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个冬天,圣诞节。
白雪覆盖着大地,将一切都装点成银白色的童话世界。白厅宫也如其名,成了雪白的殿堂。宫廷里的气氛一改往常的拘谨肃穆,这是一年中难得的温情时刻。
伊丽莎白身披红白色软呢披风,行走在宫中。树木被雪花覆盖,披上了一层银装,枝条上面系着铃铛,在微风中发出悦耳的声响。
室内的炉火烧的火热,走廊里布置了低矮灌木,窗棂缠绕着冬青、月桂与常春藤,为冬日带来一缕翠绿。亨利八世国王定制的继承人画像已经画成,悬挂在通往国王套间的必经之路上。在圣诞这个日子里,倒更像是一张普通的家人团聚画。
她站在国王套间门口等待。玛丽刚刚觐见完毕,从套间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玛丽不喜欢这种新教仪式的氛围,让她这个全家唯一的天主教徒感到格格不入。玛丽只送上礼物和祝福后就推脱身体不适,提前回到郊外自己的庄园了。
待通报后,伊丽莎白进入房间,送上她的圣诞礼物。
亨利国王难得面露笑意,也许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上帝保佑,他腿上的伤没有复发,精神也格外矍铄,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他意气风发的岁月。帕尔王后坐在他身侧,头戴端庄的山墙式兜帽,应景地戴上了一条十字架吊坠项链。对于虔诚的王后而言,在家人团聚之外,节日的宗教意义同样重要。
伊丽莎白走上前,先向国王与王后行礼。
“父王、母后,节日快乐。我为您二位准备了圣诞礼物——”
一本帕尔王后所著的《祈祷或默想》,她翻译成了拉丁文、法文和意大利文,献给父亲亨利国王。
一本帕尔王后喜爱的《罪恶灵魂之镜》,她翻译成了英文,献给继母帕尔王后。
亨利国王怔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孩子!你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语言——不愧是我的血脉!”他随手翻看,淡黄色羊皮纸上,是一丝不苟的娟秀字迹,有些地方还配有略显稚嫩的插图,却不失用心。合上书,红色封面上有银线刺绣字母“H”,是为亨利国王特制的礼物。国王炫耀般地将封面展示给王后看看。
帕尔王后接过自己的礼物,封面同样是精致的刺绣,弯曲回环的线结图案缠绕装饰于四周,中央绣着“K·P”两个字母,那是她的名字凯瑟琳·帕尔的首字母。
王后十分感动,这是她最爱的宗教书籍之一,曾在许多夜晚陪伴她祈祷自省。而现在,它在一位少女的手中重获新生。她心下感慨,这个孩子送的这两本书都与自己有关,这份细腻的心思无人能及。
“你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她缓缓道,“我收下了,伊丽莎白,这真是一份最贴心的礼物。”
国王与王后也回赠了伊丽莎白圣诞礼物,一套路德宗书籍,鼓励她坚定新教信仰。
伊丽莎白道谢告退,还没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爱德华已经在前厅坐着了。
“莉兹!圣诞快乐!”他说着,掏出了圣诞礼物——两人非常喜爱的甜食,从土耳其进口的糖果。
“埃迪!”伊丽莎白迎了上去,吩咐侍女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那也是《罪恶灵魂之镜》的英译本,只是封面上字母换成了E。
“噢,莉兹,我也有份吗?”爱德华感到惊喜,他早知道译本是要献给王后陛下的。
“既然已经翻译出来,我再多做一个封面就好了。”伊丽莎白笑了笑,“说不定有错漏之处,还请你多多指教哦。”
“不会的,莉兹这么厉害!不过等我读完,会告诉你我的感想的。”
“好啊。来一起喝茶吗?”伊丽莎白邀请他坐一会儿。
“不了,我要去觐见两位陛下了。”爱德华指了指侍从手中捧着的礼物,“我们晚上再见。”
夜晚,圣诞舞会开始了。
大厅里矗立着一棵高达30英尺的圣诞树,这是从德意志引入的风尚,已经在英格兰成了新的潮流。圣诞树的枝芽垂下五颜六色的花球、彩带、银铃,还有一盏盏的小小的烛灯,散发出暖人的橘光。
王公贵族齐聚一堂,他们身着五彩缤纷的华丽服装,相互说着祝福的话语。他们手中端起热红酒,举杯畅饮,顿时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身子暖乎乎的。
壁炉里的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奢华的烛台上摆满了层叠的蜡烛,火光映照得人们脸上发红。乐师在大厅一侧演奏竖琴、鲁特琴与横笛,即兴演奏的欢乐乐声流淌进每个人心中。丁香、柑橘、肉桂的甜美香气混合在空气中,笑声、碰杯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奏出一曲节日的狂想曲。
国王先邀请王后跳了一曲,他的腿脚不好,只能随着节拍走了几步。王后心知肚明,跳了一曲就扶持他回到座位上喝酒看热闹。舞池热络起来,青年男女们跃跃欲试,年轻的贵族子弟纷纷上前邀请淑女共舞。
伊丽莎白佯装喝酒,余光扫过在场的人。如她所愿,罗伯特抢先走上前来,微微躬身,“殿下愿意赏光,与我共舞一曲吗?”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放下酒杯,微笑着伸出手。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她感到自己腰间被他握住,轻轻一带,两人轻盈地滑进舞池。
罗伯特身着深蓝色上衣,肩披银边斗篷,收敛了平时的奔放意气,仿佛是冬夜星空中走来天神少年。伊丽莎白穿着一条象牙色及地长裙,绣有红线花饰,轻盈地旋转着,身影宛若掠过水面的天鹅。
他们身躯半贴,她的裙摆轻拂过他的靴子,他掌心的热度穿过她的蕾丝手套,直抵她的心里。
眼神交会,他的眼睛如同星辰亮得惊人,低声说,“我也有一份给你的圣诞礼物。”
“是什么?”
