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完,张、丛二人一同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丛蓉开口:“等会去派出所做完笔录,我们可以去你家里看看吗?”
“看吧,随便。”
*
属地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张志忠看完王强的笔录,对所长左航道:“你认识他领导吧,暗示几句,这种员工开除吧。”
左航是她警校同学兼前男友,二人曾经走到快结婚的地步,不过左航希望她婚后能以家庭为重,张志忠要拼事业,二人没谈拢,分手了。
换个身份相处后,反而比谈对象时关系更和谐。
“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让你这大忙人走一趟。”
“她是林大勇的女儿。”
“那个新阳的连续杀人犯?”
老一点的警察都知道这案子,左航微微一叹,“怪不得你管她,唉管不过来的,那些人的孩子哪有几个活得好的。”
张志忠虽无言以对,但也厌烦他的语气,摆摆手示意别说了,起身要走。
“前几天我跟罗教授吃饭来着,他还提起你。”
张志忠闻言顿住脚步,“提我什么?”
“你这什么应激反应。”左航愣了一下,继续道:“说你在他学生那做什么心理疗愈,说我们一线干警工作压力大,让我也去,你怎么了,压力很大吗,大到要花钱做什么心理疗愈的程度?”
“什么玩意,不保护客人**。”
“人又没说具体什么事,就提一嘴在他学生那见到你了。”
张志忠小声嗤了一句,“你不用去,你心大,行了,别送了。”
“你是不是那件事还过不去,志忠,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滚一边去,不需要你的安慰,我这么大人了还会分不清对错?”
二人说着话,走到一间大办公室门口,张志忠余光瞄到林棠在里面,正往纸上按手印。
她旁边站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也在按手印,就是这个人欺负林棠!
张志忠瞬间怒气上涌,她那么可怜,但凡能吃饱饭,谁会往外带剩菜剩饭,为什么要欺负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大步上前,一把拽住王强衣领,将她拖到林棠面前,喝道:“道歉,给她道歉!”
王强欺软怕硬的货,早被这阵仗吓麻了,磕磕巴巴向林棠道歉。
“行了,滚!”
张志忠又一声喝,王强灰溜溜跑了。
左航也被张志忠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为了维护老友面子,示意民警都散开,别围观。
“走吧。”
张志忠已经走出门,林棠依旧傻愣在原地。
十七岁的夏天兵荒马乱,张志忠是唯一一个对她释放过善意的大人。
那时她见不到林大勇,也找不到人帮忙,连几顿饭没吃都不知道,险些饿昏在张志忠办公室。
张志忠带她去吃饭,对她说,当你发现身边无人可依靠,时刻告诉自己要坚强,一遍不够就两遍三遍百遍,直到把这两个字刻进骨子里。
她爸死后,她被迫提前进入大人的世界,张志忠又是第一个替她出头的人。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讨厌她,她低头笑了笑,跟着走出去。
到了林棠住处,车开不进去,三人下车一起往小区走。
这种几乎被遗弃的小区没什么人来,一路没遇见人。
进了楼洞,一股发霉味儿扑面而来。
林棠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只在锁孔转了一圈,林棠停住动作。
后退到张志忠身旁,小声道:“有人来过。”
张志忠立马将林棠拉到身后,与丛蓉一左一右站在门边,门吱呀一声开了,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她示意林棠不要动,自己往屋里走。
屋内情况一目了然,门口就是厨房,里面一张小书桌,一张床,墙边放着一摞书,还有两个行李箱。
卫生间门开着,张志忠瞄了一眼,没人。
“你进来吧,看看丢了什么东西。”
她觉得小偷脑子有病,住这里的人有什么好偷的。
林棠走进去,一眼看到没拉拉链的行李箱,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罐奶粉罐子。
张志忠见她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丢了什么贵重东西,走过去询问:“丢什么了?”
林棠抬起头看她,“他来了,他把东西拿走了,毛丽丽和张威的东西…”
张志忠脸色一变,“他?他是谁?”
林棠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前两次穿越她以为在做梦,只顾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留意她爸的话。
这两天,她反复咀嚼爸爸的每一句话,两次,爸爸都提过到他,说明确有一个人在引导爸爸走上犯罪的道路。
“我不知道,我就当他是真凶。”林棠反问张志忠,“你信我吗?”
不多时,警戒带拉起来,楼下几辆警车停着,昏暗狭小的过道被看热闹的邻居围得水泄不通。
“出了啥事,又死人了?我记得这屋住一女的。”
“没死,警车里坐着呢,我路过看见了。”
“来,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几句话。”吴奎三出来维持秩序,“昨天早上到现在,有谁看到可疑人员出入,任何情况都可以跟我们警察说。”
“到底出了啥事啊?”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扯着嗓子问。
住这个小区的除了租客,还有一些留守老人,子女搬进好房子住,留老人在这里等拆迁。
吴奎三眼神示意,苏青会意,走向老人,“来大爷,我们这边说。”
房间内,张志忠走到正在拍照的痕检身后询问:“怎么样?有发现吗?”
痕检小马环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要么根本就没丢东西,要么小偷装备齐全,反正提取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张志忠皱眉沉思,林棠撒谎了吗?
