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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出窍

精神分析联合部,修建得比巴洛克时代还复古,余晖映照在精美的宫殿外墙,金碧辉煌的殿内装饰成了著名旅游打卡点,偶尔安排乐手拉个小琴,办公室外不是工作人员的游客频频驻足,马上闭馆仍络绎不绝。

办公室内显然很享受这份吵闹,令人感到生活充实。

威尔森起身倒咖啡的功夫,夏知初就回来了,威尔森转头吓了一跳,杯子差点磕碎。

“夏,你每回都不吱声。”

他们对话用德语,但威尔森总喜欢用洋人口音说些乱七八糟别人听不懂的中文,却以为自己说的很好。

“?”夏知初坐回沙发上。

“你还没习惯联合部随时随地刷新一个人吗。”

“我们联合部有登陆室,入梦脱梦都有固定刷新点的好吧。”这句用的德文,因为威尔森不记得登陆室用中文怎么说。

“忘了,你们这群考究的德国佬。”夏知初吐槽道。

全世界人民都有十足的八卦心,德国佬也不例外:“夏,你有捕梦师了?怎么回事啊,刚才看你被困在梦里那么难受,这会已经解梦了吧,对方是谁啊?你哪位熟人?男的女的,中国人吗?”

洋人也爱查户口。

夏知初很想给那些说中国人最八卦的帖子通通点踩,装傻道:“我听不懂你说的,我德语不好。”

“你说什么呢夏,你可是在这里上了四年学的。”威尔森翻了个白眼,把办公桌上的资料递给他,低头偷偷给更八卦的朋友发消息。

谢绮星的觉醒梦耗时很长,但梦里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并不一定对上,能力越强的异能者,现实中不过流逝千分之一秒罢了。

从这侧面也能印证,谢绮星的能力很强大。

解梦后,夏知初回到现实,脱离了谢绮星灵魂的盘问,他的呼吸顺畅许多。可他没感觉到解脱,反而靠在那发怔,手掌覆在膝盖上,没从突然的相认中缓过神来。

威尔森打了个响指,资料放桌上老半天了也不见人翻看:“夏,你怎么还魂不守舍的,梦不都解了吗?需不需要去看看医疗师?”

夏知初思绪回笼,摇了摇头,端起威尔森泡好的茶喝了口,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联合部对捕梦师的最新研究,从调查数据看起。

看了好几行发现没动脑,忘记读字里行间讲什么意思了,他叹了口气,将文件扔回桌上,起身坐到威尔森对面,指骨敲了敲办公桌。

“捕梦师的觉醒机制到底是什么?”

威尔森戴上金丝眼镜框,但是没有度数:“首先呢,他们和我们布梦人基本上异河同源,力量都是从梦境世界里汲取的。”

“最不一样的地方,布梦人的觉醒在于自己的天生资质,而捕梦师的觉醒在于靠近了自己的布梦人。”

有点绕,夏知初却听懂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异能者觉醒后成为布梦人,变坏的那些称为猎手,布梦人和猎手只是阵营之分,其力量来源、产生机制和表现形式是完全相同的。

比较特殊的存在,也是梦境世界中人数最少的存在,近年来才被广泛发掘,异能者组织将他们称为捕梦师。

捕梦师不可以自主觉醒能力,必须由生命中某一重要的布梦人刺激。

谢绮星的觉醒契机,正是夏知初升上高阶后被世人遗忘的概率增加,谢绮星的意识深处与这份机制拉扯,迸发了自己的力量。

布梦人的力量是引线,捕梦师的力量则是烟花,引线点燃,火花炸破,色彩斑斓。

威尔森继续说:“上个月我在挪威出任务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有捕梦师的布梦人,他说自己的搭档不能随意出入梦境,脱梦只能硬着头皮解梦,入梦只能被自己的布梦人领着进去,这算是一点限制吧。”

