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宛遐霨都喜欢呆在自己的卧室里，他卧室里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冰箱，其实并不常在客厅，但看着阿伊斯曼，宛遐霨决定还是想想恢复记忆的办法。
宛遐霨坐在地毯上，下巴依着茶几上的抱枕，怀里还抱着一个。他在搜索有关“塔”的一切，并且将这一切展示给阿伊斯曼看，以期望阿伊斯曼能够想起来些什么。
“塔”不多，最大的就是联盟中心州赛勒斯州的“白塔”。
联盟按照地域方位，划分出了东南西北中五个大的部区，“白塔”位于中，其他四个部区照其方位，也相应的有东部塔、西部塔、南部塔、北部塔。
所谓白塔，其实就是向导们生活工作的塔楼，外表被涂成纯白色，故称白塔。但这是联盟成立之前的白塔，联盟成立之后，新建了一座白塔，而这个白塔，却不是塔，也不是白色。
新的白塔是高大鼎立的双子楼，很有特色，其他地区的塔，于是就模仿白塔的特色去新建了他们的塔。
阿夸雷尔州属于西部区，阿夸雷尔市还是知名的艺术城市，于是位于阿夸雷尔州的阿夸雷尔市的西部塔，它的设计就很不同。
西部塔是一个外观为白色的环形建筑，从高空俯视，如同一轮白色的弦月坠落在丹蒂莱恩湖旁，它的占地面积很大，楼层并不算高。
考虑到阿伊斯曼大概率会是西部塔的哨兵，宛遐霨就把网络上能搜到的西部塔的图片视频全部找来，以及西部塔里公开的哨兵向导的信息也给阿伊斯曼看。
宛遐霨一开始还一本正经地陪阿伊斯曼看，边看边给阿伊斯曼讲解，但他只看了一会，就开始不住地点头。
扎成蝴蝶结的蓝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散开，顺着长发往下滑，而他浑然不觉。
客厅晕黄的灯光下，宛遐霨长睫若翅，眼睫上缀了点困出来的泪珠，阿伊斯曼凝视他如玉的耳垂，留意到那根发带，便一手抓住。
冰凉的丝绸划过阿伊斯曼的手心，宛遐霨猛地一惊，“你看完了吗？”他完全没注意到那根丝带。
阿伊斯曼：“……”
阿伊斯曼摇头。
宛遐霨失望叹气，感觉好累，好困，好想睡觉，他上一次早晨六点钟起来还是上一次。
总之，他今天起得比平时早不少，一上午又忙了好些事情，宛遐霨现在有点困了。
他摇摇头，声音飘浮：“阿伊斯曼……我不行了，我先去睡会，你自己看着弄吧……”
“呃……”宛遐霨甚至还想到了两人没吃午饭，贴心地又加了一句，“你要是饿了，冰箱里都有，随便你吃。”
他昏昏沉沉地回房间睡觉去了，留阿伊斯曼一个人在客厅坐着。
阿伊斯曼注视宛遐霨回房间的背影，直到听到宛遐霨锁门的声音，他才低下头。
阿伊斯曼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手帕，这是他原本的衣服的东西。
这张朴素的手帕上没有花纹，但用相同的颜色在边角绣了两个单词。
ICEMAN SOUTHERN
阿伊斯曼·萨瑟恩
阿伊斯曼心中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他的全名，无缘由的，他笃定这一点。
使用宛遐霨给他的手机，阿伊斯曼很快就在网上搜索了这个名字。
实际上阿伊斯曼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搜到，但他最终找到了这个名字的相关信息——在西部塔的高级哨兵名单里。
可惜的是，西部塔高级哨兵名单中只有名字，没有图片。
尽管没有图片的佐证，阿伊斯曼仍然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他的确是西部塔的哨兵，方才看到西部塔月亮形状的大楼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能证实这一点。
精神体不会说人话，本质上也只是人意志的具象化，并没有太多独立意识，望着趴在毛毯上的北极熊，阿伊斯曼心想，不然他哪怕是问精神体呢，说不定也能知道点什么。
北极熊：“……嗷。”
/
宛遐霨一睡就睡到傍晚，他醒来的时候，阿伊斯曼正在做晚饭。
他一出主卧，阿伊斯曼就察觉了，他脑海里的精神体嗷嗷叫，阿伊斯曼没有关着它，精神体窜到宛遐霨脚边，跟着宛遐霨走，尽管宛遐霨完全没有感觉。
宛遐霨看到阿伊斯曼在厨房准备晚饭，便坐在餐桌旁打电话。
他一个人在阿夸雷尔生活，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家里钱不少，每周都叫人送菜上门，如果宛遐霨想，也能直接找厨师上门做饭。
宛遐霨打电话给送菜的阿姨，叫她以后送食材要送两人份的，家里多了个人，对方没有八卦什么，听了宛遐霨的话便应好，又多问了有没有什么忌口，宛遐霨迟疑，回答：“应该没有，你先照着之前的送吧。”
