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午后,当伊丽莎白乘马车回到哈特菲尔德庄园时,车轮在碎石路上碾过,发出清脆的声响,彷佛是在为主人的归来奏响欢迎乐章。
树木郁郁葱葱,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加入了欢迎的合奏。车道两旁是整齐修剪的绿草,其间有典雅的花坛和大理石雕塑,阳光为它们镀上一层金光。花坛里大片紫色薰衣草与玫瑰散发阵阵芳香,蜜蜂蝴蝶在花丛间翩翩飞舞。
湖泊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湖畔的垂柳轻轻摇曳,倒影在湖面上,仿佛是一幅宁静而美丽的画卷。偶尔会有白鹭或者天鹅振翅飞起,在湖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波。
庄园的仆人们在艾什利先生的带领下纷纷走出来,迎接伊丽莎白的归来。艾什利夫人走下马车,与艾什利先生握紧了双手,脸上流露出夫妻重逢的喜悦。
这就是熟悉的家,美丽的哈特菲尔德!
伊丽莎白走入庄园的大厅,墙壁装饰着挂毯和油画,除了流行的宗教画,也有伊丽莎白自己非常喜欢的生活画和历史画。地板铺设着华丽的地毯,踩上去柔软而舒适,瞬间让人放松下来。
上到二楼,客厅里摆放着雕花橡木桌椅,还有伊丽莎白最喜欢的织物沙发,若是没有客人,可以暂且忘记淑女要求,惬意地倚靠着舒适的垫枕。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吊灯,可以照亮整个房间。客厅的角落摆放着雕刻精美的大理石雕塑,还有一架钢琴,举办宴会时,可以命人奏乐。
回到自己的卧室,棕色木质的墙壁显得沉稳,窗户上挂着厚重的织物窗帘,使房间更加私密和舒适。熟悉的床上覆盖着华丽的丝绸被褥和绣花枕头,柔软得像羽毛一样,显然比伦敦塔和伍德斯托克的住处要好上太多太多。
这一次离开家,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归来,伊丽莎白倒在床上,终于好好地睡上一觉。
在哈特菲尔德的日子平静恬淡。偶尔有访客到来,数量比以往大为减少,远不如以往热闹,因为哈特菲尔德庄园的一举一动都会汇报给玛丽女王。佩吉男爵似乎没有受到这种氛围的影响,亲自登门祝贺伊丽莎白恢复自由。诺福克公爵年事已高,派他的孙子来探望了一次。除此以外,多数贵族还是要避嫌,只寄来信件慰问。
伊丽莎白倒是并不在意,反而对这种静心修养的日子乐在其中。
直到管家通报有客人来访,是罗伯特·达德利先生。
他果然来了。伊丽莎白心中一动,命人将他请到会客厅来。
不一会儿,罗伯特的身影踏进了房间。他不再是伦敦塔里瘦削的样子,脸颊丰满了一点,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身材也健壮了些,笔直的小腿登着一双黑色短靴。
“伊丽莎白殿下。”罗伯特规规矩矩地鞠躬行礼。
伊丽莎白莞尔,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免礼,请坐吧。喝点什么?薄荷还是薰衣草?”
“请给我来一杯薄荷饮。”
侍女正要为他斟上,伊丽莎白补充说,“给他加一片柠檬——对了,祝贺你离开伦敦塔。”
罗伯特微微一怔,“谢谢。我是说,也祝贺你重获自由。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伊丽莎白注视着他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其实在更早之前,他们说过彼此不再相见的。可是在伦敦塔的意外重逢,绝命之时的相互陪伴,又让她觉得,再见他也并不无可。他本来就是自己儿时的伙伴,现在恢复友谊也很正常,不是吗?他呢,他是怎么想的?但不管他怎么想,他都来了。
她忍不住要问问他的近况,“你最近怎么样?”
“还在伦敦,跟哥哥一起联络家里的老朋友。”
“那并不容易。”伊丽莎白心中了然,罗伯特必须要在宫廷里谋得职位,才能重振家族。
“是啊。我想会忙很久。你呢,最近在做什么?”
“在女王的眼皮子底下,我得安心隐居读书,什么也别做。说起来,我请了阿夏姆老师过来,想再学学拉丁文。”
阿夏姆是英格兰最好的拉丁文与希腊文学者,之前在剑桥大学任教,还当过伊丽莎白和爱德华的老师。作为爱德华的伴读,那时罗伯特也一起接受了阿夏姆老师的教导。
“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拉丁文,我已经快忘光了。”罗伯特耸耸肩,“上学时候,怎么能记住那么多语言呢?”
伊丽莎白也想起来那段每天孜孜不倦的读书日子,“是啊,那时候光是学语言,就要学拉丁文、希腊文、法文、英文,更别提还有数学、天文这些课程。但那个时候我急着在国王和王后面前表现,倒也不觉得辛苦。”
罗伯特略微沉默了一下,伊丽莎白作为不受重视的次女,总是要多花些心思,才能获得一点点的父爱。他转移了话题,“不过我要提醒你,阿夏姆老师现在在玛丽的宫廷里当拉丁文秘书。”
伊丽莎白微微一笑,“玛丽让我安分读书,那不请老师怎么行。更何况——她需要有人汇报我的日常生活,那我为什么不找一位我认识的人呢?”
