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依红着两只眼睛,和江念尴尬且愧疚的目光对视。
江念紧张,心虚,且无措。
许南依委屈,委屈,且委屈。
且能哭。
“哇——!!”许南依劫后余生,嚎啕大哭,势拔五岳威震山河,墙皮仿佛都在抖动。
宋榅被吵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一手抓起一块桌上的面包,眼疾手快,精准塞进对方嘴里。
“嗝!”
声音戛然而止,许南依用两只兔子眼睛控诉她。
“吵。”宋榅毫不留情。
然后许南依眼睁睁看着宋榅背过身,又拿起一块同样的面包,以刚才十分之一不到的力度递到江念面前,态度三百六十度急转方向盘,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些:“吃吗?”
江念:“嗯?”
宋榅:“你不饿?”
许南依:是我不配了吗?
冷酷,无情,枉顾人命。
双标至极。
没人照顾的许南依在冷空气中瑟瑟发抖,环紧胳膊,倔强地自力更生给自己一个抱抱,身体力行演示何为没人爱也要好好爱自己。
许南依幽幽提醒:“宋老板,我觉得我也需要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宋榅斜眼看过去:“你?你不是需要反省?”
许南依:“我觉得你应该问问这位小美女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
宋榅:“……”
宋榅:“行,我问问。”
听到名字,江念茫然抬头,询问的视线投向宋榅。
宋榅撕开包装袋,剥出里面的东西递过去,反手把油皮纸捏作一团,扔进垃圾桶。“你就跟我说,你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拦住你。”
“为什么要拦我?我只是出去。”江念对这个问题十分不解。
“你的意思是轲萌他们从来不拦你出去。”
江念点头:“如果没有人的话,只要写一张纸条,跟他们说清楚去哪里就可以了。”
江念的问题之所以严重,是因为她分不清构想和现实,畏惧交流,很容易被外界的注视引起过激反应,所以表现出来的是寡言和压抑,并不是完全不能生活自理。
林稚提前跟轲萌打过招呼,过多的照看反而会对江念起反作用,江念不喜欢走动,如果一定主动要求出去,大概率是完成心里某段“剧情”的构想,不用感到奇怪。因此轲萌他们并没有对江念的出行多加限制,毕竟次数太少,绝大多数情况下,江念都不爱出门。
然而只能说不凑巧,至少在许南依来这边工作的几个月,她一次也没见江念一个人出去过。
轲萌发来的解释映在屏幕上,许南依和宋榅面面相觑,罕见地沉默了。
后者对上许南依的视线,一言难尽。
所以,是许南依忘了跟轲萌了解清楚,闹了好大一出乌龙。
许南依心虚地摸摸鼻子,顶着宋榅好大一个白眼,嘿嘿笑了两声。
解释明白,她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才想起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江念埋头啃面包,嘴还被东西占着,宋榅先开口:“路上遇见,顺路送她过来。”她没提江念是来找自己的。
许南依不疑有他,瘫回躺椅里:“还好还好,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下次一定找轲萌把所有的资料都备齐。”
宋榅呵呵一声,扯出两张纸擦干净手指。
啃完两个面包,江念悄悄地左右张望一眼,小声说自己准备回房间了。
宋榅扫过去一眼,江念刚巧拉开办公室的门,还不忘回手轻轻掩上了。她于是扭头对许南依交待,“我跟她过去,你早点休息。”
许南依被闹了一通也关不上别的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红楼前的花园。路灯拉长两人的影子,揉成一团,拍在草地上。离楼梯口还有几步的距离,江念脚步逐渐放慢,最后顿住,迟迟没有进去。
宋榅瞥了一眼,心中了然,就在后面静静等待她说话,双手插进大衣兜里,没有开口催促。
背对她,江念肩膀轻轻起伏一下。
今天晚上,她一直都没有把想说的问题说出口,倒是沈秋璃明明想听她说些什么,最后也迁就了自己。
还要继续这样,瞒着不说吗?
