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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当归(一)

路经三个驿站,换乘貘兽,过两日就能到剑阁。

夜里,笼前难得来了稀客。

黎照瑾擎着一盏烛台,光影伴随着他衣摆垂落的丝绦摆动,水波粼粼。

他在铁栏前停住了脚步,将灯举前了些,此时才看清那人的全貌。

沈扬戈被黑布蒙住了眼睛,六角牛筋束着双手,他坐在铁牢里,脸色呈现出失血的苍白。

一整日没有喝过水,他的唇干裂起皮,轻轻一抿,就渗出了血丝。

“我以为你会聪明点,看见我们了,至少也该走远点。”

闻言,沈扬戈微微侧头,似乎在分辨来人。他从迟滞的思维里找到了痕迹,飞速舔掉唇上血丝,撑起身子,从角落挪了过来。

衣摆摩挲过的路径,蜿蜒出一道未干的血痕。

黎照瑾顺着他的动作,淡淡下撇目光,看着那人凑前,又抬起了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静静伫立着。

沈扬戈双手擒住铁栏,抬起了头。

“帮我个忙。”他道。

黎照瑾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冷汗沁入那人额角的伤口,染成了淡漠的红色。

沈扬戈也不急,他笃定了面前人不会拒绝,一字一顿,声音沙哑:“你帮我,告诉那个姑娘,剑在邳川城外,右手边的第二口井里。”

“什么剑?”

“拂雪。”

在将沈扬戈压入铁牢之际,雪衣剑阁已经收缴了他的所有东西,那柄举世闻名的拂雪剑更是作为战利品,被快马加鞭地呈送回剑阁。

此时,黎照瑾才看他笑了起来,满口泥泞血腥,可却带着狡黠。

他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那把——是假的。”

“是我的。”沈扬戈的声音开始颤抖,似乎忍着眼泪,却又骄傲地昂着头。

“是我师父给我的,我把它变成拂雪了,你们都没认出来。”

黎照瑾垂眸,烛台有些烫:“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沈扬戈扣着栅栏,他嘟囔道:“算是谢礼吧……她应该挺尊重我祖父的,因为我是他的后人,就把我放走了,咳……”

他闷咳两声,指缝透出血色,往衣摆上一抹,继续道:“我听到他们说的了,要毁掉拂雪剑——我没有办法辩解,也没有机会了,如果真的走不出去了,我不希望它会失传。”

“你只需要告诉她就好,我相信她。”

黎照瑾沉默片刻:“你就不怕我告诉剑阁?”

“你不会。”

“……”

“你不恨我吗?”黎照瑾侧头道。

他看不懂沈扬戈——好像很好懂,却又根本看不透。

就像是世间不该存在的人一样,浑身都是迷,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败事有余的滥好心,却好像怎么都学不会勾心斗角、汲汲营营。

“你也放过我,不是吗。”沈扬戈道。

话音落下,霎时寂然。

他都知道。

黎照瑾站在原地许久,两人都心知肚明,可隔着生死、权利,很多话都没办法说开。

说完这些,沈扬戈又退回了角落,最后的一丝烛火苟延残喘着,将人的影子拓在墙上,像是拉长的魍魉,张牙舞爪地想要冲破封印。

可很快,妖魔般的影子被宿主拖拽着往外走。

黎照瑾转身,只留下一句。

“你不该回来的。”

许久,久到时间似乎都凝滞后,黑暗里传来了一句轻语。

“我不后悔。”

*

“司幸,你怎么来了。”黎照瑾才回到住所,就见院里灯火通明,两列剑阁弟子从里面鱼贯而出,见到他纷纷行礼。

他扫过那些弟子的腰牌,刻着“酉”字。

酉峰的人?

黎照瑾收回目光,又迎了上去,只见靠柱倚着个纤瘦的身影。那人穿着鹅黄的织绣长裙,鬓上簪着金流苏,如今被烛火一晃,有些恹恹。

“黎师兄。”封司幸站直身子,她放下抱剑的手,挤出了笑,眼底却满是疲态。

“我打算回丹羲阁了,这不,怕我惹事,就喊了人押送呗。”她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倒也听出了几分讥诮。

黎照瑾知道封司幸为什么在这里等着自己,可对上那双清透的眸子,他又有些累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绕过她往里走:“很晚了,你也早些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

封司幸没有动,任由黎照瑾擦肩而过,她一个人站在阶上,看着黢黑的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吱呀——

房门被推开,脚步声却停顿了。

“他还活着,封了五感,不日就抵达剑阁。”黎照瑾背对着封司幸,还是给出了那个回答,“他让我告诉你,邳川城门口,右手边的第二口井,里面有一把剑。”

封司幸蓦然回头,她瞪大了眼。

“什么剑。”

黎照瑾却不愿再答,他迈进了门,像是踏进了另一个囚笼。

“你去了就知道。”