没过多久,午饭时间到了,两人来到餐厅。
餐厅的一侧是一个宽敞的壁炉,壁炉里堆满了橡木,散发出淡淡的木香,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丝温暖和舒适。冬天的时候,想必这里会非常暖和。餐桌上铺着丝绸桌布,摆放着银制餐具和精致的瓷器。
侍者接连端来午餐,佛罗伦萨葡萄酒,奶酪洋葱汤,烟熏三文鱼,香喷喷的烤鸡,配着烤胡萝卜和面包,最后还有甜点布丁。
伊丽莎白开始享用布丁时,发现罗伯特指着面前没有动过的甜品,微笑着看着自己,“需要再来一份吗?”
“不用了。吃太多糖也不好。”
“好吧。”罗伯特自己开动了,同时打量着餐厅,之前墙上的风景画去掉了,换成了一幅宗教画,大约是东方三圣人朝拜。角落里名人石膏雕像的位置也有了变化。
“你把西塞罗放在餐厅里?”罗伯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雕像。
“是啊。让他提醒我学拉丁语。比如说,vinum。”伊丽莎白说着,举杯喝了一口葡萄酒。
“那放回书房里就好了。”
“书房里还留着一个李维雕像。李维和西塞罗的文辞都非常精彩,对我的写作很有帮助。”
“噢,说到他们我就头疼。还不如骑马比武有意思。”
“那下午就去骑马吧。”两人用餐完毕,伊丽莎白说着,邀他站起身来。餐厅的一侧是宽敞的落地窗,窗边摆放着绣花软椅,供宾客们休息或观赏美景之用。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园景色。
花园里各色花朵争奇斗艳,竞相绽放。不仅有鲜花盛开,还有各种绿植郁郁葱葱。如茵的绿草与艳丽的花朵织就了一张五彩斑斓的地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是最热烈也是最后的盛放。
再往远望去,庄园的北边是大片的自家农场和牧场,是封地的经济来源之一,还有鹿园和马场,西侧则是一个美丽的湖泊。盛夏已经过去,但白天还是很长,太阳恰到好处地散发热量,湖水波光粼粼,花朵舒展着,一切都是鲜艳又明亮。
两人换了骑装,一路朝着马场走去。
马场里养了几十匹好马,看到主人来了,亲昵地上前。
罗伯特环顾四周,发问道,“闪电呢?”
“那是匹老马了,前年就去世了。”伊丽莎白说着,让养马人牵来另一匹马。
这匹马身上骝色,鬃毛转黑,双耳机敏地竖着,脖颈如弓,四腿笔直有力。罗伯特眼睛发亮,伸手上前抚摸这匹马油光水滑的皮毛,简直爱不释手,“是摩洛哥柏布马。”
伊丽莎白看出他跃跃欲试,“这是乌云,性格很好。试着骑上去看看。”
罗伯特跨上乌云,沿着场地走走停停绕了几圈,很快就驾驭了它。
“去外边跑跑”,伊丽莎白提议。
于是侍从为她牵来她经常骑的“白雪”,一匹雪白的苏格兰高地矮种马。两人策马奔行。
柏布马确实格外矫健,两人当即拉开了距离,伊丽莎白看着罗伯特的身影渐渐跑远了。不一会儿,那个身影又慢慢变大,他微微纵了缰绳,小跑着踱了回来。
“是匹好马!”两人还隔了一段距离,他就大声喊起来。
“怎么不多跑一会儿?”
“已经够了。”他的面色略略泛红,还带着一点快马疾驰的热意。额前黑发被风吹得微微散乱,增添了几分不羁洒脱的魅力。
天地开阔,草地绵延向远方,侍从们远远地落在后面,终于只有他们两人相处。
“伊丽莎白。”他站在她面前,目光真挚,似乎酝酿了很久,忍不住把今天一天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噢?为什么呢?”她大约是在明知故问,声音却格外轻柔。
他稍微有点焦躁,低头看了看这片草地,又抬起头来,“能再次到哈特菲尔德做客,我很感激。我是说——我们毕竟认识很多年了。至少,我们的友谊还在吧,是吗?”
至少。她在心里稍稍玩味了一下这个词。今天她发现,他们其实可以心平气和地相处了。
“是十年。我们认识十年了。”伊丽莎白也坚定地回望向他,“欢迎你再来做客。”
罗伯特放松地笑了起来。两人对视着,眼神交会间仿佛有某种久违的默契悄然回归,似乎解开了一个心结。风轻轻吹过草地,拂起衣角,时间在这一刻静默流淌。
“我该走了。”罗伯特转头看向空中的太阳,已经稍稍往西偏了。
“你可以在哈特菲尔德住一晚。我叫人准备客房。”
“不不,不给你添麻烦了。这样对你不好。”罗伯特叹了口气,又说回了现实,“你现在得低调行事,静观其变吧。”
“嗯。”伊丽莎白也不强留,“希望你在伦敦事业顺利。”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在大厅前又做了一次正式的告别。罗伯特骑马向外走,忍住了回头的冲动,一扬马鞭,疾驰离去。
伊丽莎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段共同住在汉普顿宫的岁月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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