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玖领了单子去缴费，然后拿着缴费单往四楼走。
四楼的彩超室外面，一眼望过去全都是大着肚子的孕妇，且大部分都是独自一人。在这群准妈妈当中，穿着校服的两人有些突兀。
两人站在角落里等待，不多时，就有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好奇中还掺杂着鄙夷。
姜晚疑惑的同时还有些不自在。
梁玖主动给她解释：“他们应该是把我们当成了未婚先孕的人，或者小小年纪和男人不清不楚因此得了妇科病的女生，再加上，咱俩都穿着校服，所以……”
姜晚瞬间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早知道不穿校服了。”
“不穿校服也会被鄙视的，你一看就是小孩子，我虽然已经成年，但也不像大人。”梁玖无奈地耸耸肩，“所以，荆远帆要是陪我过来的话，那误会就更大了。咱这县城也不大，万一再碰到村子里熟人，那就真的有嘴说不清了。”
这是事实，姜晚虽然没经历过，但见过不少。
她突然很心疼梁玖：“你以前也来做过彩超吗？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梁玖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大病，我之前就是月经不调，先前那次做彩超，也没看出个啥，还花了不少钱买药，药吃完后闭经了。虽然闭经了，但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就没管了。然而过了两年，我这任性的亲戚又来了，一月一次，准倒是挺准，但量很少，而且肚子会特别疼。”
姜晚没有这样的烦恼，她属于生理期来得很晚的人群，她去年九月才来初潮，生理周期是三十五天，每回都很准时，至于痛经，倒是会痛，但也就只痛一天，第二天就会生龙活虎，啥事没有，景慧还说过她是傻人有傻福。
梁玖说的这种情况她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沉默了片刻，姜晚问：“你是不是受寒了？”
她记忆中，景慧对她的保暖一直很重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严厉地叮嘱她不能受寒。哪怕是夏天，都不允许她光脚踩地板。
梁玖闻言眼睫垂下，轻轻点了下头：“应该是吧！我妈妈过世太早，我奶奶对我也不好，我后妈不管我……家里没什么女性长辈，没人教我这些，以前不懂，经常受寒，大概是受寒了吧！”
“这样呀……”姜晚有些心疼，搂着她的肩抱了抱她，“下次放假，你去我家玩吧，我让我妈妈教教你。”
“晚晚真是个贴心的小天使。”梁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过，不用了，我现在什么懂了，毕竟，已经成年了，而且，网络发达，我在网上也学到了不少。”
广播中很快响起了梁玖的名字。
两人的谈话中止，梁玖把书包交给姜晚，进了彩超室。
姜晚不放心她，加上一个人在外面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遂跟着她走了进去。
梁玖按照影像医师的要求躺在病床上，露出小腹，然后开始做彩超，医生一边做一边还会问一些“有没有怀孕”“有没有性生活”类的问题。
大概习惯了，梁玖一一回答，情绪毫无波动。
但姜晚看得出，她很不自在，尴尬又委屈，就好像正在接受一场莫须有罪名的审判。
这场审判持续的时间不短，审判的结果是，梁玖长了个卵巢囊肿。
拿着报告回到妇科门诊，梁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姜晚也是呆滞的，她不知道卵巢囊肿是怎么引起的，但“囊肿”这两个字一听就很严重。
她们马上就要高三了，梁玖却得了这病，这要怎么办？
女医生仔细地看完了梁玖的检查报告，问了第一个问题：“你有男朋友吗？”
和那个做彩超的医师问的一样，梁玖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没有。”
女医生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脸色徒然变得难看起来，再开口加重了语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不是你们的教导主任，不管你们早不早恋，给我说实话，有没有？”
梁玖被吓了一跳，再开口，声音染了哭腔：“真没有。”
女医生皱眉看着她，沉默片刻又低头看报告，语气依旧很凶狠：“那我换个问题，你性生活频繁吗？”
梁玖整个人傻掉了，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出声：“没……没有性生活。”
女医生闻言翻了个白眼，很不善地朝她打量了一会儿：“说实话！”
姜晚瞬间火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她都说了没男朋友了，没男朋友哪来的性生活频繁？你是不是故意侮辱人的？你有病吧！你要不直接在你们医院看看你的脑子？”
女医生闻声朝她看去，大概看她年纪小，只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问梁玖：“上一次月经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终于跳了过去，梁玖无声地松了口气：“4月3号。”
顿了顿，又认真地强调：“我没有男朋友，没有性生活，我没有撒谎。”