宛遐霨自己就够挑食，这不吃那不吃，就算阿伊斯曼有什么过敏的，估计也很难在宛遐霨这里碰到。
宛遐霨打完电话，就像轻盈的幽灵，飘到厨房看阿伊斯曼做饭。
阿夸雷尔州是在联盟的最西边，与费希尔州、赛勒斯州这种什么饮食都有的州不同，它的饮食习惯很西式。
宛遐霨一开始其实不能很习惯这里的饮食，但是他以前吃东西也只是为了不饿死，所以他的忍耐度很高，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当然如果问宛遐霨更喜欢哪边的饮食，他的答案肯定不会是阿夸雷尔州。
他还挺好奇阿伊斯曼失去记忆后，会做出来什么东西。
宛遐霨看了一会，缓缓开口：“你在做什么？”
阿伊斯曼：“这是红烧鸡翅。”
宛遐霨扬眉，不可置信道：“你为什么要切苹果放进去。”
阿伊斯曼默默看宛遐霨一眼：“冰箱里有。”
他停顿：“不能吗……”
“但也不是不能……就是，呃……有点奇怪。”
宛遐霨眼睁睁看着阿伊斯曼开始把鸡翅和苹果翻炒均匀。
宛遐霨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因为他身体不太好，妈妈会把一些水果煮熟了再给他吃，以防他吃了凉的食物又咳嗽。
……这不意味着宛遐霨能够理解在红烧鸡翅里放苹果。
但是宛遐霨向来不对做饭的人指手画脚，他只是深感奇异地安静了会，就接受了这种做法。
他在厨房并不碍事，只是像个好奇宝宝看阿伊斯曼做一些让他感到神奇的料理。
阿伊斯曼又煮了一点蘑菇浓汤，这是阿夸雷尔市的传统美食。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宛遐霨坐到餐桌旁，其实……饭菜的卖相也还可以，他浅尝了一下这道苹果红烧鸡翅，苹果酸甜，鸡翅烧出来的味道还不错。
宛遐霨按自己平时的饭量吃了点，吃完后拿纸擦干净嘴巴，然后盯着阿伊斯曼。
阿伊斯曼：“……”
宛遐霨的嘴唇不薄，是个有点儿饱满，嘴角又微微上扬的唇形。也许是刚刚喝了汤，嘴唇被浸润的缘故，浅红的嘴唇看起来十分润泽好亲。
他穿着轻薄的睡衣，露出洁白如玉的颈部，纤细精巧的锁骨延伸入领口，因为暖气足够，他并不觉得冷，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阿伊斯曼。
/
宛遐霨端详了会阿伊斯曼，貌似是在想什么，其实他脑袋空空，什么也没想，纯在发呆。阿伊斯曼看着宛遐霨眼神逐渐放空，不知思绪放飞到哪里去了。
好一会儿，宛遐霨才收拢思绪，这时候阿伊斯曼饭也吃完了，收拾碗筷去放到洗碗机里。
宛遐霨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练琴。
他平日里都是去咖啡店里弹钢琴，每日大致弹两到三个小时，但有时候不弹钢琴，便拉小提琴。
钢琴体型大，宛遐霨当初来阿夸雷尔的时候，就没有要把放在赛勒斯的钢琴带过来，只带了小提琴。
小提琴放在家里，宛遐霨每日用着也方便，房子隔音效果不错，但宛遐霨仍然是挑白天工作时间在家里拉小提琴，尽量不给别人添烦扰。
宛遐霨去把小提琴拿了出来，那是一把漂亮的小提琴，宛遐霨把它架好，摆好姿势，站在客厅的弧形落地窗前奏响小提琴。
宛遐霨的母亲是小提琴家，小姨是钢琴家，他大学虽然选择了钢琴专业，但也没有抛弃小提琴。
阿夸雷尔的天早就黑了，透过玻璃向外看，一片寂静的黑。
有时候宛遐霨喜欢室内也关着灯，在一片黑暗中奏响乐声，今日客厅灯光明亮，宛遐霨面向落地窗，乐声在琴弦上浮动。
宛遐霨先是拉了一首舒缓的曲子，然后画风突变，乐声猛地变得激昂起来，阿伊斯曼眼睁睁地看着宛遐霨气势磅礴地拉小提琴。
这首曲子——很难。
阿伊斯曼想。
他充当宛遐霨唯一的观众，而宛遐霨并不知情。
宛遐霨今日不想多练，很快就打算放下小提琴，他一转身，阿伊斯曼就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宛遐霨脸红一瞬。
“咳……”宛遐霨兀自把小提琴放进琴盒，和阿伊斯曼说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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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日，宛遐霨心里没事，睡到中午才醒来，醒来阿伊斯曼又正在做饭。
