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求见南虞境主需要做什么吗?”榴花镇的老者乐呵呵地抚着白须。
“什么?”
“燃一朵山下榴花,告诉他你的愿望。”
“这样就行了?”沈扬戈怀疑道。
“当然不是。年轻人,千不过百可燃榴花,百不过十可登天阶,十不足一可入南虞。”
“千人当中,不过一人能见到鹤镜之主。”
老者将桌上的两枚铜板扫入掌心,挥了挥手:“你去罢。”
于是,宁闻禛见着沈扬戈起身,踏上了与记忆相同的路,他顺着老者指的方向,一路来到了山门之下。
放眼望去,整座山烧了起来,火红的榴花在风中瑟瑟抖动,像是跳跃的烈焰,似有热浪翻涌。
整座山被火灵蕴养着,凡火点不起来,难怪说,不过百人可燃榴花。
沈扬戈没有折花,他看着生机勃勃的花枝,把手收了回来,万物有灵。他张望一番,最后走向台阶,弯腰捡了一朵花。
不成想,异变陡生。
就在他触碰榴花的那一刻,山开始燃烧了!一望无际的热浪扑面而来,整座山成了通红的,巨大的熔炉。
“你的愿望太烈了。”一个声音这样说。
沈扬戈猛地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发声之人。
随即,清朗的童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从每一朵花中喋喋,他们窸窸窣窣地叫着,一齐唤着。
“太烈了!太烈了!”
沈扬戈没见过这般场景,他一脚蹬着阶,不敢动作,颇为局促:“幽都沈扬戈,拜见鹤镜之主。”
倏忽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甚至风都在某个瞬间静止。
像是定格在了一幅画中,大片的红色凝固成挥墨的一笔,沈扬戈是误入其中的樵人,茫然地看着四周。
一片白羽,悠悠荡下。
沈扬戈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洁白羽毛落了下来,像是鹅毛大雪。他站在雪中,等待着神迹降临——
一只白鹤冲破云霄,如箭矢般直插落地,它展开了三丈宽的羽翼,翅间系着一根白绸,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冷冷睨来,口吐人言。
“牵着它,随我来。”
于是沈扬戈放下榴花,捡起白绸,他召出拂雪,才上剑,还不等站稳,手中大力传来,就被拽着升入云端。
肃肃风声在耳畔呼啸。
沈扬戈就这样,穿过九重天,来到了云端的宫殿,那是属于鹤镜生的南虞境,在云霄之上,天阶之巅。
他稳稳落在了白玉门前,巨大的门像是沉默的巨人,守卫着安宁。
这才是仙人境。
沈扬戈回首望去,只见鹤宫悬浮在云上,无数仙泉倾泻而下,水雾溅起虹光,偶尔从远处的悬浮仙屿间传来两声清鸣。
“进来吧。”
一句带笑的声音传来,回音袅袅。
他犹豫片刻,还是推开殿门进去了。那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宽数十丈,无数珊瑚琉璃装饰,折射出炫目色彩。
沈扬戈一时被晃花了眼,他定睛往上看,金碧辉煌的高座上,却倚着一个极为清冷的人。
那人白发逶迤,像是瀑布般垂在扶手旁,懒散地撑着下巴。他浑身衣衫雪白,没有着靴,赤足虚点在地。
隔着太远,沈扬戈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饶有兴趣地打量。
“沈扬戈,你来了。”那人开口道。
沈扬戈并不惊讶鹤镜生知道自己,若是连这点都算不到,谈什么万事皆知。相反,他松了一口气,抱拳回复。
“传闻只有鬼医姜南可以修骨,特来拜见南虞境主,恳请替在下指明方向。”
你能给我什么呢?你什么都没有。”鹤镜生以手抵额,琉璃般通透的眸子划过笑意,他意有所指。
“最有价值的——是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沈扬戈不解。
他的愿望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价值。
“我要换你的愿望,我想看看你能走到多远,又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鹤镜生颇为慷慨,“你的愿望之烈,燃尽了我满山榴花,我只能告诉你,怎么找姜南,至于你能不能做到,全凭天意,这就是我的答案。”
“多谢!”沈扬戈重重叩首。
鹤镜生抬手,露出了白玉般的指尖,他遥遥指了南方:“往那里去,有一座甘棠山,山中有一异宝,唤作赤心石,是姜南苦寻已久的东西,你若是能找到它,就有机会找到姜南。”
“苦寻已久……”
如果说,姜南找了很久都一无所获,那么他怎么找到呢?