话音落下,他身后忽而扬起一阵风,随即是越来越急的脚步,那人像是一阵风般跑了起来。

风中传来了流苏碰撞的声音。

叮铃——像是铃音。

黎照瑾走进了房间,他解下佩剑,在剑架上放好,没有点上烛台,而是踩着月色一步步走到堂前,转身、落座,稳稳坐在黑暗中。

他看着大开的房门,目光从石阶往前探,停留在黑黢黢的院门上。

再往外,就是一片漆黑,像是恶兽空空洞洞的喉管。

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出现什么剖人心肝的鬼怪。

*

封司幸是在次日夜间回来的。

押送沈扬戈的队伍刚在密林里安营扎寨,囚车稳稳立在中心,四周燃起篝火,弟子有序接替换岗。

此时巡视完成的黎照瑾刚回了主帐,就听到前方一阵喧哗。

他微微皱眉:“怎么了?”

话音未落,罪魁祸首就水灵灵地闯了进来:“黎师兄!”

只见封司幸浑身都沾了灰,她怀里抱着一根棍状物,绣黄的裙摆正湿漉漉地淌着泥浆。

“少主,你先换身衣服吧……”身后追来的侍女还在喋喋不休,就被她不耐烦地挥退了。

“回去回去。”

她们向黎照瑾投来了求救的目光,未果,只能幽怨地行礼退下。

封司幸小心翼翼地拉过黎照瑾,做贼般掀起了破布的一角。

“看!”她用气音说着,“这是什么……”

黎照瑾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一小片燮纹映入眼帘,没有回答。

啪嗒——

一颗豆大的水滴就溅在满是泥浆的破布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圆。

他抬头,只见封司幸抽抽鼻子,又将破布遮好,紧紧搂在怀里,语气坚定。

“我走遍了城外东边十几个水井,我走了两三里地,都没找到它……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他回邳川的时候,面朝城门,所以他的右手——”封司幸举起右手,她背靠着篝火,整个人笼在光晕里,脸上泪痕晶莹。

“是我的左边。”

她探了无数口水井,最后回到原地,找到了那口枯井。

破碎的石块压住一般,杂草从缝隙横生。

封司幸在夜色中推开了石盖,她拎着湿透的裙摆,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像是投入深渊的小小石子,顷刻消失在黑暗中,没有声响。

她找到了拂雪剑。

被抛弃的、被守护的——遗物。

“司幸,不要犯傻。”黎照瑾注视着她。

“师兄,什么叫犯傻呢。”

黎照瑾沉默回望。

封司幸又咧嘴笑了,映着摇曳灯火,眼底水光盈盈:“好啦好啦,我不会犯傻。”她再次保证。

“黎师兄,你放心。”

她翻来覆去地摸索着剑鞘,爱不释手道:“我要去睡觉了,好困。”

看着封司幸一蹦一跳地离开,黎照瑾的目光却慢慢沉了下来。

他看着篝火在灰烬中湮灭。

*

驻点是在卯初起乱的。

天还未亮,草叶挂着露,林间来了一个人。

那人提着一把剑,无声无息地踏过熄灭的篝火,在裹着披风的弟子指引下,低头走到了囚车前。

来人撩起眼皮,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

“扬戈,你还好吗。”周见霄扶着铁牢,轻声道。

沈扬戈听出了声音,他一愣,随即急切地凑了上来,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出来,黑布就洇湿一片。

“周、周前辈……”他喊了一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磕磕巴巴道,“我师父,是好人,他没想……”

“我知道。”周见霄打断道,他伸进了手,牢牢攥住了小辈的手,语气含笑,“我都知道,别怕,扬戈,你还有力气吗?”

“什么?”沈扬戈没听懂他的意思,就听见远处传来骚乱,似乎有凌乱的脚步,还有高声的喊叫。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手中被塞了一只小匣子,木质的,带着温热的体温。

“扬戈,走。”

被握住的手心一空,温度霎时抽离,下一刻,他的耳边传来了金石撞击音,锵啷一声,锁链应声而落,随即是守卫高喝:“敌袭!敌袭!”

尖锐的鹰哨划破天空,灯火大作,整个驻点沸腾起来。无数人声喧哗,脚步凌乱,耳边是刀剑破空声——

沈扬戈被人一把拽了出去,随即嘴里被囫囵塞了一颗冰冷的丸子,他猝不及防地咽了下去,呛得咳了两口血。

还不等擦干嘴角血痕,遮掩的黑布被扯开,他睁大眼,视线内依旧一片漆黑,此时便听见焦灼的女声道:“这个是解药,得要两天你才看得见,现在你用拂雪!随便往哪个方向走!走哪儿算哪儿!”

“别被追上了!跑!”

