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门上有一道黑影,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沈槐序从中看出来悲伤和无助。
温度颇高的水汽弥漫在房间里,视线模糊,影子更加看不清,她不敢耽搁太久,匆匆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将湿衣服丢进烘干机。
江仄言直愣愣的盯着前方,直到沈槐序打开那扇门,暗淡的目光重获希望,亮起的光芒耀眼夺目。
“沈槐序,我想回家。”
陌生的地方让他丧失赖以生存的安全感,地面、墙壁随便哪个地方都可能爬出一个血淋淋的怪物一口吞了他。
沈槐序将他狼狈尽收眼底,这个回家一定不是回出租屋,是回到真正的家——仲春市。
恐惧一旦侵袭大脑,人就想回到熟悉的地方,家事庇护所也是困住自由飞翔的鸟儿的囚笼。
现在两人的状态差的要命,自从广告牌掉落开始安抚的人由江仄言变成沈槐序。
明明难受的要命还是按住恐惧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按部就班。可对于她来说按部就班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没有一秒钟沈槐序的精神是没有高度集中的,平时上班像正常人一样,是她做了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突发情况足够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更何况是一个不可控的情况,沈槐序被蒙在鼓里,呼吸滞涩,脑海里千思万想没选出一个标准答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一刻不犯浑全身都难受的少年,成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引线被点燃,沈槐序都不知道谁放的火谁又架了抢。
长久的死寂,江仄言张嘴找不回语言,喉结滚动咽下千言万语,眼神恍惚没有焦距:“没有。”
他在撒谎。
沈槐序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个弥天大谎,她执拗的揪住他的脸:“你有本事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无形的压迫感直逼江仄言面前,阻断了空气,他只觉得喉咙干涩,眼神瞟哪里都不合适,两拳的距离,近的他残存的理智轰然崩塌。
“女二坠楼的时候我就在楼下,离她可能20米都的不到的地方。”
平平无常的中文字凑成一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器,每个字眼都重拳敲击在沈槐序分崩离析的心脏上:“什么?”
成年旧事摆在眼前,让她始料未及。
怪不得听见广告牌跌落地面的碰撞声声,他的反应那么大。
情绪波动太大,震惊排在第一。不一会儿这份的第一时间出现的震惊转变为心疼。在那些安慰自己的日子里江仄言也含着剧痛。
他困在无法跨越的荆棘里,目睹沈槐序悲伤流泪,尽管刺扎遍全身也伸出布满血痕的手握紧她,护她前行。
一想到这里,沈槐序就觉得自己是罪大恶极的罪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她怎么敢在他面前讨论一切,她的难过和聊天都成了一次次戳进江仄言骨髓里的针,一遍遍帮他回想二零二零年二月三号那天的场景。
原来不止她一人桎梏于那年隆冬。
脑袋炸裂般的疼痛,江仄言的呼吸也越来越重,重到沈槐序无法忽视。
她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紧紧扣住江仄言的腰,想要把自己的温度渡一点儿给他。
九万多的汉字,沈槐序找不出一句悦耳的句子安慰他,永远是那句陈词滥调:“没事的。”
安慰的究竟是谁,她自己都分不清。
怀里的人从说出那句话开始就陷入死循环,一边回想那天的场景一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象。
恐怖的梦境真实有效,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鼓膜震破耳心传来钻心的疼。
不对,这一次声音里还添加了一阵阵高亢的富有节奏且声调整齐的心跳声。
咚咚咚。
江仄言埋在沈槐序怀里,右耳紧贴着她的心脏,心里默默数着哪里的每一次跳动:“1、2、3、4、5……”
数到20的时候,他亲手撕碎了恶魔,扩散的悲伤思绪回归到正常绩点,太贪念这份思念已久的温暖,他没有脱离怀抱一直都是窝在沈槐序怀里听着屋外的雨落。
偌大的房间内只能听见经久不变的噼里啪啦声和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显得安静又悲伤。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天空停止号啕大哭,变为细细地抽泣。
叮咚。
遗落在地板上的手机发出响声。
这声音并不算大声,但在这一个连针的掉下去都能发出听见声响的地方,手机叮咚一响显得格惹耳。
江仄言身体微抖,沉默已久的他终于有了反应,开了金口:“雨好像停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便依依不舍的退出梦寐以求的怀抱,不料,沈槐序再一次拥他入怀。
“江仄言,女二她一直都是会给你带零食的大姐姐,也是会帮我们辅导数学的大学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沈槐序哽咽,“不是带给你困惑的恶魔……”
所以你不要难过,不要继续疯狂编造噩梦,不要被扭曲的幻想杀死。
没能宣之于口的话,被嗡嗡作响的铃声埋没在口腔里,只能变成一句:“我去拿。”
她起身的地方被江仄言按停,一张一合的红唇被江仄言堵住。
两唇之间,皮肤紧贴着皮肤,全身血液先是急速涌入心房,在一股脑的奔向嘴唇,热度只高不低,烫的沈槐序挺直僵硬的背脊。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江仄言困在两臂圈起的怀里,几秒的时间足够抽干她所有精气。
发动方停止攻击,他舔了舔嘴角,发出评价:“咸咸的。”
哭过能不咸吗?
