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被困的受灾群众就被送至临市一所中学的体育馆。
陶祉扶着先前亲自救助的老奶奶,步伐缓慢地走进场馆。
馆内早有百十来号人,有坐在观众席上吃泡面的,也有在中央空地铺了一小块儿位置休息的,人多而嘈杂。
他们从昨天收到通知后便简单收拾,连夜搬到了这里,等待洪水退去。
“奶奶,您先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排队领些吃的。”
她搀着老奶奶坐在观众席前排的边上,蹲下来平视对方,为了能让奶奶听清楚,尽量将语速放慢,声音洪亮,直到看到奶奶点头才转身去排队。
但仍然不放心,自打在雨棚找到她的时候,就能看出老奶奶不光行动迟缓,说话和反应也比较迟钝,再加上失去相依为伴许久的宠物猫后,神情也有些恍惚。
此刻孤零零坐在那儿,安静垂头,衣衫半湿,从来的路上就在念叨自己被洪水冲走的小猫,还是陶祉安抚许久才稍稍平复。
她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发丝,顺手别至耳后,担忧地一步三回头。
就在快要走到救援物资分发处,猛然撞到前面路上走过来的一个人,陶祉没顾上看清对方,忙不迭低头道歉。
谁知那人安静几分,陡然惊讶:“陶祉?”
“怎么是你?”
她抬头看清对面男人的脸后,眼底划过一丝惊讶,转而迅速生出浓重的厌恶,捂着刚才被撞痛的肩膀,顿时觉得有点反胃。
“真的是你啊?”男人却看起来有些惊喜,还笑眯眯地上下打量陶祉。
“你不是离开虎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关你什么事。”
她一个字也不想和他多说,转头要去排队,又被他伸手拦下。
在男人的手臂即将碰到自己之前,陶祉就像躲脏东西一样双手放在身前当着,向后退了一大步。
“作为朋友和以前的同事,我关心关心你怎么了。”他仍然死皮赖脸地笑着,丝毫不在乎她脸上明晃晃的厌恶。
“谁跟你是朋友、同事,王宁威,我告诉你,咱俩之间没到能见面寒暄,互相关心的程度,而且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恶心,最好离我远一点。”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后悔自己年少无知瞎了眼,当初竟然会觉得他很帅,现在唯恐避之不及。
好在他还没不要脸到继续纠缠的地步,陶祉很快排完队,端着热水和简单的盒饭回去找老奶奶。
体育场馆的入口处再次涌入几十人,显然是又来了一趟大巴车。
卢钧惟拎着西装,浑身湿透地走进来,白色的衬衫粘在皮肤上,甫一走进来就远远看到座椅边缘站着的人,脚下步伐不自觉地放慢,想再多看一会儿。
陶祉帮奶奶披了一条领来的毯子,将筷子递到她手边才端着热水准备坐下,但转身恰好看到卢钧惟,正从不远处款款走来,从头到脚湿得能再拧出二两水来。
忙放下杯子迎过去,却在他摇头的瞬间笑容僵住,好像有盆冷水登时浇在了头顶,浇灭了她原本期待的眼神。
那样湍急的洪水,连人都有可能被淹死,更何况是一只柔软弱小的猫。
陶祉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奶奶,心下犹豫,却拿不定主意,又回过头问:“你带衣服了吗?”
他眼神意外地闪了闪,愣愣地摇头,从发丝间滑落下几滴水。此刻他即使浑身湿得发冷,但内心却感到温暖。
“我打了热水,你先过去喝一点,我马上回来。”
“哎。”他的手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直到抓住她的手腕后,还是没想好要说什么。
还是陶祉率先解释:“我去找找我小姨,他们应该带了几件衣服能给你换上,不然你这样下去就该感冒了。”
说着快速甩开手跑开,也是出于某种原因,实在不好意思看他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
望着偌大的体育馆,刚想在手机上发消息问问他们的具体位置,但拿出来一看竟然没电了,只好继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场馆内到处搜寻。
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一家,却因为借男人的衣服而被小姨拉着盘问:“诶你先别着急走,跟我说说到底是谁呀?”
旁边坐着玩手机的表妹听见,更是不肯放过。
对着她俩因好奇而闪闪放光的双眼,陶祉没多想,干脆随口胡说是来出差被困的领导,两人就是普通工作关系,这才作罢。
等再回去找卢钧惟,远远就看见他两手撑在大腿上,弓着身子侧头和老奶奶说话,原本披在奶奶身上的毯子跑到了他身上,要是她再晚一点回来,说不定他身上的衣服就要被体温烘干了。
“喏,只有T恤衫和休闲裤,可能会宽一点,你凑合穿吧。”
她递出去的时候,他乖乖接下,并没有细看衣服,只仰着头说了声谢谢。
等他换好衣服,从体育馆的洗手间里再出来,隔着不远处瞧见他一身松松垮垮,一瓶是极具反差的打扮,陶祉差点就被嘴里的饭噎到。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姨夫的这身中年休闲装,卢钧惟这样贵气的人都能被衬得像个街边小混混。
“你受伤了?”