话罢,他的脚被人拽着,强行压上了一柄剑。脚下的长剑悬于地面上一寸,晃晃悠悠,他猝不及防,胡乱挥着手,搀住面前人的肩膀才堪堪站稳。

那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扬戈,快走,我和封姑娘拖住他们。”

“周前辈,你们挡不住的!”沈扬戈话音落下,就听头顶破空声袭来,手下扶的肩膀骤然一动,那人反手斩落了暗器。

“不怕,闯都闯了,没有回头路了!”周见霄半开玩笑,“你还不走,就是拖累我们了。”

“有敌——”最近的弟子反应过来,可喊声还没传出,就被身边的同伴捂住了嘴,后颈猛地挨了一手刀,身体绵软下去。

“你们!”有人大惊,拔剑四顾,弓着身子,像是炸毛的猫。

霎时间,数个剑阁弟子悄无声息地簇拥过来,锵啷几声,他们手里都横着剑,目光沉静地盯着来人。

“酉峰是要叛了吗?”眼尖的弟子瞧见了那些人腰间的玉牌,厉声呵斥。

那些人依旧稳稳持剑,充耳不闻,好似会呼吸的雕像。

沈扬戈等人被酉峰的弟子护在中间,他看不见,却也能听到那些声音:“还有人吗?”

还有人来了吗?

他踩在晃荡的飞剑上,紧紧扶着周见霄的肩膀,目光茫然扫过。

周见霄拍了拍他的手背:“有呢,迟了几日,让你受苦了。”

“我杀了九烛,取回了你的东西,快走吧……”

沈扬戈握着木盒,他涩声道:“可我走不了。”

“忍着点!”话音落下,他的身后被人拍了一掌,一股莫名的真气涌入丹田。

清亮的女声响起:“不要抵触,虽说灵脉断了,但有人护住了你的气海,我借你一些真气,你就能御剑离开!”

“会很疼,但如果你想活,就忍住。”封司幸冷声道。

尽管她话说得严厉,可眼眶通红,泪珠在眸中打转,输送真气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如何不疼,她能感受到手下的身躯在不受控制地紧绷,肌肉在抽搐,那人死咬牙关,可若隐若现的闷哼还是传进她的耳中。

她就像是个冷酷的刽子手,将利刃般的灵气强行灌入那人破碎的灵脉,再来一遍凌迟。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活下去。

“走!”

灵气输送成功后,她一掌推开沈扬戈,又翻身躲开了袭来的利刃,一把抽出了腰间配的剑。

“封少主!你这是作甚!”

有弟子忌惮她的身份,一时不敢下死手。

封司幸直起身,剑锋冷冽:“替天行道。”

沈扬戈瞳孔失焦,脚下的飞剑晃悠升空,他茫然高喊道:“周前辈!”

“怎么?”周见霄稳稳搭住了他探出的胳膊。

“前辈,保重。”沈扬戈颤声道,他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物件,扔进了周见霄怀里。

周见霄低头一看,正是一枚沾血的,小小的木签。他脸上表情有一瞬迟滞,可随即又弯唇笑了起来。

“小骗子。”他嘟哝着,将木签好生揣入衣襟。

明明说丢了的。

“保重!”沈扬戈又朝着封司幸遥遥喊了一声。

“知道——”封司幸望了沈扬戈一眼,高声道,“记住,还有一个人很想见你!”

谁呢。

沈扬戈没有问,他没有机会了。

耳畔是风声呼啸,脚下是兵戈铮鸣,冷铁相交发出铿锵的磨砺声,几乎要拧断脑中神经。他听见风掀林海滔天浪,听见云翳后雷声隆隆,像是巨型石磨在转动,要将生灵的骨血尽数碾碎。

血海从天倒灌。

去哪儿呢?

沈扬戈只觉颊上冰冷一片,不知是泪是汗,他抹了一把脸,突然笑了起来,忍受着血脉迸裂的疼痛,决然往闯入雷鸣深处。

向生处死,向死处生。

“雷暴,他过得去吗。”封司幸担忧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可随即她嗤笑一声,低头摇了摇,掂着手里的剑,“是我多想了,自当逆天而为。”

“小姑娘,你有剑圣遗风。”周见霄笑道。

封司幸拱手:“周剑君大义,当成圣。”

不料,周见霄兀自一笑,他眼底融融泛着光:“不成圣,成人。”

酉峰的阻灵术失效,劫人的消息飞速传开,越来越多剑阁弟子汇聚而来,像是铺天盖地的蝗灾,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他们大半追着沈扬戈往雷暴深处去,剩下的就如雨点般砸下,嵌满了小砀峰。

“少荏剑君,何必呢?今日放走贼人,剑阁必不能饶你!”

“我怕什么?”周见霄朗声道,“除暴安良,乃上上之签。”

他横剑于身,挡在万万人前。

秧歌送剑,小封跳井找剑,最后她拿剑救秧歌,其实像是一个闭环。

很多人都在救秧歌。

没有人会放弃他,他也不会放弃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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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当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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