江念垂眸,眼睫微微颤动。
她这个人真是贪心,最开始说只跟出来看看,不做什么,后来又想要说说话,对方再迁就一下她,她就得寸进尺,变得想要更多。
哪有人像她这样的。
江念在心里唾弃自己,幽幽地叹气。
她不喜欢自己不满足,在江念的潜意识里,贪婪和不满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屡次提醒不能麻烦别人,可事与愿违,身体总是先一步做出反应,根本来不及弥补。
可那是沈秋璃啊,她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人。
就这一次。
最后一次,下次不这样了。
江念暗暗下决心。
她在口袋里捏捏拳头,咬紧牙关,“哒哒哒哒”的小跑回来,和宋榅面对面站好。
“怎么了?”
宋榅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低头看她。江念紧张不已,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即将要说的话上面,没注意到这人眼睛里流转的情绪。
江念深深吸气,鼓足了勇气,手指向二楼,“我的房间,在二楼,最,最里面。”
宋榅顺着她的动作往上看了两眼。
“你,你明天……”
呼——
“还来吗?”
江念终于挤出了心里的祈求,十指紧紧抠着手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期待和紧张。
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她微微偏头,自下而上,小心翼翼地望着前面的人。神情满是翘楚期待,又有点害怕听到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怕会控制不好表情,让对方为难。
场景令人似曾相识,好像回到了几个小时前在市中心街道对峙的画面。夜风若有若无,蹭过耳旁时带不起一点点声响,江念只能听见自己短促的喘气,甚至听不见另一个人的动静。
和那时候一样窒息的沉默。
但这次,江念没有那么难过了。沉默仅仅持续了两秒,那个人终究给了她心心念念的回复。
宋榅点头,说:“会来。”
女生站得笔直,回望她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退避。就像她的回答一样,与自己瞻前顾后毫不相同,从不吝啬真实想法的表达。
江念被她的目光蛊惑,情不自禁重复:“明天会来?”
“会来。”
“后天呢?”
“也会来。”
“那,大后天呢?”
“那天不会了。”
江念顿住。
“大后天是工作日。”
预料到她的反应,宋榅无奈扯开笑容。“那天真没办法过来,我总不能翘班。”
“对不起对不起!”江念连忙道歉。
“但我会抽时间,有空一定过来。你也可以来找我。”宋榅莞尔,缓慢补充。
江念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亮了。
这算不算特殊权利?
她的脑袋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晕了。
“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
宋榅闻言,低头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一支顺手塞进去的水笔,又翻了翻,没翻出便条签,甚至连一张纸屑也没有。她明明记得自己每次出门都会事先预备着,大概率落在办公室里了。
她捏着笔思考了会,摊开江念的手心,轻轻将数字写在上面。
“借用一下。”她说。
“这是号码,我的。先留这个,其他的以后用到了再给吧,你现在记不住那么多。”
写完后盖上笔帽:“我走了。”
顿了下,又说:“早点休息,别多想些有的没的,晚安。”
江念摊开手心,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她有些发愣,听到这句才结结巴巴回应:“晚晚晚晚晚安!”
像害怕回应不及时会被误会一般。
宋榅又笑了,挥挥手,走出去很远。
她走得很顺畅,不像江念刚才迈一步都要犹豫很久。
这边,江念在背后一动不动注视了很久,才维持着手摊开的姿势回到房间。
她走回来的时候走廊寂静无人,幸好没有人,否则就能注意到她看似走的平稳,实则视线完全没有聚焦在地板上,甚至同手同脚。
“啪嗒”一声打开房间开关,手心暴露在中央,正对着吊灯垂下的光线。张扬不羁的笔迹,和主人的性格一样,在灯下清晰分明。收尾朝斜上方扬头,手指轻轻抚在表面,还能回忆起刚刚笔尖划过的略微瘙痒的触感。
江念捧着手,不知道盯着那十一个数字看了多久,几乎都要记在脑海里了。唇边一点点拉开开心的弧度,自己却分毫未知。
墨水干了。
.
