台之事,朝廷上的旨意来的特别快,不过半日,裴府许多人都被流放,而参与生魂祭之事的当街斩首。还魂铺几人现下便在东街街头,看着刽子手行刑。
沉冤昭雪,报仇雪恨。百姓沸沸扬扬,不白也听到几个声音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是和姜老头差不多年岁的一个妇人,她头戴白布,眼睛好像已经哭瞎了,手上还杵着根拐杖,走起路来不大利索。她嘴里念叨着:“眉儿,你终于大仇得报了。”
还有如二丹一般大的孩子,他也在哭,不过是笑着哭:“阿姐,你的仇人终于死了。”
……
不过只是一转眼,他们就消失不见了。不白知道,这是那些死去的女子们的亲人们,他们早已死去了,可是因为执念而流连人间。现下,他们最后的心愿了了,也能安然离开了。
不白想,裴钧这样的恶人说的话,没几句是可信的,他们贯会为自己的恶劣而找借口。
但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些离魂,她笑了笑。
这世上很多人虚伪,但至少,还有人真实。
一路走好。
行刑的时候,退思斋生了一场大火,不知道是谁放的火,火势很大,被人发现时已绵延到了唐宅,烧的不剩什么了,只有暗室的那尊药师佛依旧金光闪闪,官员们不信教人劈开之后,在那尊药师佛里发现了一个女子的尸体,经人查验,正是多年前失踪的临阳长公主——赵林昭。
也是在这个午时,不白遇到了个奇怪的人。
不白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感慨道:“唉,大伯父就是太执着了,伤了如此多人的性命。”
她下意识回过头去,便与一个脑袋直愣愣地撞上,她吃痛地叫了一声,然后揉了揉额头。
那少年身穿一袭红衣,相貌堂堂,看到不白捂着脑袋的模样后,便快速地行礼作揖道歉:“在下裴闲舟,向小娘子道歉。”
不白脱口而出道:“你也姓裴?”
“没错。”他单手打开扇子后,颇为潇洒地扇了几下,一阵风传到不白颈间。
不白注视着他,只觉得此人光看相貌确实仪表堂堂,但是一张口只觉得这人实在太孟浪,于是她便不想再理会了,转过身去。
随后她耳后又传来了声音,裴闲舟已站到她身侧去,问她:“娘子没什么要问的了?方才惊扰娘子,不如我请你去东楼喝盏茶吧……”
“不用……”不白语气平淡地回了句,她没见到过如此贴着回答问题的人。
“在下是溧阳裴氏的,乃是芜州裴氏的旁支,裴钧是我大伯父。我们旁支族中人丁单薄,长者只有我爹娘,同辈之间在我年岁之上的也只有一位兄长。”
不白已经渐渐走远了好几步,他却都跟了过来,边跟着还边介绍着自己。
不白只好敷衍地答了句:“噢。”
“我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裴名渡,字闲舟,今岁十九,尚未娶妻……”
“诶,娘子,你等等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不要深究啊啊啊深究会发现实在太过逻辑混乱[化了]看一乐看一乐看一乐……终于熬了几天大夜写完了[爆哭]中途姜爹下线的时候真给我写哭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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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双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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