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冉招揽女兵一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愿意同男人一般风吹日晒、上阵杀敌的还是少数，前前后后统共招了不到百人。
过去两月有余。
兵营内，唐大牛有些烦躁地咂嘴，忍不住问：“温姑娘，咱们接下去要怎么做，现在兵营上下已经有千人了，能招揽的也都招揽了。”
温冉点头，他们先前受的伤也基本都痊愈了，因着随她修炼功法，恢复速度比常人都要快很多，若是段道长来看，肯定会惊讶，如今整个兵营，半数以上起码已经练气期。
这样的规模，简直是降维打击，以一敌百都不成问题。
“差点实战，光这么一门心思地练也不是个办法，你们队伍规整地怎么样了？”
温冉说着，摊开一张牛皮纸。
上头清晰地画着礼朝的各个城池，每个相距多远，大约有多少驻军都一清二楚。
唐大牛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道：“先锋营五百人，中军营一千人，后勤军二百人，这些还没包括女兵营的。”
温冉的手指一顿：“为什么不把女兵算进去？”
唐大牛不解道：“那可是女兵啊，怎么能跟男人一道，吃喝拉撒的都在一起，不好……”
“你问过她们吗？”温冉双手撑着桌面，目光灼灼，看得唐大牛有些心虚，“我既然创办了女兵营，自然是想让她们有机会亲自上阵，手刃仇人，你不把她们划分在里面，想让她们做什么？守着雁山看着你们上阵？”
唐大牛被盯得面上一阵滚烫，可他依旧不松口：“不适合，哪有女的混入男营的道理，她们又不跟温姑娘你一样，万一、万一有什么事……真不方便……”
唐大牛身后的几个将领低垂着脑袋，缄默不言，虽然没说话，但沉默无不是在赞同他的话。
“女人哪儿能上阵啊，别到时候见了血哭哭啼啼要回家。”
“麻烦。”
他们嘟囔着，以为温冉听不见。
在她眼中，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自我意识，没想到所有人都觉得不合适，根深蒂固的思想没这么容易动摇。
她偏过头，看着角落里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迟暮：“你觉得呢？”
迟暮吐了嘴里的草根：“你说了算，我都行。”
问了也是白问。
将领们忌惮温冉的实力，也打心底里崇敬她，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会摒除对其他人的偏见。
温冉扫视一圈，在营帐里的除了她，都是男人，此时都刻意躲避着她的眼神。
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关于行军部队的事情，唐大哥你再缓一缓，明日在城外搭设擂台，所有士兵都必须参加，这是考核，以考核的成绩决定最后的分队。”
“当然，女兵也要参加。”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只有迟暮一下子明白了温冉的打算，他探出头来，试探地问了一句：“不会是男女对战吧？我可不想跟阿青打……”
输了丢人，赢了胜之不武。
温冉笑了：“对，阿暮真聪明。男女的数量不一致，优先考核男队，胜者选出一致的数量和女兵对决。”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把你们的小心思都收一收。输了，只能怪你们技不如人，赢了，自然是训练更刻苦、天赋更好的人，别都束手束脚的，觉得自己欺负了女人云云。”
她唇角勾了勾：“女兵可不见得会手下留情，在军营里，用实力说话才是对对方的尊重！”
迟暮咽了咽口水：“那我能不跟阿青打吗？”
“怕了？”
可不嘛，迟暮只觉得头大，阿青明明还小他几岁，学的时间也没他久，但为什么每次都被她压得死死的？
难不成真是他不够努力？
“怕就对了，如今是军队里缺人，什么样的都有，往后扩充了军队，实力差又不努力的自然只能淘汰。”
这句话当真是拿捏了他们的命脉，温冉管理的军队，每个兵都能多分一份粮食，若是没了这个铁饭碗，他们哪里受得了。
唐大牛蹙着眉：“温姑娘，是怎么个考核？刀剑无眼啊……”
“放心，你们撒开了手，阿青、我和迟暮都会看着，只要不伤及性命就行。”
众人松了口气，旋即暗下决心，这样一来他们完全有信心能打得过女兵，要论拼命，女人怎么可能干得过男人！
可事实是。
练场上，又一个士兵被踢下了擂台。
擂台上，脸上还洒着鲜血的女兵一怔，旋即举着长枪高呼出声：“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我真的赢了！！！”
叫着叫着，她的面颊上淌下一道泪痕，旋即用袖子一擦，和鲜血混在一起，整张脸灰头土脸的，哪里还分得清男女。
阿青在台下笑得愈发灿烂。
从知道要设擂开始，她就拼了命地带她们训练，她知道，只要学会了呼吸法，不用睡觉也能恢复体力，仅仅一日的时间，她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努力。
连带着女兵也被感染。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更何况她们平日里也不曾懈怠。
唐大牛黑沉着脸，看着手里记录的考核数据，久久没有开口。
男兵选出了八十四人，是男兵中的佼佼者，与女兵对垒，结果竟是一面倒。
女兵败下阵来的仅仅只有二十几人。
他们的起点都差不多，赢了的男兵多数是因为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这在战场来说是保命的东西，可女兵学习能力极强，几个回合下来，竟是有些也学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越战越勇。