等他再走近,她突然发现原来被长衣长袖遮住的小腿和胳膊,或多或少有些小的、细长的血痕。
他低头看了看手臂,蛮不在意地解释:“恩,不碍事,可能是先前在水里被冲来的树枝、石头刮到的,要不是刚才换衣服,我还没发现。”
“我去领点创可贴和药。”
“不用,一点擦伤而已,刚才我用水冲过了。”
“那也得消毒,要是发炎了怎么办。”
不管他说什么,都坚定地扭头去领药,被甩在原地的卢钧惟兀自低头浅笑,刚才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娇嗔,仿佛在怪他不重视自己的身体。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霸道”的一面,又透着关心的意味。
望着远处跑来跑去的身影,明明自己还是一副小身板,却硬是确保自己妥当的同时,还能照顾他人无虞。
回想他满心忧虑地赶来虎滨,好心载他一程的夫妇还安慰他,要对别人有信心,不免内心五味杂陈,自己以前竟然轻视了她。
老奶奶吃过饭后,在温暖的场馆里坐着打起盹来,陶祉和卢钧惟为了不打扰她,就坐到了另一片观众席区。
她熟练地撕开紫药水瓶的塑料封口,用棉签蘸取一点,轻轻涂在卢钧惟胳膊上的伤口。
而他则微微抬着手臂凑过去,因为挨得太近,能清晰感受到她湿热的一呼一吸,忍不住视线上移,凝视着她专注认真的双眸,小巧的鼻梁,还有唇。
擦干后蓬松的短发垂顺下来,堪堪遮住他眉眼,却挡不住眼底晦涩难测的眸光。
对此毫不知情的陶祉心里也并不平静,只不过她疑惑的是卢钧惟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从雨棚上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雨水模糊视线,眼花看错了,直到他站在湍急水流中紧紧环着她的腰,将她稳稳送上岸,那时候才能确定这是谁。
可更多的疑问就接踵而至,甚至曾短暂有过一丝侥幸,期望他是特意为了自己而来。
只是这个答案于她而言太梦幻了,不敢多想,更不敢问。
思忖的这点时间里,她就将他手上的伤口就都做好了消毒,刚想蹲下,却被止住。
“我自己来吧。”
说着便接过棉签,将灰色的休闲运动裤高高挽起,差点露出膝盖,弯腰伏在腿上,蜷曲着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正好此时跑来一个小姑娘,不远不近地俯身打量卢钧惟,为了能看到他的脸,甚至都快趴在了地上。
他始终垂头并不能发现这一怪异的举动,但陶祉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看清是跟来打探消息的表妹,登时“嗖”地一声抬脚去赶人。
这一举动骤然惊起了卢钧惟的好奇,他直起腰,随着陶祉的背影走远,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姑娘,正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要跑。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小姑娘就突然闪身出现在眼前,让光顾着看陶祉的眼眸猝不及防,微微一颤。
她笑嘻嘻地问:“你就是我表姐说的,那个来出差赶上洪水的领导?”
“出差?”
话一出口,他望着跑来的陶祉,顿时反应过来,但似乎是来不及了。
“恩?难道你是特意来找我表姐的吗?”
刚上大一的小姑娘并不好糊弄,歪着头问出这话时的神情完全就是肯定的姿态,好似就差要将看穿他那点心思的话直白地说出来了。
而陶祉也火速赶来救场,二话不说,捂表妹嘴的动作是半点不含糊。
甚至还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我劝你说话小心点,不然你想趁暑假去外地找男朋友玩的事我可瞒不住。”
这番威胁的效果非常明显,但坏就坏在她只捂住了表妹的嘴,还没有捂上卢钧惟的。
“对,我来找她有点事。”他很坦然地说。
表妹瞪大了双眼,奋力扯开牢牢贴在脸上的手惊呼:“我去……”
“但需要你回避一下。”他补充。
得到他这么明确的答复,表妹重重点头后拔腿就跑,一方面是不想真的来当电灯泡,另一方面是更想赶紧回去,将这罕见且令人震惊的消息分享给爸妈听。
但陶祉却不同了,她不明白卢钧惟这番话是属于哄骗小孩子的,还是真的打算来找她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双腿沉重地插在地板上,大脑一片白光,什么也没有。
随后便见他的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又从兜里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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