从许南依那里出来,宋榅走回街上,看了下时间,刚好离十一点半还差五分钟。
这个点,公交车的末班车早就下班,却是夜市里刚刚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
宋榅还记得她刚到临川那年,租的房子还没倒腾好,先被许南依摁头去步行街搓了一顿接一顿的烧烤麻辣烫。金牌推销员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斗志昂扬四个字,她们人是八点到的,屁股是八点零五坐下的,脚是十二点才回去的。整整一周,愣是连自家灶台都没摸过。
最后宋榅忍无可忍,下楼进超市提了一袋萝卜青菜回来,拍照拍给许南依说:看到了吗?我上亭台下厨房的决心。
许南依回过来一个跪地谢罪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周的阴影太深,以至于宋榅每次路过步行街,身体都会情不自禁地踉跄一下,她甚至觉得如果哪一天自己对食物应激障碍了,某位姓许的热心市民一定要付首要责任。
没有回家的念头,宋榅站在车站的位置,看着好几辆出租车打着闪光灯,飞一样从眼前驶过。
有一辆出租车还停下来,摇下车窗,问她要不要走。
最后一排只坐了两个人,各自对着自己亮起的手机屏幕输出,她要是想搭,也能坐得进去。但宋榅思考了几秒,还是对司机摇头,等出租车又在面前开走,她换了个方向,直接去了好久都没有踏足过的步行街。
胡杨街是一条很老的古街,和市中心刚翻新完不同,这些年它一直保持着所有人熟悉的样子,只是偶尔会发现街头或者街尾又多了一家陌生的店铺。油锅辣汤的味道从十来米远的地方就依稀能闻到一点,开头的空旷地方立牌坊似的竖了块大石碑,上面歪七扭八地刻着胡杨街建成的时间。
宋榅站在旁边,跟那几笔蚂蚁爬都不一定有它丑的字迹僵住,还是坚定了自己第一次看到石碑的想法,这肯定是哪个老板家的小屁孩闲不住手雕上去的。
就地挑了个临近的位置坐下来,老板娘穿着围裙问她想吃点什么。没想过吃什么,甚至没想过过来干什么的宋榅跟边角打着卷的菜单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手指点上最开头的“经典辣锅”四个字。
她把菜单递回去。
老板娘顺着她的动作瞅过去,捏着圆珠笔的手没在菜单上打钩,她上下打量了会,看宋榅一副刚下班的装束就咧开嘴笑了:“小姑娘还没吃饭吧就吃辣锅的?对肠胃多不好,吃了当心你晚上睡不着诶。这样,我给你把汤底换成清的,样式不变,行吧?”
宋榅揉了下空荡荡的胃:“行,谢谢。”
老板娘嘴里叨叨着“这小年轻”,满面笑容的招伙伙计去了。
等菜的间隙,宋榅摸出手机,季洋他们在群里发了一连串的照片,分分钟飙到99 。
宋榅往上随意划了划,全是各种各样的餐盘和因为偷拍技术不佳而造成的表情扭曲的人脸。
有同事在群里质问:季洋!你拍的是人还是歌剧魅影?!
宋榅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翻了几张照片,右上角突然冒出消息提醒,宋榅点开头像,发现是裴枫离。
Stafen:宋榅?事情解决了吗?吃过东西了吗?
宋榅打字:解决好了,吃过了。
过了下又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手机?
裴枫离的信息很快回过来:猜的。
Stafen:我还以为季洋发的那些照片会刺激到你,你到好,一句都没出声。
wen:确实挺受刺激的,想到自己忙了大半月,结果连这点微薄的福利都享受不到,是挺惨的。
wen:组长,要不然你给季洋说说,让她体谅体谅没参加的,别再发一堆深夜炸弹荼毒人了。
信息发过去,宋榅发现群里的99 也没动静了,成倍数增长的消息诡异地停下来。她挑眉,惊讶:真去说了?
