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们一同在宫中的春夏秋冬。然而后来,伊丽莎白与罗伯特还是分开了……直到现在,他们重新开始做朋友。伊丽莎白心下怅然,不知道与罗伯特的这份友谊会走向何方。
在哈特菲尔德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秋色渐浓,丰收的季节到了。果园、麦田、牧场构成了深红、金黄与碧绿的色块,仿佛有一位宁静又深沉的画家,将大地描画成一幅绚丽多彩的地毯。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大地上,传递一丝丝温暖。哈特菲尔德的农民们忙碌起来,谷仓、磨坊、酒窖、菜园、马厩……到处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今年伊丽莎白的封地收成还算不错,再加上父亲亨利八世为她留下了每年3000镑年金,估计今年能有5000镑的收入。不过对于一位公主而言,这个数字其实并不算宽裕。如今伊丽莎白虽说是王储身份,但遭到玛丽女王的防备,没有给她任何财务支持。她只能依靠运营庄园土地,在供给庄园上上下下的同时,稍有结余。
反观玛丽,在20年前当公主时,风头正盛,仅母亲的财产和土地收入就能有1万多镑。
但伊丽莎白是平静知足的,能有自己的庄园已是幸福。从记事起她就是私生女,稍微长长个子就没有衣服可穿,以至于艾什利夫人不得不写信给国王和财政大臣,请求他们的怜悯。然而国王却没有回应,倒是他的第三位王后——西摩王后看不下去了,送了些珠宝财物接济伊丽莎白。
晚风将金黄色的树叶吹落,漫天飘舞,仿佛是精灵在跳舞。夜幕降临,星空澄澈,神秘中带着点点寒意。哈特菲尔德庄园的房间里升起了壁炉,伊丽莎白与阿夏姆先生坐在会客厅里闲聊些文学故事,喝上一杯庄园酿造的啤酒,享受秋天夜晚的安宁。
在阿夏姆老师的推荐下,她重读《哲学的慰藉》,也许在这种失意的时刻,她更能领悟书中关于命运、忍耐、内在自由的含义。她打算重拾翻译旧业,将这本书译为英文,让日子过得更有意义一点儿。
罗伯特没有再来,或许是在伦敦的复起之路才刚刚开始吧。伊丽莎白有时想到他,只能祝福他一切顺利。
秋去冬来,窗外下起了小雪。又是一个圣诞节。
这是一年最重要的节日,各类活动从12月25日开始,直到1月6日结束,其间宴席、游戏、歌舞、戏剧应有尽有,是整整连续12天的庆祝与狂欢。
玛丽女王和费利佩国王要在白厅宫举办圣诞系列庆祝活动,伊丽莎白当然也必须出席,要在伦敦住到活动结束以后再回来。
艾什利夫人开始准备行李,“弥撒、宴会、这次还要观看比武,各要一套衣服…首饰怎么穿戴?把那套珍珠首饰带去吧?”
伊丽莎白摇摇头,“玛丽不是刚得了一颗大珍珠和大钻石吗?就拿红宝石吧,不要跟她撞了。”
艾什利夫人忍不住抱怨起来,“女王陛下结婚,做了那么多套新衣服和新首饰,却一件都没有给殿下。”
伊丽莎白心想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低调做人,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嘴上还反过来安慰艾什利夫人,“玛丽还是送了我一枚戒指的,记得务必带上。给两位陛下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宝石胸针,已经准备好了。”艾什利夫人又絮叨了几句,还带上了一些餐具和小玩意儿,以供伊丽莎白公主出席圣诞慈善活动时送给平民。
管家艾什利先生前来汇报哈特菲尔德庄园圣诞期间的计划,除了惯常的娱乐活动,还请了戏剧团。劳作了一年的农户们在圣诞的十二天假期里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尽情享受。
作为庄园领主,伊丽莎白本应该在圣诞节当天请佃户和仆人们吃一顿大餐,但现在只好请管家艾什利先生安排了。伊丽莎白翻了翻菜单,烤鸡、炖牛羊肉、鲈鱼、蚬子,面包、馅饼、蛋糕,配上啤酒,看起来中规中矩。“再加一道鹿肉,请务必办好这次宴会,让大家吃得开心、玩得开心。代我向庄园里的所有人送上祝福。”
忙忙碌碌地过了几天,交待好各种事项,伊丽莎白启程前往伦敦了。
路途上,从马车里向外望去,英格兰的乡村变得静谧又温馨。大地银装素裹,雪地上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堆雪人、投雪球,远远地传来一串串欢乐的笑声,像是冰雪间回荡的铃声。
