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劼听到有人喝止,只当是秋庭夜来了,心中甚是慌乱。当他转过头,见来人不过是锦衣卫副使风无情,心中便即如释重负,继而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向风无情道:“本王奉皇上口谕特地来审讯周远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本王!”
风无情冷冷道:“就算是皇上派你来的,但皇上可有准许你滥用私刑?况且‘噬心蛊’这种西域剧毒,皇上是绝不可能有的,你分明就是背着皇上偷偷对周大人下毒。”
徐劼听了,无言分辩,便恼羞成怒道:“放肆!你区区一个锦衣卫副使,见到本王非但不行礼,还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本王让你立刻人头落地!”
风无情置若罔闻,回头向江文瑄道:“文瑄,请王爷出去!”
江文瑄见吩咐,怯怯地看了一眼徐劼,低头不敢动。
徐劼见他如此畏惧自己,便得意地哼了一声,道:“就凭他?本王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本王一根头发!”
风无情道:“既然他不敢,那在下便只好代劳了。”一语未了,闪电之间,手中的剑便出鞘一半,架到徐劼脖子上。
徐劼又惊又恐,颤声道:“大大大……大胆!你区区一个锦衣卫副使,竟敢以下犯上!”
风无情冷笑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秋庭夜!”微微一顿,又道:“王爷你是想自己走出去,还是要在下送你一程?”
徐劼这一气非同小可,咬牙切齿道:“风无情,你……你敢得罪本王,咱们走着瞧,今日之耻,本王他日一定要你百倍奉还!”话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风无情见他走了,便又向江文瑄道:“文瑄,去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江文瑄早已被适才的情势吓得目瞪口呆,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呆呆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这里风无情走到周远山身边,弯身放下酒菜,问道:“周大人,没事罢?”
周远山瞧着他,诚恳道:“多谢副使大人相救!”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风无情轻叹道:“昨晚我抓你,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但今日前来看望你,却是出自我的本心。”
周远山听了这话,笑了笑,道:“我昨晚使用卑鄙手段伤了你,你却还以德报怨,老夫真是惭愧不已。”
风无情忙道:“周大人言重了。你刺了我一剑,我也伤了你一掌,我们早已两清了。”
周远山见他如此说,朗声一笑,道:“你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冷漠和无情。”
风无情静默不语。
周远山忽然又叹气道:“你怎么不问我,为甚么要与塞外鞑靼勾结。”
风无情淡淡道:“我不想知道。你为名利也好,为权势也罢,我都不关心,也不想有任何牵扯。”
“名利权势?”周远山凄笑一声,喃喃道,“或许也有一点点贪恋,但我主要目的是想报仇。”
风无情茫然不解道:“报仇?”想了一想,又问道:“难道,你的仇人是皇上?”
周远山长叹一声,道:“你可知德王为何会来狱牢?”
风无情道:“我刚刚听到他好像是想找你逼问乾坤扇的下落。”
周远山点头道:“不错。当年大周国君张崇辕与太祖皇帝争夺天下,兵败之际,藏了一批富可敌国的宝藏,供他的后人东山再起。而那批宝藏的藏宝图,就画在乾坤扇上。”
风无情听了,便问道:“那这么说来,你是张崇辕的后人?”
周远山摇头道:“我当然不是。当年我爹周琼是张崇辕身边的心腹大将,张崇辕兵败时,来不及把乾坤扇交给他的儿子张君临,所以便交给了我爹,让我爹先代为保管。后来我爹为了躲避太祖皇帝的追杀,便带着我躲到乡下,然而他没过多久便染病去世了,乾坤扇也因此便落到了我的手里。” 顿了一顿,又道:“后来,张崇辕的儿子张君临找到了我。我们当时商议结盟,他复国,我复仇,但我怕他出尔反尔,所以并未交出乾坤扇,只许诺待万事俱备时,定会亲手奉上。”
风无情听到这里,不解道:“你爹是病死的,怎能怪罪太祖皇帝?”
周远山见问,登时勃然大怒道:“我要报的不是我爹的仇,而是我娘和我大姐的仇!”
大概是激动过度,他话刚说完,便连喷了好几口血。
风无情忙扶他靠墙休息,并为他输送真气,平稳气息。
周远山一面干咳,一面有气无力道:“你用不着耗费真气,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
风无情置若罔闻,依然不停为他注入真气。
半响过后,见周远山的气息渐渐平缓,风无情才收回手,低声问道:“太祖皇帝杀了你娘和你大姐?”