Stafen:不是我,你要知道嚣张的人很容易被收拾的。
看来这是先被群里其他同事给教训了。
宋榅在手机这头笑出声,无奈摇头。
很像季洋的风格。
Stafen:太晚了,先休息吧。下次叫季洋好好请你一顿,补上这次。
宋榅回复:嗯。
她揉了下酸疼的脖颈,抬起头,老板娘正好把清汤的面条端上来。
白瓷碗里用豆芽铺了层底,小麦颜色的面条上加了鸡蛋和青菜,肉沫堆得很高。两个拳头大小的碟子一碟是酸萝卜一碟是蒜蓉,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边,看着很有食欲。老板娘用手在围裙上擦擦,和蔼地笑着:“趁热哈。”
宋榅从筒里抽出筷子,剥开塑料封膜,把冒着热气的面条简单地拌了下,挑起一茬塞进嘴里。面条煮的很软,热腾腾的感觉在胃里翻滚,那一块变得很灼热。
宋榅一面吃一面在头脑中思考,她会不会也把自己作出什么肠胃毛病出来。
不紧不慢地解决完桌上的东西,宋榅看一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就这个时间,周围的人还处于络绎不绝的状态,胡杨街的时间仿佛和外面是颠倒的,白天了无生气,越到凌晨越闹腾。
用纸巾擦了下嘴,宋榅起身付钱。
找钱的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略微有些发福,和外面忙活的女人是一对。没有自助结款机,他圆圆的手指在抽屉盒里翻找,好容易给宋榅凑齐了零钱。
双手递过去,中年男人笑:“刚下班吧?晚上回去记得要小心一点,这边太远了。”
宋榅接过零钱,点了点头。
后头传来老板娘招呼收摊的声音,宋榅回头看了眼,两个人絮絮叨叨的,忙碌却十分熟练地动作着。
她走出步行街,外面的星星格外的多。
在这之后,宋榅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几周,实习的事情推进的很顺利,只等年后评价结果出来。但裴枫离和季洋她们显然都默认了她会通过的事,宋榅也开始着手找一个稳定住所的事情,她听说原来给她租房的房东有出国的打算,也许可以去商量商量。她不爱多走动,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周围的环境已经很熟悉了。
没有加班或者周末时,宋榅也会到咨询所去看看,陪江念说说话什么的。有时候她们会趁着天气好出去散散步,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待在花园里面。
江盛晓那边暂时还不知道这里的事,而宋榅因为一时想不清楚面对的办法,和江念沟通好了先不要说出去。除了压根搞不清楚来龙去脉的许南依,目前并没有别的人知道现在的情况。
日子风平浪静,平淡无波。
但是宋榅总觉得江念还藏着什么没表现出来。
她想试探一二,却不知道从何提起,她甚至连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直觉是不是幻想都没有办法确定清楚。
江念并不是话多的人,这一点从高中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可以看出来。
宋榅不主动提起话题,她就沉默地坐在一旁画画。宋榅要是在秋千上等得睡着了,江念也不出声打扰,除非到了晚上她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才会小声地叫一两句。
被轻轻推醒,宋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眼惺忪,挣扎着问她什么时候了,一面要去摸自己的手机。
江念这时候就会放下画笔,很浅地拨了拨颜料盒,问:“很晚了,你要回去了吗?”
除了来市中心找宋榅的那次,之后宋榅每一次光临,江念都没有一次表示出挽留的意思。她外泄的情绪好像在突然间尽数收了回去,让人捕捉不到分毫。
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按道理,不过多纠缠本该是宋榅最想要的理想状态,可江念真变得非常通情达理了,她又觉得心里膈应着什么样百般不对劲。
盯着江念画画的背影,宋榅眉头拧成了川字。
回到家以后,宋榅罕见的又失眠了。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之前这么明显的时候,还是宋榅和江念刚刚在市中心撞见的那次。那时候猝不及防,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难免心神凌乱。
之后就到了咨询所和江盛晓谈完话以后,再后来就是现在。宋榅躺在床上,卧室的灯是亮着的,她开得很暗,即便是直视着也不会感到酸涩,所以她就一动不动地凝视玻璃罩上细碎的花纹,思维没有聚焦,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不是个很好的征兆,但并不难受,甚至有丝别样的细微的期待暗藏在里面。宋榅平静地想,没有强行让自己入睡。
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宋榅最后是迷迷糊糊醒过来的。脑袋枕着手臂,身体轻松地舒展,看起来她睡了个好觉。宋榅翻身下床,到卫生间里刷牙洗脸,镜子反射出她出神的模样,宋榅视线落到头发上掉落的水珠,逐渐回忆起自己昨夜里清晰有序的梦。
她梦到了以前的事。
高一的时候,她和江念翘了节晚自习溜出去宵夜的事。
第一个提出来的不是宋榅,而是坐她们后面的沈雯,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也正好,那是个班主任有事不在的晚上。
3班的班主任也是高一年级教导主任,他不在,整个年级都快热闹成大闹天宫了。
沈雯几乎是在对方出门的一瞬间就动起来,两只手一手一个,拍上前面两个人的肩膀,眼睛明亮极了:“诶,想不想干点刺激的事?”
