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忠站街边大概等了五分钟，一辆警车鸣笛呼啸而至。
一上车，吕东辰立马汇报工作，“张队，派出所接到报案，到现场发现是命案，已经通知法医技侦了。”
说着递给张志忠一个平板，上面显示案发区域地图。
“案发地点在这里，东城区路北街209号，一家废旧仓库。”
“路北街那片地啊？”张志忠揉揉眉心，颇感头疼。
吕东辰明白他的意思，“是，那片没有监控，只有主干道上有交通摄像头，这案子破起来肯定麻烦。”
现在他们侦破案件极其依赖摄像头辅助，没了摄像头就像没了手脚似的。
早年张志忠跟过刑侦老师傅，在没普及摄像头的年代，扫一眼案件资料就能判断出侦查方向，常常十拿九稳。
十几年过去，她也被摄像头惯坏了。
不过，作为队长，得先定个调子。
“怎么？没有监控录像就破不了案了？”
张志忠扫视一圈二组队员，除了正在开车入职不久的年轻刑警苏青，其他人都不敢与她目光对视。
领导当久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没人再敢调侃她的名字，说什么女孩子怎么不叫花啊莲啊的，反而给自己起个男孩名。
她以前有个农村烂大街的名字——招娣。
案发地点位于城市郊区，以前这片地界被划分成耕地，不少农户在这边种大棚、搞养殖。
后来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老一辈干不动了，年轻人不愿意干，慢慢地就荒了，又被承包给个人建仓房、仓库。
张志忠一行人到的时候，周边道路已经拉起警戒带，因这里人迹罕至，倒没什么人围观。
吴奎三是最先到的二组队员，快步走过来，汇报案情。
“受害人叫杨亮，32岁，未婚，青禾广告公司平面设计师，无犯罪记录。”
“杨亮？挺耳熟的名字。”
张志忠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仓库，在刑事技术鉴定结束之前，他们还不能进入室内。
“第一发现人是谁？”
“是派出所警员，等会我把他叫来。”
不一会儿，吴奎三领过来一个身穿民警制服的小伙子，小伙子脸色惨白，双眼有血丝，袖口有水渍，过来人一看就知这孩子肯定躲在哪里犄角旮旯吐过。
“张队，受害家属收到照片后打电话报警，派出所出警到他家了解情况五分钟，之后联系仓库所在辖区出警，到现场共用十分钟。”
吴奎三怕小伙子说不清楚，先替他简明扼要汇报一下情况。
“什么照片？”
“就是这张。”
吴奎三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家属说，同城闪送给他们送了一张现场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仓库地址，让他们去收尸。”
照片拍的现场全景，粉白的墙壁，墙上贴着大幅的沙滩、大海、椰子树海报，死者面向墙壁被绑在躺椅上。
张志忠一看到照片，以及照片背后歪歪扭扭的字迹，只觉头皮一阵发紧。
杀人后给家属寄现场照片，太像林大勇连环杀人案的作案手法了。
可林大勇早就伏法，难道有人模仿作案？当年还有漏网之鱼没抓到？林大勇还有个女儿，会不会遗传了她爸的变态基因？
一瞬间，脑中涌入无数个念头。
她问小民警：“说说你进去之后都看到了什么？”
小民警一听脸色更白了几分，但还是强忍住胃里不住的翻腾感。
回忆道：“我进去的时候门开着，里面还放着音乐，很大声，以我的角度就看到一个人躺在躺椅上，他背对着我，我喊他，没有回应，我绕过去一看，那人像睡着了，一探呼吸才知道是死了。”
这时，技术鉴定人员走过来，对张志忠道：“张队，你们可以进去了。”
刚下过雨，道路有些湿滑。
从马路到仓库大门铺的是水泥路，技侦科员小梦孟叹气：“这种路面最不容易留下痕迹，何况这种天气。”
张志忠环视一圈周围环境，每家仓库门前都修筑了通往马路的水泥地面，大概一车道的宽度，其余地方地皮裸露，长满杂草。
仓库门口，几人停下脚步向内望，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被割裂成两部分，一半的空间被精心打扫过，墙壁刷得粉白，墙上贴着大海、椰子树海报，布置的像在夏威夷海滩。
张志忠走过去打量受害者，受害者杨亮面向墙壁，身体舒展，腿上放置随身听，表情安详，似乎在听音乐睡觉一样。
死者周边还有技术鉴定的警员正忙活着，有的采集指纹，有的在衣服上滚动黏性滚筒。
“放的什么音乐？”吕东辰拿起死者腿上的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顿时屋内飘荡起轻柔舒缓的曲调，让人不自觉神经舒缓下来，原先萦绕的肃杀气氛一扫而空。