沈槐序眨了眨眼一脸惊愕,牵动四肢的系统就地罢工了,脑袋乱成一锅浆糊。
刹那间,江仄言直起身单手抬起沈槐序的脸,两人的高度差迫使她高仰着下巴,然后就看见面前的人又一次朝自己凑了过来。
鼻梁相触,嘴唇一会儿靠近一会儿抽离,难舍难分。
这次的时间比上一次更久,久到沈槐序反应过来,一拳捶在他腰子上:“江仄言,你给我放尊重点。”
沈槐序匆忙起身,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嘶……”江仄言捂着腰,抓住沈槐序的手用力一拽,重新获得控制权。
手掌心冰冰凉凉的,贴在沈槐序滚烫的脸颊上。
一上一下,来来回回,反复磨蹭。
冷热传递,有着很好的降温作用。
很舒服。
沈槐序姿态是松弛的像无骨的动物任由对方肆意摆弄,皮肤下的每寸肌肉却都像卡着箭的弦,绷的紧紧的。
她不是不想反抗,双手被江仄言单手禁锢压在大腿上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这人力气大的离谱。
身体上斗不过,只能嘴巴上用点力了:“你好像个变态。”
江仄言听见这句话非但没生气还点头表示同意:“最帅的变态,好叭。”
沈槐序白眼翻去天际,他都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两方热度保持平衡的时候,指腹缓慢地离开了她的皮肤。
一句话又引爆了她的体温。
“我喜欢你。”
沈槐序只觉得脑子快炸了,我喜欢你四个字不停地传入她的耳朵,平静又温柔。
她不是不知道江仄言喜欢她这件事,只是想不明白他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
没有一点铺垫,就跟讨论今天吃点什么一样说的轻轻松松。
或许是她的反应不够劲爆,江仄言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知道。”
语气还是平淡无常,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似的。
混杂了犹豫、喜悦、疑惑的多种情绪猛然涌上心尖,沈槐序大脑一片空白。
六个字反应过来就是:我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区区几个字富含太多内容,什么时候开始江仄言知道这件事情的?
还嫌不够混乱,江仄言继续努力和稀泥,“你最近还一直不接受我的关心。”
还好这个可以解释,沈槐序回应:“男女有别,你天天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江仄言故作高深的微眯眼,“奥?是吗?”
“本来就是,不要怀疑!”女孩狂点头。
思索片刻,江仄言将最后一坨稀泥糊在沈槐序身上,“这算不算欲擒故纵?”
这下好了,糊了一身抠都抠不下来。
沈槐序十分震惊了,嘴巴微张,活了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确实有拒绝,但没有一点欲情故纵的意思,只想距离产生美阖家欢喜,再不解释江仄言笑裂的嘴角就该蹭上她的嘴角了。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阻断两唇相交,声音模糊不清但语气却是咬牙切齿的:“没有一点欲!情!故!纵。”
“奥?是吗?”
又是这样平淡如水的疑问,表明了不相信。
江仄言转移阵地,落在额头的吻湿漉漉的:“那是我欲擒故纵呗……”
“?”怎么品味出不情不愿的味道。
“我最近看了很多言情小说,女孩子先是都不敢承认喜欢,还喜欢说反话,最后男生跑了,又开始欲擒故纵,再次戳破她的心意就恼羞成怒,不好意思了。”意味深长牵起沈槐序捂嘴的手,“这些我都懂。”
语惊四座,一句话堵死沈槐序:“你懂个屁。”
“你看恼羞成怒了吧!”一副你看我说的果然没错的表情。
总算明白了,说了太多都不是什么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两个人没在一个平台,沈槐序在看新闻联播,江仄言死守芒果八点档。
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摆烂,反正当事人都再胡说八道颠倒黑白了,为了找回颜面义正言辞的教育:“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随随便便亲一个女孩子是要去见警察叔叔的。”
岔开话题本质就是不要讨论原本的话题,江仄言一点就通,“你又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子。”
“我们回家吧。”
不知道江仄言打着什么算盘,居然给了沈槐序台阶下。
有台阶不下是傻蛋:“那我,先去拿衣服。”
跑进厕所沈槐序掏出烘干机里的衣服,布料没有干透,露着湿意,只能将就一下了。
她把衣服丢给江仄言跑进厕所,反锁了门,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拍了拍滚烫的脸。
卧室内的江仄言第一时间没有穿衣服而是捡起手机,无情的按下关机键,等到屏幕全黑才放下心。
这场告白提前了,还好效果不错。
江仄言牵着沈槐序的手一步一个水洼,溅起的水,嘣在身上。
白皙的小腿上留下一条条的短小的泥痕,沈槐序想叫停他的发疯,但是瞥见他雀跃样子,默默闭了嘴。
一路上他的心情颇为愉悦,哼着小曲:“塞北山巅飞雪纯白的她,会不会眷恋江南的花……”
歌声嘹亮动听,这兴奋的神态沈槐序合理怀疑,这时冒出一只鸡都能和他对唱几句。
一个咯咯咯一个唱唱唱。
皎洁的月光冲破乌云露出半张白净的大脸,除了地上未干涸的露水,这场雨来过的迹象被一一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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