最后江念是怎么被宋榅拖出去的,宋榅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当时江念缩着肩膀,犹豫不定地问:“不能,在学校食堂里吗?”
菀桂的食堂做得很好,夜宵的种类尤其多,每次有过生日的同学下了晚自习都会跑到那里占好阳台的位置,食堂里甚至还能点歌放生日祝福。然而沈雯攥着她的胳膊撒娇,“别嘛别嘛,真去食堂就没意思了嘛。我又不是为了吃夜宵才叫你们的。”
江念招架不住,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宋榅。
宋榅单手撑住头,正在一旁悠哉游哉地看好戏,见状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几眼,接受了她的求助,努了努嘴,示意沈雯松开。
迫于对方强大的威亚,沈雯不得不松手,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但犹不死心,在江念看不见的背后拼命冲宋榅使眼色,用口型让她加把劲。
宋榅也做口型:干什么。
宋榅:我又不能帮到你。
沈雯:能,你能。
沈雯:求你了求你了,帮我一次!就一次!!
沈雯双手合十,恳切地拜了拜。
宋榅唇角带笑,回头看向明显还在思考刚才的事情的江念,问:“沈雯为了这事可是从两周前就开始策划了,你看她桌上那些废纸,全是打的草稿。”
“你呢,什么想法。是不想去吗?”
江念微微愣住,小声道:“不是。”
“想去?”
“……嗯。”
想去,但不想出去。宋榅不清楚里面的联系,但她只要确定江念心里有想去的念头就行了。
沈雯跟后面的同学沟通好,统计人数,又过来问她们,决定好了没有。江念还没开口,宋榅先她一步,伸出两根指头,“两位,准备好了叫我们。”
沈雯顿时喜笑颜开,乐呵呵地冲宋榅做出感谢的姿势,屁颠屁颠的去另外一组通风报信去了。
江念瞬间瞪大眼睛,结巴:“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又扭头冲宋榅:“你做什么?我没说我要去。”她刚想叫住沈雯,声音却断了线。宋榅右手勾住她脖子,贴上来,“去呗,晚上会很热闹的。”
最后还是去了。
菀桂的门禁是有规定的,上课时间,哪怕是走读生也不能随意进出。外面的人可以刷脸进来,但里面的人想要出去,除非用系统请假等班主任审批。让老师知道是不可能的,沈雯他们拉着提前请好了假的“通行证”,加上沈雯,一共两个,鬼鬼祟祟地蹲在楼梯口,用口型跟后面的人说:“等着,按计划行事。”
江念紧张到看上去都要碎了,屡次想反悔又被宋榅攥着手腕拉回来。
“放轻松,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宋榅勾住她的手,将人拽到前面,堵住退路,“你相信沈雯。”
那边门口,两个保安正躺在躺椅上聊天,眼前突然洒下一片阴影,撩起眼皮,沈雯笑得格外灿烂:“大叔好!晚上怎么样?”
沈雯是走读生,每次进来都要跟保安打招呼,一来二去混了个七分熟,保安一见她就咧开笑意,乐呵呵的。“小雯啊?怎么到这边来了?”
“请了个假,准备出去。”沈雯解释,背在后面的手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藏在一旁的同学理解了然,伸手拽了拽聚精会神等指令的众人,从暗处走出来,神态自若的往门口走。
接近门禁的地方,请好假的男生先一步窜到旁边,借着沈雯挡了一半的视线,只稍稍侧过脸,保证摄像头能扫清自己的样子,然后,伴随着一声“识别成功”,早就等好的队伍迅速窜了出去。
如法制炮,又溜出去三四个人,躺在椅子上的保安只听见不停的“识别成功”机械音,毫无怀疑。
沈雯在心里算着数,嘴上继续跟两个人闲扯:“叔我跟你说,最近真是累死了,你看看,我眼睛里面都有血丝了。”
“累点好啊,现在累以后就累不成了。”保安立刻摆出一副循循教导的口气,“你可不能松懈了啊。”
“诶,明白!”第八声“识别成功”响起,沈雯不再纠扯,草草结束话题,扫了脸出去跟外面的人汇合。
“什么都别问,现在,赶紧跑!”