周远山干咳了两声,徐徐道:“当年,太祖皇帝抓了我娘和我大姐,逼我爹背叛张崇辕,归降于他。我爹不肯,他一怒之下,便命手下将士凌辱了我娘和我大姐,使她们不堪受辱而自尽。”
风无情听到这里,不禁一阵心酸。
只听周远山又道:“本来两军交战,就算是双方的家人,立场也不同,所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也怨不得谁;但士可杀,不可辱!可怜我大姐当时才十岁,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呀……”说到这里,不禁悲声痛哭。
风无情也不禁湿了眼眶,本想出言宽慰周远山,却又无话可说,只得黯然不语。
过了半响,周远山才止住哭声,叹了口气,道:“后来我潜入朝中,一步步成为太子老师,而张君临也早与塞外鞑靼结盟,成为鞑靼国的国师,还在洛阳豢养了许多死士。眼看万事俱备,张君临便派他的儿子张子复前来问我要乾坤扇。然而我在宫中多年,早已取得皇上与太子的信任,我想独自伺机杀了太子和皇上,不想再与他们共谋起兵,闹得天下大乱,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因为我自己也曾颠沛流离过,深知那种孤苦无依的日子是多么的艰难和痛苦。”说着,黯然泪下,半响后,才道:“谁知张子复见我不肯交出乾坤扇,便偷偷背着我与德王合谋,出卖算计我。”
风无情听了,默然良久,叹道:“只可惜周大人你通敌一事证据确凿,不然我会不顾一切救你出去。”
周远山听他如此说,欣慰一笑,道:“副使大人能有这份心意,老夫已经感激不尽。我并不怕死,只是担心我的妻儿。”说着,叹了口气,又郑重道:“副使大人,我告诉你乾坤扇的下落,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风无情不假思索道:“周大人你是为了天下百姓安危着想,才被那张子复出卖算计,沦落于此,单凭这一点,无论周大人你有任何吩咐,在下都万死不辞!至于那乾坤扇的下落,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周远山低头叹道:“你若不要乾坤扇,我又怎好再厚着脸皮求你。”
风无情听他如此说,无奈道:“那好,你告诉我乾坤扇的下落,我替你完成心愿。”
周远山听了,登时喜道:“其实我早已将乾坤扇悄悄拆卸,放在我儿子颈项上的长命锁里,此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夫人。我想求你找到我的妻儿,好好安置她们,让她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那长命锁里的藏宝图便是你的了。”
风无情点头道:“好。”又道:“周大人请放心,锦衣卫的探子遍布江湖,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妻儿,好好安顿她们。”
周远山听了,连忙磕头道谢。
风无情又道:“我该走了,周大人你自己多保重!”话毕,起身离去。
周远山见风无情走了,不禁黯然叹气,流下泪来——他真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小人,风无情有恩于他,他却还要利用和算计风无情,嘴上说赠其藏宝图,其实是想将祸水引到风无情身上,以保他妻儿平安一生。
半响过后,忽然一声惨叫响彻狱牢。待众人闻声而至时,只见周远山早已咬舌自尽。
......
风无情听闻周远山的死讯,只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遂独自走到院中,久久伫立,凝望着秋叶零星飘落,心想待找到并安顿好周远山的妻儿后,他也就该离开了。
忽然身后有人走来,风无情凝神一听脚步声,便知是秋庭夜,遂冷冷道:“秋大人找我,又有何吩咐?”
秋庭夜深深望着他的背影,静默半响,才柔声道:“伤可好些了?”
风无情冷哼一声,道:“用不着秋大人操心!”
秋庭夜见他如此冷言冷语,不免黯然叹了口气,良久过后,才正色道:“十年前,我带你回来的第一天就曾告诫过你: 身为一名锦衣卫,一定要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不能心慈手软。这么多年了,你始终没把我的话记在心上。幸好这一次受的伤也不太重,但以后你若再心慈手软,当心连命都丢了。”
风无情听了,便转过身,怒视着秋庭夜,冷冷道:“命是我的,丢了便丢了,与你何干?!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件锋利称手的兵器,不是么?”
秋庭夜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这时,四大锦衣卫之一的青峰毕恭毕敬地走了来。秋庭夜神情陡然肃穆,向青峰问道:“何事?”
青峰躬身回道:“启禀大人,探子回报,周远山的妻儿刚现身河北,且他的夫人正沿途打听去洛阳的路,看样子她们多半是要去洛阳。”
风无情听到周远山妻儿的下落,心中暗自欣喜,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出来。
秋庭夜转头瞧着他,柔声道:“你的伤还未痊愈,这一次我便让青峰去,如何?”
风无情冷笑道:“秋大人何时变得这般体恤?是不是怕我悄悄放了那对母子,连累你受牵连?”
秋庭夜听了这话,只觉心如针扎,心口一时透不过气来。
只听风无情又道:“秋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带回那对母子的人头,不会让秋大人失望和为难。”
秋庭夜见他突然为自己着想,心中又惊又喜,便柔声道:“那我让青峰跟你一起去,他机智过人,武功也不弱,一路上可助你一臂之力。”
风无情冷冷道:“不用了,我会让文瑄陪我一起去。”
秋庭夜惊诧道:“你向来把江文瑄当作花朵一般爱护,从不让他沾染杀戮,这一次出去为何却要带上他?”
风无情道:“这不关你的事!”话毕,一径离去。
这里秋庭夜思忖半响,向青峰吩咐道:“你和紫檀一路悄悄跟着副使大人,他有伤在身,倘若遇到危险不敌,你们便现身助他一臂之力。另外,倘若他心慈手软,放了周远山的妻儿,你们便代他出手,设法杀了那对母子。”
青峰躬身应了一声“是”,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又被秋庭夜叫住。
“那对母子也是无辜受牵连,”秋庭夜的语声之中隐隐透着无奈,“你们下手轻一些,别让她们死得太痛苦。”
青峰听了,颔首道:“秋大人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话毕,施礼离去。
这里秋庭夜黯然叹了口气,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雕刻精美的小木人。秋庭夜先用右袖角将那小木人细细擦拭一番,随后高高举到眼前,久久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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