女医生淡淡瞥了她一眼，开始说病情：“你长了个囊肿，卵巢囊肿，刚刚彩超室的医生应该也给你说了。不到五厘米，但也小不了哪去，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你现在是学生，还在上学，最好的治疗方案是药物保守治疗法，我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你先吃着，一个星期后过来检查……”
女医生一边说一边开药，同时交代她忌口的食物有哪些。
梁玖一一记下，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一个疗程的药大概要多少钱？”
女医生抬头，淡漠地回：“不贵，具体我也不清楚。放心，药店不会坑你。”
把单子交给梁玖，女医生又说：“不要心疼这点小钱，你这病得赶紧治，说实话，你这个情况，我都不敢保证你以后能不能生孩子。”
药要到指定的药店去拿，药店就在医院正前方二百米处。
外面的太阳向西偏了许多，但天气依旧很热，尤其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
梁玖浑身发冷。
那个女医生开了太多的药，即使没看到价格，她也知道这药不便宜。她没有多余的钱买药，更不用说买那么多药。
她现在所有的钱加起来连一半的药都买不起。
药店的工作人员熟练地取了药，然后报给梁玖一个数字。
梁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
姜晚看出了她的难处，主动说：“我借给你吧！你差多少？”
梁玖眼皮动了动，眼珠一转看向她，沉默许久后，一脸决然道：“我不拿药了。”
姜晚震惊：“你疯了吧！”
梁玖闭了闭眼睛，又说：“那个医生肯定坑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肯定不像她说的那么严重，我不拿药了。呵呵，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生理期的时候会疼，平时一点事都没有。大不了，高考后我再治，还有一年，我能坚持。”
姜晚皱了皱眉：“可是，万一严重了怎么办？万一你以后真的生不了孩子呢？”
“那就不生！”梁玖突然抬高了声音，煞白的脸腾起怒气，“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喜欢小孩子，更何况……更何况这世界……这个世界这么苦……”
梁玖说着哽咽了一下，双眸腾起雾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这么苦，她是个不幸的人，她生来就是受苦的，她已经尝尽了这其中的苦，她才不要她的孩子来这里受苦！
姜晚呆呆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空气短暂地安静下来。
梁玖吸了吸鼻子，片刻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这么倒霉了，相信上天不会对我这么残忍，我们走吧！”
她说着拉着姜晚的手往药店外面走。
姜晚愣了下，然后手上用力又把她拉了回来，严肃地说：“要治！我借你钱，我不要利息，你有生之年还给我就行了。你说得对，这个世界这么苦，所以我们才要好好爱自己。这个药对现在的你来说贵，但对以后的你来说肯定不贵，我不相信以后的你连两千块钱都挣不到。”
这一下换梁玖愣住了，似乎被她说服了。
姜晚抽回手，打开手机让店员扫码，然后拿药，一气呵成。
梁玖呆呆地看着她，没有阻拦，心中难过又庆幸。
难过她已经这么苦了，上天还在不停地给她增加磨难，庆幸的是，有人会在她绝望时拉她一把。
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她想要一个健全的身体。
而且，真的太疼了……
两人回了学校，一路无话。
到校门的时候，梁玖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晚晚，我请你吃晚饭吧？”
姜晚想说不用，但想到梁玖被迫向她借钱会有心理负担，又连忙改了口：“去悦来客吧！我们一人吃一碗面，再让老板炒一个菜，那个老板的手艺特别好，他做的菜和我妈妈做的味道很像。”
梁玖无声地松了口气：“好。”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很开心。
吃完饭，姜晚回了教室。
距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还在播放英语电影。
每个周日的下午，乔宇齐都会用自己的会员放英语经典电影，美齐曰帮大家提升英语听力水平。
班级里人不少，只有少数人在认真观赏电影，大部分都在埋首试卷刷题。
季翊已经过来了，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往门口看，看到她出现，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姜晚坐下：“有一点小事，在医院耽误了点时间。”
季翊问：“她病得很严重？”
“还好，不算严重。”涉及到梁玖的**，姜晚没有多言，直接转移了话题，“医院的环境好差，医生的态度也好差，做检查也好尴尬，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让自己生病。”
季翊嗤笑道：“那就好好改改你的不良习惯，比如这种饮料，少喝。”
姜晚才喝了几口，闻言差点呛到：“我发誓，这是最后一瓶了，以后我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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