丛蓉打开听音识曲软件，不一会儿，自动识别出来，她念道：“约瑟兰的摇篮曲，有催眠作用。”
“杀人还放催眠曲？凶手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告诉他你要死了，别紧张，听听音乐放松一下。”丛蓉接话，“听说屠宰场杀猪时会放摇篮曲，一个意思。”
她的话引起苏青一阵恶寒，他见的现场少，还有些不适应。
“姐你真行，杀人还能跟杀猪联系到一块！”
“丛蓉你一孕妇注意点影响，也不怕吓到肚里孩子。”
吴奎三假咳一声，转头对苏青道：“也可能是凶手杀人时的特殊癖好。”
“你更吓人好不好，有特殊癖好的可是连环杀人犯特征。”
就在组员七嘴八舌议论时，张志忠走到摆放各种证物的桌子前，拿起套在证物袋里的照片看了起来，这是凶手快递给受害者家属的拍立得照片，背后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字迹。
“张队，你看像不像林大勇连环杀人案？给死者家属看现场照片，让家属报案，跟林大勇做法一模一样。”
吕东辰初听案情时，就想起组织内部学习分析过的一个案子，不过案子不是他经手的，印象不深。
张志忠没回答，放下照片，吩咐道：“你带人跟技侦那边确定凶手出入动线，让奎三他们去查受害人社会关系，不要被以前案子影响。”
吕东辰应下，准备去安排工作，这时有民警站在门口喊，“张队，仓库老板到了。”
众人朝他望过去，只见一个上年纪的老人，穿戴鞋套手套，手挡着眼睛，战战兢兢地不敢进来。
“可别让我看这个，我心脏不好，哪个杀千刀的在我这干这种事，太缺德了。”
丛蓉走过去安抚他的情绪，“大爷，您别怕，让您来就是看看，这仓库跟你原来的一样吗？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她语气温和，老人心绪稍定，往前走了几步，“要不是你们找到我，我都忘了还有这仓库，这地方现在都没什么人来了。”
他大略看了看，“我六七年没来这了，都忘了什么样子。那个墙不是现在这样的，跟那边一样的水泥墙，那些花里胡哨的画都不是我的，那躺椅好像是我的，反正卖不出去的家具都堆在这。”
“以前这里也是那边堆满家具，那边是空的吗？”
老人很肯定回答，“是，我习惯东西先摆西边。”
“仓库门以前是锁上的吗？”
“是，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就一把锁头锁了完事。”
“您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这真记不清了，反正从孙子出生起就没来过，带孙子哪有空啊，我孙子今年满七周岁了。”
丛蓉问完了，看向张志忠，见张志忠点头，便微笑着引老人向外走：“大爷，您提供的信息对我们破案有很大帮助，您再帮我做个笔录吧。”
孟伟走到张志忠身边，“现场被清扫的挺干净，到现在都没收集到毛发脚印。”
说完又叹口气，在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且有多年刑侦经验的警察，自然知道清理干净脚印、毛发等痕迹有多费事，一看就是个犯罪老手。
张志忠没搭腔，她从进入仓库现场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完了，此案凶手绝对与林大勇案有某种关联。
尽管凶杀现场不一样，她却感受到同样的氛围，那是一种有同样杀人癖好特有的氛围。
六年前，林大勇连续作案三起，案发地点在距离临江市两个小时车程的新阳市，那年她三十五岁，任职新阳刑警支队副队长。
破获此案，记一大功，又攒了几年资历，去年调到临江市刑警支队任队长，官升一级。
如果重启已结旧案再调查，上级会如何评估她的能力，还有共犯没抓到，是她工作的疏漏，甚至还有可能当年查错方向，抓错人了。
她用力压下心头的烦躁。
“我去看一下死者。”
法医工作收尾，张志忠才能近前查看，死者四肢有被捆绑过的痕迹，身上穿着崭新的度假服。
“初步怀疑死于呼吸衰竭，应该是被迫服下过量安眠药。”
陈法医话落，张志忠脑中构想犯罪过程，凶手将死者带到现场，捆绑住手脚，逼迫他吃下安眠药，在死者陷入昏迷时听着音乐清理现场，最后带走捆绑用的绳子。
他招来吕东辰，“把人都撒出去吧，我回队里查个人，晚上碰头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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