知道警察会来她家查看,事先转移走杨亮的个人物品,还捏造前几案的证据,又借盗窃案掩盖捏造事实,引导警方重新调查林大勇案。
这样想完,又觉得太高估林棠的犯罪智商了,而且没必要。
杀人哪是件容易的事。
“这是什么?”她指着奶粉罐子问。
“骨灰,两个人的量。”
张志忠微张嘴巴,又了然,林棠确实买不起墓地。
“那就给她留下吧。”
技侦点头,“带走也没什么用。”
她透过窗户往下看,丛蓉陪着林棠坐在警车里,林棠瞄了一眼丛蓉,问道:“你怀孕了吧?”
“有这么明显吗?”丛蓉摸了摸肚子,她还以为自己属于不显怀的体质。
“还是不要随便生孩子的好,万一你死了,孩子就没人管了。”
一般孕妇听到此等不吉利话肯定会发火,但丛蓉知道林棠的故事,她没生气,温和道:“不会没人管的,她有爸爸,有姥姥姥爷,还有爷爷奶奶。”
“她真幸运。”林棠嘟囔一句,她就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我人生计划就是要有一个孩子,所以选择早生早利索,已经跟他爸说好了,等生出来两边老人轮流带,我留着力气拼事业,我的目标是当上公安局局长。”
丛蓉自顾自说话,看似无意问了句,“你是谁带大的?”
“我妈。”
“那你一定很亲妈妈,我就不行,我都做好了孩子不亲我的准备。对了,我同事说你房间没有你妈妈的遗物,你把东西放哪了?”
林棠瞄了丛蓉一眼,又转头看车窗外,“什么算遗物,骨灰吗,我放奶粉罐子里了。”
“不是,就个人物品啊,你家太干净了,一般人家里都会有点爸爸妈妈的东西吧?”
林棠冷冷回道: “我不是带着骨灰了吗?”
丛蓉被噎了一下,不是林棠难沟通,她每问必有回答,但给的答案永远跟她预设的不一样。
倒令她产生兴趣,又问:“你不说想杀了杨亮,只是想?没动手?”
林棠知道她想问什么,终于正眼看她:“我试过,下不去手。”
妈妈去世那年,是她戾气最重时候,混迹于街头,偷盗、打架、仙人跳,什么烂事都干过。
办完妈妈葬礼,她买了把长条刀,跟踪杨亮几天。
最容易得手的一次,凌晨杨亮喝得东倒西歪往家走,她反复回忆妈妈几次经历大手术,生死未卜的痛苦,反复告诉自己杨亮是她家悲剧的源头,以此激起心中最大的恨意。
即便如此,她几次扬起刀,又放下。
那次经历她才明白,想杀一个人,想很容易,真要下得去手,很难。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放过他了?”
林棠难得的叹了口气:“我不想被人说,杀人犯的女儿也会杀人,这就证实了我爸真的是杀人犯。”
又是出乎预料的回答,其中的逻辑不难理解。
林棠从始至终就不认为她爸会杀人。
另一边,苏青冲破人群包围,一脸兴奋站在警戒带外面喊,“张队,有发现。”
张志忠刚跟领导打电话汇报情况,挂了电话就听苏青喊她,扭头瞥见苏青瞬间收敛表情,这孩子这么怕她…
“张队,有个大爷说他昨天早上十点左右看见一个身形和林棠差不多的女人从楼洞里走出来,他以为是林棠,还寻思今个咋迟到了,他是收废品的,知道林棠每天早上六点从家出发上班。”
“根据大爷说的时间点再找目击证人,打电话调沿途监控。”
张志忠快速安排工作,跟林棠身形差不多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放照片的女人。
如果真是她,确实能证明林棠没有撒谎,只是她为何要偷走林棠的东西,难道里面真有能指证凶手的证据?
她盯上林棠多久了,知道她的住处,知道她上班时间,她有什么目的。
张志忠一边思索一边走到警车旁,见林棠仰面靠着椅背,微闭双眼,听见她脚步声也不睁开,一副不想搭理样子。
丛蓉冲她摇摇头,示意什么都没问出来。
“林棠。”张志忠喊人,“你先去局里呆一天,目前不能确认小偷的目的,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配合一下。”
“我不去,我要回家。”
“案件重大,你情况特殊,请你配合。”
嘴上说配合,实则不容置喙的语气,林棠却态度十分坚决:“我说了,我要回家。”
她想过了,前两次回到过去,都是在她的小屋里失去意识,所以坚决要回家。
“你跟我过来。”
林棠不情愿下车,跟着张志忠走到僻静地。
“我要去新阳一趟,去见见当年的家属,我会向他们核实你说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爸的案子要向上申诉,必须出现新的证据才行。”
对上林棠,她总能拿出少有的耐心。
“我尽量晚上赶回来,到时再安排你的住处,假设偷你东西的人真是真凶,你本人也很危险。”
林棠点点头,在此处与张志忠空耗没有意义,不如做各自能做的事情。
若在以前听到她爸的案子能重启调查,她会喜极而泣。
但现在不需要了,她有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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