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点。
一家烧烤店门前停满私家车,张志忠没抢到车位,跟其它私家车辆一起停在非机动车道。
不知何时,机动车占用非机动车道似乎成了这座城市司空见惯的现象。
她占得位置不错,旁边烧烤店进出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排烟机窜出的烧烤味熏了她两个小时,也没激起她丁点食欲。
看了眼表,正好指向十一点半。
她等的女孩终于从烧烤店大门口走出来,尽管六年未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林大勇的女儿林棠。
张志忠记得第一次见面,天热得像个蒸笼,她带队搜查林大勇家,那时破案心切,没有注意到家里还有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当她宣布找到林大勇还未来得及转移的尸体时,目光瞟到乱入的林棠正盯着尸体看,面上犹如筛子漏光了血色。
苍白细弱是张志忠对林棠的第一印象,之后的询问笔录也是她做的,林棠什么都不知道,林大勇犯案时她住校,她放假时林大勇在家陪着。
她总是惨白着脸,眼神如受惊的小鹿,礼貌地问她,我爸为什么会杀人?
笔录当然不能向外透露,何况张志忠根本没问出来。
林大勇不算个难缠的杀人犯,没查出的不会主动交待,拿着证据问他都会爽快承认,但就是不说杀人动机,问急眼了就说好玩。
其实在她看来,动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
研究杀人动机、犯罪成因那是犯罪心理学家的事,她作为一线干警只管抓人。
林棠走近了,张志忠看清了她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无血色,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几种食物混在一起,一看就是客人吃剩的残羹。
她怎么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张志忠下车跟着她,深秋的天有些凉了,夜晚更甚。
她不觉缩了缩身子,眼盯着林棠,她只穿着单薄的外套,帆布鞋底边磨的看不出颜色,裤子是单裤,不够长,露出一截脚踝。
她连衣服都买不起吗?
又跟着走了一段路,眼看就到地铁站,这个时间已是最后一班地铁,张志忠赶紧翻包找交通卡,可林棠径直走了过去,没进地铁口。
不坐地铁,没有公交,她要怎么回家?
张志忠皱了下眉,只得继续跟着,当她脚越走越疼时才惊觉,这孩子该不会要走路回家吧?
要查林棠的近况一点不难,租房要身份证,发工资要银行卡。
张志忠一边走一边心里给她算账,法院审判完,林大勇名下部分财产用于民事赔偿,鉴于她还有未成年的女儿,以及精神病院住院没有劳动能力的配偶,法院给母女二人留了一笔钱。
后来听法院的朋友讲,受害者家属嫌赔偿不够,三天两头去林棠家里闹,林棠将那笔钱给了闹事家属。
她辍学进城打工,需要钱给妈妈缴住院费,生活应该拮据一段时间。
她妈妈三年前去世,以她的收入应该能吃饱穿暖。
酒店全职清洁工每月三千,烧烤店后厨洗碗一千五,空下来兼职送外卖,一个月少说五千元的收入,足够她保持基本的生活水准。
这孩子到底怎么过日子的?
林棠走路速度很快,一个半小时后走进一个老旧小区,说是小区实则只有一栋楼。
张志忠知道这个小区,它应该算是这个光鲜亮丽的城市里一块碍眼的狗皮膏药了,这块地早些年被某开发商买下来,扒的只剩这一栋。
后来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又涉及贪腐问题,老房子没扒完,新房子没盖完就跑路了。
房租很便宜,三教九流混杂于此,半年前还出过命案,她一个年轻女孩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张志忠盯着她走进单元楼,不一会儿五楼东户亮起了昏黄的灯。
她驻足看了看周边环境,只有她站的位置有盏路灯,亮着似有若无的光,这种小区和住在这里的人似乎被遗忘了,连治安监控都没给装。
这里位置偏不好打车,张志忠走出去老远才等到一辆出租车,终于能歇歇脚,呼出一口长气。
白天看完凶杀现场,她确定了两个调查方向。
一是林大勇杀人案还有共犯没有落网,当年林大勇社会关系、接触过的人全都排查过一遍,但不排除有遗漏的可能。
二是,六年后有人再度犯案,最有可能模仿作案的,就是林大勇的女儿林棠。
“千万别是她。”
张志忠曾经不屑于承认自己属于心软的那类人。
她害怕面对被害者家属,害怕听到他们的哭声。
同样她也害怕面对加害者家属,他们通常不相信家人会犯罪,会苦苦哀求她好好调查,当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受到的伤害有时不亚于被害者家属。
现在她已过不惑之年,可以坦诚的面对内心。
杀人犯的女儿成年后变成杀人犯,会让她难受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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