沈扬戈察觉到了其中的陷阱,他赫然抬眸:“还请鹤镜大人明示。”
鹤镜生目露赞赏:“你果然不是个蠢的。虽说传闻中有赤心石,但至今为止,我也不曾亲眼见过它,究竟是真是假,没有人可以回答,需要你自行判断。”
“但是——沈扬戈,”
见他将要踏出鹤宫,鹤镜生缓缓开口了。
他神情慈悲,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这也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的。”
“一定会。”
*
鹤镜生最后的提醒是什么意思,沈扬戈揣测不出,他只能收拾好东西,一路东躲西藏地摸到了甘棠山下。
与宁闻禛记忆中不同的是,因为害怕暴露行踪,他绕开了大路,顺着陡峭的山崖攀上,恰好避开了赤心山下的那户人家。
他没有见过那个老人,那个守在山中,喃喃说着“没用”的疯老头。
宁闻禛转头看了一眼来路,似乎摸到了一点端倪——
所以,沈扬戈不认识常伯。
他想起了那时沈扬戈的表现,他并不尊重鹤镜生,对点燃榴花嗤之以鼻,但在最后,他问了常伯一句。
“你痛苦吗?”
这是什么意思?
赤心石会让他痛苦吗。
可就他自己经历过的幻境而言,都是一场好梦,让人沦陷不舍得离开,怎么会痛苦呢?
带着疑虑,他跟着沈扬戈的脚步,一同弯腰走入山穴,无数的狭道交织,像是网状般,贯通了整座山体。
他们一直走着,一路往前,从不回头。
谁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在无数的岔路口,看着面前一模一样黑黢黢的洞窟,就像是走入了镜像中。
宁闻禛有些困了,他垂着眸,跟着沈扬戈的脚步,机械地迈出了下一步。
可下一秒,身前人骤然消失,他迈过了红木的门槛,手边扶着的石壁也成了平滑的门沿。
宁闻禛愕然瞪大了眼,思绪霎时清醒一片。
来了!
扬戈呢?
他四周打量着,一种巨大的熟悉感砸入他的脑海,震得嗡嗡作响——这是他的房间,是沈城主给他腾出的小院子,就在城主府里,同主院只有一墙之隔。
他飞奔着冲出去。
恰好撞上了飞奔而来的沈扬戈。
那人步履匆匆,才迈过门槛,一抬头,就撞入宁闻禛的眼里,霎时愣在了原地。
沙棠斜跻着,沉甸甸的花瓣垂着,像是艳红的火,又像是龙凤蜡泣出的泪。
那个瞬间,似乎风都静止了,万籁俱寂。
宁闻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如擂鼓。
他看见沈扬戈屏住呼吸,缓步靠近,那人脸上的笑意愈盛,眼尾的红晕也愈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闻禛。”他依旧在笑着,声音却打颤,“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宁闻禛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盯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相见。
此时,他的胸膛烧了起来,像是倾倒的烛火碰上了热油,轰隆一声,烈焰炸开,穿透皮肤,沸腾血液,点燃了五脏六腑。
霎时间,枯枝败叶噼里啪啦,瞬间化为灰烬,猝然升空。
他大步上前,手掌绕过那人的后颈,猝然一压,轻易攫取到了那人的唇。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像是亲吻着一片云。
一片随时会消散的云。
他在沈扬戈瞪大的眼里看到了错愕——他似乎被吓住了,浑身僵硬,清新的水汽弥漫开来,炽热的吐息喷洒唇边,可他只呆呆地站在原地,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宁闻禛却极有耐心,他撬开唇齿,登堂入室,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
像是掰开蚌壳,品尝到了雪白的,柔软的腹肉。
曾经的他亲手握住沈扬戈的剑,如今,他亲自教他如何亲吻,如何拥抱,如何在唇齿交融中诉尽爱意。
过程中,宁闻禛始终睁着眼,他看到那双眼睛的错愕,化作滔天的委屈,随后水雾弥漫。
辗转中,一点湿意沁入唇中。
他尝到了沈扬戈的眼泪,又咸又涩。
比世上一切药都来得苦。
沈扬戈浑身都在发抖,他将头埋入那人的肩颈处,轻声哽咽,所有的坚韧土崩瓦解,此时的他,重新变成了羽翼下被庇护的幼兽,红着眼眶,轻声哽咽。
“我、我……”他咬牙道。
宁闻禛轻轻拍着他的背,等待着后续的话。
“我想你了。”
他的手一顿。
沈扬戈似乎只想说这个,本该有更多的,可不知为何,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成为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想你了。
“我知道。宁闻禛抬手,抚上他的脸庞,小狗侧头轻轻蹭了下,像是撒娇。
“瘦了。”他用指腹拭去他的泪痕。
沈扬戈似乎格外享受他的触碰,他明明在笑,可却源源不断地滚着泪,鼻尖红通通的,看上去像是被遗弃的可怜小狗。
可他怎么不是呢。
没有人要他——所以他就自己叼着缰绳,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寻找着主人。
找到了,可算找到了。
哪怕是梦,也是能偷偷翘起嘴角的美梦。
不要醒来不要醒来。沈扬戈在心里恳求着,他把漫天神佛求了个遍,偷偷磕头,挨个祷告,只希望能让他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许是误打误撞得了谁的同情,这次的梦竟然诡异地延续下来,一切都那么真实,噩梦没有发生,他还是幽都城里无忧无虑的沈扬戈。
所有人都爱他,闻禛也是。
说到做到,小情侣见面了!
报!是小宁主动亲亲秧歌的!^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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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上上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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