唐大牛以为，男女差距大，女人力气小怎么可能在擂台上赢了男兵。
可事实是，她们懂得扬长避短，不和男人拼力气，赢在技巧，赢在心细，总能第一时间抓住对方的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迟暮看他纠结的样子，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哎，兄弟，我早跟你说了，你跟师父较什么劲啊，她让你做你就做呗，非要唱反调，打脸了吧！”
“可是……”唐大牛不解，“为什么女兵能赢这么多……没道理啊，她们平日里训练不是和我们一样吗？”
迟暮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是阿青是个女魔头，她训练起来不要命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只要醒着就是练，谁练得过她呀！”
“说起来吧，估计是因为她们没得选……”迟暮遥遥隔着人群看了眼抱团在一起欢呼的女兵，“她们要是不守着这条路子走到黑，回去之后还能做什么？相夫教子？都尝过胜利的滋味了，谁还愿意回去啊，换做是你，你愿意回去吗？”
唐大牛扪心自问，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见识过天地辽阔，谁又愿意被困在一方小天地里，守着老人男人孩子仓促过完一生。
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温冉会选择离开高门大户，毅然决然地和江时初断了个干净。
唐娟不顾他的反对，也一道加入了女兵里，说白了，她们自有胸襟，不甘于被困。
温冉给了她们一展身手的渠道，她们便拼了命地不顾一切。
因为……她们没有退路。
“在下……心服口服。”
“这就对了嘛。”迟暮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师父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哎呀，总算可以歇一歇了，被阿青拽着当沙包可累坏老子了。”
唐大牛用力点点头：“对，她们这么努力，我们也不能懈怠，今日是我轻敌了，也是因为训练不够，往后要更加努力才是！”
这样才能追赶上温冉的步伐！
迟暮一愣：“欸？我的意思是可以歇歇了，不是可以努力了！”
唐大牛爽朗一笑：“迟兄弟，你真会开玩笑，要是现在不练，到时候温姑娘上阵杀敌，你都只能沦为后勤，温姑娘身边的副将非阿青姑娘莫属了！”
“啊？！别搞我啊！我这一天天的三倍五倍训练量还不够啊！”
“你自己看看阿青姑娘的实力，你的努力够吗？”
迟暮噎了，他有苦说不出。
阿青是温冉特地捡回来鞭策他的吧！！！
淦！他练还不行吗！
考核过后，整个军队都沸腾了起来，往前懈怠的士兵不服输似的训练了起来。
温冉心满意足，一面想着行军的事情，一面找来阿青，打算开设武馆学堂。
不能光让军营里的人才能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是在武馆里学着发现了自己的所长，也能自愿入伍。
只是，她忘了一点，女子学堂，教书先生让谁来？
她上过私塾，但远远不够教人，整个雁北学问最高的只能是还关在地牢里的江时初。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有一个人怯怯上门。
楚依依养好了伤，这几月来一直呆在温家，有两个女兵看守着，她向来循规蹈矩，从没做过一丝一毫出格的事情。
只是女兵都觉得她古怪，每每她们寻了空地抽空训练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直到女子学堂的事情她们无意间在楚依依面前提起，她忽然就开口了，说要见温冉。
女兵起初不愿让她去叨扰温冉，如果换做她们是温冉，只会觉得楚依依碍眼，哪里还会愿意见她，可楚依依铁了心地纠缠，又哭又闹，一改往日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
她们被闹烦了，不得不同阿青姑娘说了这事。
阿青姑娘看了楚依依一眼，便决定将她带去温冉那里。
“你想当教书先生？”
楚依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指尖却忍不住颤抖：“对，我自小同嫡姐一道读书习字，四书五经都烂熟于心，我不求考个功名，但为人启蒙习字绰绰有余。”
温冉放下手里的纸笔，揉了揉眉心：“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用你？你是江时初的妻子——”
“是侧室。”楚依依小声反驳。
“……一样。”
在楚依依眼中，妻子是正室，是大夫人，是江时初唯一的妻，其余的都是妾室——这是一贯的规矩。
可在温冉眼中，这些女人都不过是江时初的附属品，大小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楚依依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微微抬眸，稍稍打量了她的神情，才开口：“我可以自愿下堂，不做相公……不做江时初的侧室，我，我只想同你一样，不，我只要当个教书先生就好，就算不是教书先生，能让我在旁帮帮忙也是可以的。”
她越说越急切，有些语无伦次，但眼眸坚定，看向温冉，眸子里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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