当夜幕降临时,月光洒在皑皑白雪上,照耀着晶莹剔透的冰晶。群山和原野也沉沉睡去,在夜空下苍凉而壮美。远处的小屋透出暖黄的灯光,冒出阵阵温暖的炊烟,在静态的世界里鲜活起来。
车马由北向南,绕过伦敦城,到泰晤士河边的白厅宫。
这座宫殿与白雪融为一体,虽然庭院里已经有了圣诞装饰,但密布的宫廷卫兵仍时时彰显着最高权力的所在。伊丽莎白一路上喜悦的心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引路的侍从请伊丽莎白下车,将她带往宫殿深处。天色已晚,可她还要去觐见君主——玛丽与费利佩。这是自玛丽结婚以来,伊丽莎白首次觐见二人。
走廊并未点起全部的烛火,光线微弱低垂,木质家具与灯具投下一片片阴影。挂毯与油画在烛光下轻微反光,画面细节已经模模糊糊。侍卫与宫娥垂首肃立,看不到表情,但伊丽莎白知道他们都是帷幕之后的眼睛,默默地记录一切。伊丽莎白的皮鞋踏在长廊的橡木地板上,哒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宫殿里回想。
进入女王套间,玛丽一世端坐于座椅上,身着深红天鹅绒,胸口佩戴金十字架,神情肃穆,静静地注视着伊丽莎白,仿佛试图窥探她是否还心存异端。她的身侧,费利佩好整以暇侧撑着脸颊,眼珠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屈膝礼,不卑不亢地参见两位陛下,并祝贺他们结婚。
“伊丽莎白。”玛丽的声音微哑,缓缓地不容置疑地说道,“圣子降临之日,英格兰应是一片洁净的信仰之地。你,也当遵照仪轨祷告。”
伊丽莎白知道,玛丽这是在告诉她遵照天主教的仪式,不可流露出不满。她只能低声道,“我必虔诚祈祷。愿上帝保佑英格兰。”
这是个安全又空泛的回答,玛丽皱了皱眉,却也无法反驳。
费利佩忽然开口,“我听说伊丽莎白很熟悉神学,一定不会弄错的。”他的英语带着西班牙腔,似乎很认真,语气中听不出褒贬。
伊丽莎白谨慎地挑选措辞,“我在哈特菲尔德反省学习,必定遵行陛下的意志。”
他们三人一时无语,只剩炉火轻轻作响。玛丽凝视她良久,仿佛在看伊丽莎白脸上是否会出现抗拒。但她的面庞如覆上霜雪的雕像,宁静美丽,却没有任何可供利用的裂缝。
玛丽终于强硬地说道,“你明日将出席圣诞弥撒。好自为之。”
“自然。”伊丽莎白点头称是,“我已备好礼袍与祷书。”
“嗯。退下吧。”玛丽女王最终说道,又低声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圣诞应是安宁的。”
伊丽莎白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她的背影挺拔而沉稳,在黑暗的宫殿里如一支火炬,静静等待风来。
第二天,12月24日。这天白天斋戒,伊丽莎白只吃了一片面包和一小碗胡萝卜。
夜幕降临得异常安静,连泰晤士河都仿佛屏住了呼吸。天空飘起小雪,像是天主在伦敦上空轻轻覆上一层白纱。
伊丽莎白跟着手持烛台的宫人,前往王室小教堂,参加宫廷里的小规模弥撒,参加的人只有王室近亲与宫中女官。沿途,烛火照出墙上老旧的圣像,也照出人们脸上不动声色的顺从。
伊丽莎白低头踏入教堂,不一会儿,玛丽和费利佩也来了。二人穿着如主教一般庄严的暗红长袍,头戴轻纱头巾,在祷席上服从地跪下。
神职的吟诵自讲坛升起——那是庄重古老的拉丁文,一切又回到了宗教改革之前的时代。
伊丽莎白保持跪姿,手指交握,低声重复圣句。她察觉到有宫人在她身旁偷偷望来,她更是保持姿态不动。即使玛丽的视线没有落在伊丽莎白身上,但她的耳目无处不在。在宫中,连一瞬的动摇都会被传成“傲慢”或“不服”。
到了午夜,弥撒终于结束了,众人庆祝圣子的诞生,转场到小教堂外的房间,吃上一点宫廷里准备好的简餐。
伊丽莎白闻到了烤栗子的香气,接过来慢慢咽下,再喝一口暖暖的肉桂酒。栗子的味道入口甜美,和着美酒温暖了胃,但是还没有温暖她的心。
时间晚了,玛丽和费利佩先行离去了,其余人便也散去了。
好寒冷的圣诞节。伊丽莎白穿过夜风吹得凉飕飕的走廊,回到房间里点起烛火。她难以入睡,干脆又打开了那本译了一半的《哲学的慰藉》。火光照亮书页,她细细读着千年前的文字,汲取不为外界力量所动的坚定意志。
她拿起羽毛笔,蘸着墨,开始继续翻译。
窗外钟声响起,十二下。平安夜,希望内心能得以真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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