捕梦师不像布梦人,不能随意出入梦境,怪不得谢绮星在觉醒梦中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至于为何给他们这个群体取名叫捕梦师,他们究竟捕什么呢?”威尔森十指交叉撑着下巴,一缕金发遮住眼睛,饶有兴味得看着夏知初,好像在窥视他曾经生活中的情感经历。

“先捕布梦人,然后自己才能觉醒,通过布梦人身上的异能味道,促进和激起他们的力量迸发。”

“捕梦师与他的布梦人具有天生的捆绑性。”

“再被梦主捕获,我们布梦人没有办法察觉到梦主的信息,捕梦师却能像……”威尔森摸索着下巴,在想适当的形容,“你看过X战警动画片吧,他们就像X教授一样,能在人群中嗅到梦主的气息,甚至听到普通人精神的求救,从而更高效地在猎手出手谋害梦主之前,入梦救下他们。”

“布梦人通过干扰梦主的意志力和改变梦境剧情促进梦主自主解梦,而捕梦师只能选择要么救下全部原住民,要么帮助梦主完善所有剧情。一般情况下,布梦人和捕梦师取长补短,联手释梦,用任意一种破梦方法方可解梦。”

“他们就像捕梦网一样,能够带给人好的梦境。”

“夏,你知道我了解到你已经有捕梦师后,第一想法是什么吗?”威尔森讲完了,后仰靠上椅背,蓝眼睛狡黠眯起。

“想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夏知初一看他那死样子,根本没兴趣听,抬脚往外走。

“我以为你要结婚了,却不邀请我去当伴郎。”威尔森站起身送人,德国佬高大挺拔,办公室显得促狭,“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吗,我可是拆二代啊!”又说上中文了,看来真的很爱的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

夏知初随手从沙发上挑了一个最硬的抱枕,头也不回砸他身上:“直男撩基天打雷劈。”

出差两天,水土不服,夏知初打道回府。

机窗外晴空如洗,万丈高空下海水湛蓝,阳光透进来,夏知初端起玻璃杯喝了口调和果汁,如果身旁没有某个高大金发哈士奇的话,就更像一趟完美旅行的收尾了。

夏知初余光瞥了瞥,崩紧嘴角忍住骂人的想法,装作耐心十足:“捕梦网系统没给你发布新的中国任务吧?”

“我带薪旅游啊。”威尔森打响指叫空乘要了杯一模一样的果汁,“不欢迎我吗,小夏。”

手机铃声响,狐朋狗友的信息弹出来,威尔森赶忙起身去卫生间回复,做贼似的。

夏知初蹭朋友的私人飞机来的德国,朋友已经回国,他便自己买客机票回国。没想到上来后,威尔森水灵灵和邻座换了座位,坐到了自己身边。

墨镜帽子戴齐,装扮得和福尔摩斯似的。

夏知初本就因为谢绮星的觉醒头疼,威尔森这种傻冒非要赶着来烦人。

威尔森从卫生间回来,夏知初伸脚一绊,差点把德国友人的妈生鼻撞塌:“以后少吃点盐,就不至于这么闲了。”

长途飞行后落地,接机口等着来抓人的王婻和小侄女王小雅。

夏知初天不怕地不怕,家姐更不怕,但威尔森怕,看到穿得时髦靓丽的家姐,一个滑铲蹿到夏知初背后:“夏,王母娘娘来了。”

夏知初笑出声,给他出馊主意,试图转移王婻的火力:“一会儿你冲上去抱走长公主当人质,挟公主以令王母娘娘。”

夏知初的身高根本挡不住威尔森,王小雅个头小眼神好,拉了拉王婻的手:“妈妈,我看到舅舅和金毛叔叔了。”

王婻听罢撸袖子,拉起女儿挤进去,伸长手臂,捏起拳头,梆梆落锤,两人头上起大包,根本分散不了火力,王婻逮着两人一起骂。

好一通数落,失信人员两枚被领回家,夏知初从副驾驶扭头,极少好奇:“你怎么惹我姐了?”