宛遐霨才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不过思考之后，他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好办法，他言辞凿凿地对阿伊斯曼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做饭这个活交给你了，就当你住在这里的房租吧！”
阿伊斯曼深感好笑地望了宛遐霨一眼，这漂亮的少年，要说他单纯，偶尔还挺聪明，要说他聪明，那完全不能算。
如果宛遐霨知道阿伊斯曼的内心活动，一定会大翻白眼：你一个失忆了的人，怎么好意思说我的！幸亏你只是失忆，没有变成傻子。
如此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周一宛遐霨还要上课，周日晚上他就很早回房间睡觉去了。
/
深夜。
宛遐霨从睡梦中惊醒。
室内温暖如春，他却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宛遐霨在床上呆愣半响，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接点水喝，他房间的水却喝完了，只好去客厅接水。
宛遐霨拿着杯子，走出房间，他想要打开客厅的灯，但是手还没碰到开关，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客厅落地窗的窗帘不知何时又被拉开了，明明睡觉前宛遐霨才把它拉上。
今夜无雪亦无云，只有明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穿过客厅的落地窗，洋洋洒洒照进屋内，为窗旁的阿伊斯曼镀上一层银边。
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披着大衣外套，灰色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冷漠，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倒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
有那么一霎那，宛遐霨甚至疑心自己见到了神话里冷酷无情的死亡之神。
此刻的阿伊斯曼，和白天的他判若两人。
宛遐霨受到惊吓，他声音细微地绷紧，如果阿伊斯曼神志清醒，一定会感受到宛遐霨声调里古怪的颤抖。
他上前走了一步：“怎么了？阿伊斯曼，你还好吗？站在这里做什么？”
阿伊斯曼只是盯着他看，并不回答。
宛遐霨察觉到了异样，阿伊斯曼的眼神里没有内容，没有感情，空茫一片。
正如无尽的灰色深渊。
宛遐霨又向前走了两步，已经非常接近阿伊斯曼了。
他伸手在阿伊斯曼眼前挥了挥，阿伊斯曼却至始至终只凝视着他的眼睛。
宛遐霨以为阿伊斯曼在看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他从不缺乏别人目光的注视。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阿伊斯曼的眼神，比野兽还要……危险。
宛遐霨终于迟钝地感受到微妙的不对劲，他的指尖还停留在阿伊斯曼眼睫前方，他想要收回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阿伊斯曼一只手抓住宛遐霨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送，另一只手捏住宛遐霨的下巴，低头恶狠狠地亲了上去。
哨兵的精神领域混乱一片，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他只知道怀中一片温软，他绝不可能放手。
他和怀里的人的每一寸身体上的接触，都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的精神海也为此震颤。
他只想得到他，亲吻他，抚摸他，完全占有他。
精神领域里四分五裂的冰原震动不休，如同神造大地一般凝聚成为一整块冰雪大陆。
雪白的北极熊幼崽急剧变大，骨骼迅速延伸，□□膨胀，不过数秒就长成了一头体长将近三米的巨大北极熊。
这头陆地最大哺乳掠食者，它巨大的四足踏在客厅毛绒的地毯上，它的身旁就是阿伊斯曼和宛遐霨，它焦躁地想要转来转去，但是客厅空间并不算大，于是就显得有些憋屈。
很快，它狂躁地挥舞起爪子。
它在寻找什么，它四处寻找，但是什么也没能找到。
它只能愤怒地咆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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