他有点脸红,“是我写的情诗。”
“啊,念给我听听。”
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读了一首关于玫瑰的诗。
“文采还不够好。”他难得露出了羞赧之色。
“我喜欢。”伊丽莎白抑制不住地笑起来,“我想把我的手帕送给你。”
“好。”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格外温柔,情意绵绵。
乐曲终了,她不得不松开他的手。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在花园等你。”
下一曲,赫特福德伯爵的儿子,小爱德华·西摩走来,姿态得体地请求一曲。伊丽莎白微笑应允,为了掩人耳目,她还需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她随意打量了他一眼,衣服上金色的纹饰还算有品味,于是亲切地肯定了他的服饰。小西摩受宠若惊,以为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定制服装的巧思,又殷勤地夸赞公主容貌美丽、气质优雅,如同希腊女神。
伊丽莎白对这等吹捧也不以为意,正想着如何消磨时间,下一曲,爱德华王子也笑嘻嘻地来邀请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无奈,不过弟弟今天穿得像个小大人,她不愿意扫兴,也只得牵起他的手,在舞池里随便跳了一曲。
“莉兹,我们再去喝点酒吧。”爱德华拉着她回到座位,又吃了些水果,兴致高涨,讲起他今天觐见时的趣事。
伊丽莎白随声附和,心里思忖时间差不多了,得设法支走这个不知趣的弟弟。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是萨福克公爵的外孙女,很漂亮啊。你不去找她跳支舞吗。”
“噢,简·格雷啊。”爱德华撇了撇嘴,“我干嘛要找她跳舞啊。”
“这是王储的责任啊。”伊丽莎白摆出谆谆善诱的姐姐架势,“萨福克公爵没有儿子,由女婿格雷来继承他的爵位。未来的国王不提前交好一下公爵的女儿吗?”
“好吧好吧,”爱德华嘴上说着不乐意,但还是站起了身,朝简·格雷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了,爱德华。伊丽莎白看大厅里气氛酣热,无人在意她了,就借口透气,带着侍女离开了大厅。
她走入花园,室外的空气更加清冷,但星光映照下的积雪却带着一种安静的美。灌木剪成的迷宫投下斑驳阴影,烛灯还亮着,像是某种神秘召唤。
“我在花园里独自待一会儿吧,你们在这里等我。”她对侍女说道。
艾什利夫人皱着眉,不过她也知道伊丽莎白从小就喜欢独处,还是带人留在原地。
伊丽莎白转过两个弯,穿过一道藤蔓编成的拱门。门上挂着一束槲寄生,那是圣诞节的传统象征。传说,在槲寄生下,男孩可以吻他心爱的女孩。
“你来了。”
她转头,看到罗伯特走来,笔挺的黑色靴子踏在雪地上,黑发上落着几片雪花,眼睛亮得像夜空的星星。
她迎了上去,两人在拱门下相拥。她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着槲寄生,两人都想起了那个传说,一时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向她,声音很轻,“莉兹,我要吻你了。”
她脸红了,但没有跑开。
下一秒,他吻了上来。
他的嘴唇像羽毛柔软,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忽闪,挠得她的心痒痒的。
雪花悄然落下,飘进他们之间,又瞬间融化于这个温热的吻。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的呼吸与心跳,与夜风星光一道,交汇成一首无声的情诗。
真是一个最完美的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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