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偿原本打算，等下一次放假回去，她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在一个巧合的时间，不经意间提起跨年夜那晚的情况。
而后，捎带着旁敲侧击问下，她有没有做出什么不符合彼此之间关系的事情。
陈偿甚至已经做好了，她酒后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准备。为了以防出什么意外，她还编好了三套不同的说辞。
陈偿忐忑地等待那个时机到来。她预想好了一切，除了一件事。
她低估了一个毕业生的学习强度。
除此之外，她也没想到，高中的最后一学期忙起来，是足以让她忘记一些事情的。
比如，和裴识倾的联系。
随着高考的临近，陈偿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逐渐侵占了周末与夜晚。
有时候，经常是她在宿舍写着卷子，突然才意识到：“啊，已经凌晨两点了。”
同时，她的第二个反应接踵而至：“太晚了，再打电话过去不合适。”
这样的次数多了，陈偿也逐渐忘记了和裴识倾每周固定的一次电话。
也许是理解她目前的阶段，裴识倾也没强求。
两人之间的聊天频率，逐渐从一周五天，慢慢缩减成四天，三天……
到最后，除了每周跟裴识倾报一次平安，两人之间再没了任何交谈。
……
七月末，陈偿和何若涵一起订了一间电竞酒店，准备等会儿十点整搭伙查成绩。
本来为了省钱，陈偿是打算随便找家网吧凑合一下的，但是何若涵非说吵，还乱七八糟扯了一大堆风水啊，运气之类的理由。
陈偿觉得考都考完了，评分还能因为呆在哪里改动不成，但又奈何实在犟不过何若涵。
酒店房间里。
陈偿紧张地咽了下唾沫。
现在事到临头了，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大堆乱糟糟的想法，前一分钟还在幻想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后一秒又开始担忧考不上怎么办。
一阵激烈的头脑风暴过后，她突然觉得何若涵说得也没什么问题。
打开手机播放音乐的app。
陈偿点开一首《好运来》。
耳机里的音乐骤然活跃。
陈偿这才觉得合适了，她挪动鼠标，双击屏幕上的灰色“查询”按钮。
在看到正下方中央“录取”两个字的那一刻，陈偿原本一直悬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安稳地落了下来。
“你搁那里一个人傻笑什么？”何若涵瞥了她一眼，探过来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快把陈偿从椅子上挤下去了，“出结果了？让我看看。”
“录取了。”陈偿无语地把她推回去，“你考得怎么样？”
“录上了江宁电影学院。”何若涵站起来，自豪地笑了两声。
虽然比不上广殷传媒，但也是众多艺术院校里的热门大学。
“这下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找我妈要新手机了。”
何若涵欢天喜地蹦跳着到阳台上去打电话了。隔着玻璃门，陈偿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何母同样兴奋的语调。
陈偿默默走过去拉上窗帘。
但是，可能是被何若涵的快乐所触动，陈偿不由自主在电脑上登录上微信，也把成绩页面截了个图。
她下意识找到和裴识倾的聊天框，想第一个给他发过去。
但是在即将点击“发送”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发过去之后，应该怎么说呢……
正方形的聊天框安安静静停在屏幕正中央，陈偿无意识地上滑着鼠标。
聊天记录里，图片占据了大半篇幅，因为陈偿用来“报平安”的方式，是拍下周围的环境。
有时是摆在桌上写了一半未完的试卷，有时是去食堂买饭路上的悬铃木，还有时，是因为自习太晚而空无一人的教室。
裴识倾大都简单回个［好，知道了］。
“……”
当时忙着学习没觉得，现在骤然全部堆在一起看，几乎是一瞬间，陈偿就敏锐地品出了几分敷衍和不走心的味道。
但是也有可能，是他平常拍戏太忙，实在没闲功夫搭理她。
她试图给他找个合适的理由。
陈偿连续滑动鼠标滚轮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犹豫了几秒，又把侧边的进度条拖到最后。
上面显示，最后一次和裴识倾聊天，是在高考的前一天，他祝她高考顺利。
“……”
陈偿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好几眼。可任凭她怎么不想接受，事实就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真的，就四个字。
[高考顺利。]
这下没办法粉饰太平了。
他拍戏再忙，能比她一个高三毕业生还忙吗。
高考这么大的事，他连句语音都舍不得发给她，简直吝啬到了极致。