王婻不会说德语,平常让夏知初帮她翻译,要么打手语,她观察后视镜打转向变换车道,女人开车又稳又安心,冷哼一声:“逮着人就相亲,相亲相我头上来了。”

夏知初替他圆场:“大姐,你不是不知道他就那德行,最爱跟人开玩笑。”

威尔森自己给自己圆场,但王婻听不懂:“在我家乡,夸别人好看,就要说想和她结婚。”

坐在儿童座的王小雅扭掉芭比娃娃的鞋子,说着幼稚园里从其他小朋友那学的词:“渣男。”

王婻被女儿逗笑了:“他放弃求婚后,还相中我女当他未来儿媳。”

威尔森见没人理他,说回中文:“亲家,两小无猜多么美好呐。”

夏知初这回不帮他圆了:“你自己救自己吧。”

接下来几天,夏知初被家姐扣押在家里当带娃苦力,王小雅上幼儿园的年纪,夏知初往她脑子里灌数学公式被家姐发现,踹出了家门。

·

小侄女不求甚解,分散了夏知初的注意力,他暂时没空想谢绮星。把周末过得和上班似的,周一早上终于去单位报道,组员看到他像看到万元彩票,扔了好几沓文件请他批注,关办公室门时腼腆一笑,仿佛在说:您别累着也别歇着。

夏知初真正得空已经是两周后了,将推积的工作处理完,工作狂感觉到了灵魂的升华和精神的愉悦。周末买菜的时候想起谢绮星,不知不觉搜起他任教的大学。

威尔森怀揣着八卦之心,在他家做甩手掌柜,只不过单方面话多,夏知初根本不理他。等了两个星期,带薪休假都过烦了。临走前抛来一句:“老是不见你去找人家,任务召回,我先溜了,有事没事都call我哟!”

家里吉祥物也走了,大雨持续不断下了三天,潮湿的空气扑进来,夏知初觉得冷,起身披了条毯子。

谢绮星半天不再捕获夏知初,他表面上并不在意,手里的《捕梦师能力分析报告》复印件却翻得起褶,手机躺在抱枕上没有灭屏,显示着社交平台上荣城大学的小道消息。

分析数据夏知初闭着眼都会背了,他合上文件,冷风割嗓子,他咳了几声,提溜着手机上楼睡觉。

灯一盏一盏灭了,大雨不停。

夏知初手脚冰凉,缩进蚕丝被里,把自己蜷成一团。

暴雨敲打在地面,像打在夏知初心脏上,他的眉蹙得很紧,嘴唇逐渐发白。

罕见的,惊了梦。

甲午年,壬申月,癸丑日,宜入殓宜安葬宜移柩,忌诸事不宜。

噩梦里,那一天燥热,盛夏消逝的天气和今年并不一致。老小区,夏知初拔腿跑在楼梯间,每次跑到顶楼又会重复回到一楼,循环了一次又一次,却永远进不了家门,直到气喘吁吁,他跪伏在霉菌遍布的楼道,低头望见了满手鲜血。

“啊!”十七岁的夏知初从没见过这么多血,滚烫而刺鼻。

窗外响起重物坠落的声音,意识到悲剧已经发生,夏知初急忙折返朝一楼跑,却又在快要跑出楼道的时候刷新回楼顶。

汗珠从额上滚落,滑进眼睛里,又滑上脸颊,蜇痛,但十七岁的夏至初没哭。

二十七岁的他却哭了。

梦醒,枕头被润湿,他从被子里举起颤抖的双手,掌纹像血丝,嵌在生命线里,鬼魅般纠缠着他,如影随形。

凌晨,室内没有一丝光,夏知初叫醒智能管家打开了全屋灯光。他没再闭眼,即使拥有控梦的能力,就这样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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