九个人扯开腿狂奔,一直到跑出拐角,才弯下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狂笑。
“六啊六啊,沈雯的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其中一个男生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受不了受不了,笑死我了。”
沈雯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给人踹了一脚,“走啊,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吃不吃东西了!”
“吃,吃。”男生招呼众人。
菀桂是新校址,在郊区,近些年来才逐渐完善,周围的小吃未必有学校食堂好吃。但就像沈雯说的,他们这伙人也未必是奔着什么山珍海味去的。一伙人吵吵嚷嚷地花十多分钟挑好了馆子,窝在包厢里,放飞本性般鬼哭狼嚎。
“静一静,各位都静一静。”方才充当“通行证”的男生踩上沙发,清了下嗓子,“现在,麻烦大家举起手中的酒杯——哎呀没有酒杯你水杯替嘛别吵吵!”
“咳咳,高举手中的酒杯,让我们一起来祝贺我们的沈雯同学,光荣的靠自己的努力达成了在校外过十六岁生日的壮举,祝贺!!”
被他的豪言壮语震撼,包厢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沈雯捏着果汁,笑骂出声:“你他妈的,滚!!”
枕头飞过去,又闹成一团。
相较于一头的凌乱,宋榅这边可以算作惊人的安静,江念平时和其他人接触不多,这会除了偶尔跟着笑一两声,没有多余的动作。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淬了星星一样,视线在所有人中间反复移动。宋榅坐在沙发上,手指点点袖口,随口询问:“这样怎么样?”
江念回过头“嗯?”了一声。
“跟人出来,嗯,溜出来,干一些吵吵闹闹的事。”
江念想了想,回答:“很热闹。”
得到肯定的回复,宋榅松下劲,两只手枕在头后靠向沙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应该干出来的。”
察觉到什么,江念看向她,“我不是因为觉得晚自习出来不好所以拒绝的。”
宋榅不甚在意的“啊”了一下,等着她的解释,但江念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清亮的眼睛观察包厢里的场景,莞尔,“但是,这样,很好。”
直到后来,两人闹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到宋榅得知江念休学的事情的时候,宋榅都没弄清楚,那天晚上江念为什么一副开心也谈不上,难过也谈不上的表情。
后来他们赶在回去之前玩了几局真心话大冒险,本来按规矩是要上酒的,但是明天还有课,只能以果汁替酒。然而宋榅怀疑沈雯是不是点错了饮料,让什么红的白的混了进去,不然为什么玩到最后,江念像喝醉了一样笑的傻乎乎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一晚上玩下来,江念被抽到的次数最多。
卡着晚自习下课的时间跑回学校,所有人意犹未尽,还是在宿舍门口分离。宋榅和江念的宿舍是对门的,回来的早,两个人的舍友都还没影。
宋榅拉开宿舍门,倚着门框看江念还在兜里掏钥匙……掏了个空。
江念心虚地和人面面相觑。
“没办法了,”宋榅毫不意外地叹气,“你等个五分钟吧,她们应该就回来了。”
江念轻轻“哦”了一声,同样靠在墙壁上,一只脚晃晃悠悠在地板上摩擦,更像喝醉的样子了。
空荡荡的走廊上,两个人各自倚在一边,面对面,一个人低头,一个人看着。
毫无征兆的,宋榅突然开口:“我生日也要到了。”
江念抬眼,她又接着说说:“五月份。”
五月份的话……难道不是在下个学期吗?
江念反应过来,弱弱地提醒:“好像还有五个月……”她卡壳了下,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补充道:“你也想像沈雯这样吗?”
“我不想,”宋榅皱眉,不明白对方的脑回路怎么会联系上这一点,沉默了两秒,“是要我这样?”
更离谱了,江念立马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气氛一下子变得莫名其妙的尴尬。
江念不停地摸着鼻子,心里反复琢磨宋榅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后者只是把脑袋偏向一边,目光钉在墙壁上一块污渍,愣是没多给一句解释,弄得江念只能胡乱猜想到底是漏了哪处细节没对上。
还好,舍友的回来解救了她,江念长吁一口气,跟后面站着的人说再见,总算是结束了这样一段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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