自己一个即将要参加高考的学生，在考试前一天都仍旧抽空给他报了平安，他一个开工作室当老板的，能忙到连认真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阳台上，何若涵激动到夸张的声音源源不断传进屋内。
陈偿原本想给裴识倾迫切分享喜悦的心情，却突然如潮水般褪去。
冷静下来后，陈偿才缓慢地意识到，从跨年夜到她高考的这段时间里，她和裴识倾的距离无形中在拉远。
这状况不是他们俩之中的哪一人刻意去引导的，但是事实上，就是自然而然发展成了这样。
这时，电脑屏幕角落恰好弹出个广告。
是裴识倾新上映电影的宣传广告。
陈偿怔愣地看着上面裴识倾的照片。
和往常在她面前日常的形象不一样，因为是拍戏，照片里的他穿着深褐色的大衣，化着妆，还梳了个大背头，原本就优越的五官精致到凌厉。
因为是宣传照的原因，他看起来少了些鲜活。
除去惊艳，陈偿感觉到更多的。
是陌生。
其实也不奇怪，陈偿本来就不是热情的性格，以前在谷里的高中同学也只有赵夏然还保持着联系。
和一个人太久没正常说过话，这会儿陈偿还真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不显得生硬。
陈偿抿了抿唇，强行压下内心一闪而过的失落，犹豫再三后，还是把成绩截图发给了裴识倾。
怕只甩一张图过去太干，她又连忙加了句解释：“叔叔，我考上广殷传媒大学了。”
裴识倾没立刻回复她。
陈偿想了想，尽量用客气又疏离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等开学报道之后，我想办理住校。这段时间在你家给你添麻烦了，谢谢照顾。”
发出去后，陈偿仔细地把这句话读了两遍，没发觉有什么不妥。她刚要退出微信，在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个视频通话邀请。
陈偿吓了一跳，关掉电脑屏幕，在手机上接起来。
她下意识地把电话放在耳边：“喂。”
“陈偿？”电话里传来裴识倾低沉的声音，“你把手机拿低点，我看不到你的脸。”
“……”
被他这么一提醒，陈偿才意识到这是视频通话，她“哦”了声，四处看了下，决定把手机靠在桌上的纸巾盒前面。
透过屏幕，陈偿发觉裴识倾的背景一直在晃动，周遭声音嘈杂，时而还有拿着摄像机的人闪过。
得插上耳机才能听清楚声音。
“恭喜你。”似乎是终于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裴识倾那边的画面慢慢稳定了下来。
他应该是用手在举着手机，透过耳机，陈偿能清楚听到他喉咙间溢出的轻笑声：“如愿考上了你的理想大学。”
陈偿简单道了声：“谢谢。”
两人陷入沉默。
陈偿觉得，告知他她的录取结果这个目的，到这里，应该算是完全达成了。
反正也没别的东西可以聊，陈偿想挂电话了。
“那，再……”
见她这个反应，裴识倾挑了下眉，蓦地提起个毫无关系的事：“我现在在录一个生活类的综艺。”
“啊？”陈偿没反应过来。
不是应该结束了吗。
怎么就突然开始跟她唠家常了。
“刚得空。”
“……”
陈偿：“哦。”
等一下。
陈偿面无表情地“哦”完，而后突然意识到个事情。
他说这话，不会是在跟她解释刚才为什么没有即时回复她的消息祝贺她吧。
陈偿越听越觉得像。
果然，下一秒，裴识倾紧接着问：“还在生气吗？”
“……”陈偿十分无语地开口，“这种小事，我才不会生气。”
“是吗。”裴识倾扯起唇角，突然话锋一转，“那为什么说想住校。”
“因为大学生基本上都住宿舍啊。”陈偿丝毫不理解他这是怎么把“他迟回消息”和“她想住校”这两件事扯上因果关系的，“再说我高中不也是住校的吗。”
“现在才七月。”裴识倾点了下手表，友情提示她注意日期，“离你开学办手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觉得现在提这事太早了吗。”
“那是，那是因为……”
“陈偿，你打字的时候，就没想过，‘等上了大学以后，我再也不用听这个人的话了，也再也不和这个人联系了’吗？”
陈偿被噎住，思绪也好像短暂地短了路。
要说她当时突然提到大学住校这个事的时候，心里的确是按捺着火的。
因为她觉得，只有她一个人暗自悲伤气愤和他疏远的关系，自顾自地介意拉远的距离，另一个人看起来压根不在乎似的。
甚至，还有点默许的意味。
那就干脆再陌生点吧。
陈偿当时是这么破罐子破摔似的想着的。
但是这会儿，她的小心思，就这么三言两语被裴识倾直白地揭露出来，陈偿的逆反心理瞬间被激了起来。
眼前被气到模糊不清，头也一阵阵发晕，陈偿学着裴识倾反问的语气，恼羞成怒之下，只想反击回去。
甚至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你就敢说，你这么介意我大学住校，一点没有藏私心吗？”
“……”
裴识倾稍稍挑了下眉，没出声。
他这闲适的姿态落在陈偿眼里，跟嘲笑没有什么两样。
火气又是一阵翻涌，胸口的怒气溢上来，几乎要将陈偿淹没。
陈偿冷笑了两声，而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狠咬着音：“叔叔，你不会是——”
“舍不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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