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给梁玖的事情成了姜晚的秘密，这件事她只给景慧说了。
景慧夸她做得好：“你老妈我虽然不是富婆，但也不穷，养你一个绰绰有余，你朋友有困难的话，你能帮一把是一把。”
大概是想到了姜妩，景慧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有了后妈就有后爹，那孩子在家的处境应该不好，这点钱咱就不要了，你忘了吧！”
姜晚应下：“我没打算要。不过，等她工作了，她要是主动还我，我肯定会要的，不然多伤她自尊。”
景慧笑道：“那是自然。”
大概母女连心，景慧想到的事情，姜晚也想到了。
她有点担心姜妩。
但要她直接去问姜妩有没有被林夕虐待，她又开不了口。
姜妩生日那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觉得姜妩和林夕相处得很好。
但万一那只是林夕的伪装呢？
姜晚纠结几天后找了季翊，说了自己的担忧。
季翊听完她的诉求后翻了个白眼：“你觉得阿妩会被人欺负？开什么玩笑？她和个狐狸精似的，那么狡猾，她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她怎么就狡猾了？她那是聪明。”姜晚立即反驳，“但是，小孩子再聪明也斗不过诡计多端的大人吧？万一真被欺负了呢！”
季翊忍不住笑了：“你觉得如果阿妩被虐待了你爹那个老奸巨猾会不知道？”
姜晚下意识摇摇头：“除非他选择性装瞎。”
季翊反问：“你觉得他会吗？”
姜晚又摇了摇头。
姜隽不会的。
姜妩是姜隽的第一个孩子，且这个孩子诞生于他和景慧恩爱的时间段，那个时候的他把和景慧的爱情结晶看得高于一切。
姜妩在他的满心期待中到来，按照他的期待成长，姜晚相信，在姜隽眼中，林夕和姜浩钰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有姜妩的份量重。
想起楚这一点，姜晚就打消了让季翊替她询问姜妩的念头。
这个念头散去后，她顿时如被针扎破的气球，无力地泄了气。
她这辈子注定与父爱无缘了。
真羡慕姜妩啊！
很快就到了周日下午。
按照医生的要求，梁玖要在这个周日的下午去医院复查。
吃完中饭，姜晚主动去找了她，要陪她去医院。
梁玖低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冲她笑：“我不去了，我现在没事了，下次生理期肚子要是再疼的话就再说吧！”
姜晚很不理解：“怎么可以这样？你要遵医嘱啊！万一严重了怎么办？”
梁玖轻轻叹了口气：“现阶段只能这样了，我没有多余的钱看病，而且，我也不想再找你借钱。”
短短几句话堵得姜晚哑口无言。
是呀！没钱寸步难行。
梁玖母亲早亡，父亲再娶，爷爷奶奶重男轻女，亲爹继母爷爷奶奶对她上学一事都抱有很大的意见，她的成绩好，所以学费及学杂费全免，生活费靠贫困补助金和寒暑假打工而来。上周买药已经花完了她所有的积蓄，她生活都成了问题，哪有钱去医院看病。
姜晚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对上梁玖倔强的眼，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梁玖有自己的高傲，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姜晚就知道，她是个骄傲的女孩，有着极强的自尊心。
姜晚不想伤到她的自尊，但借钱给她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看出了她的心思，梁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个没事人一样笑道：“别担心，我的生活还不成问题。其实吧，我之所以不去检查，不只是钱的问题，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去。我不喜欢我们县的人民医院，不喜欢那里的医生，他们都好凶。我想，等我以后考上大学，等我有钱了，我去市里或者大城市的大医院看。那个医生也说了，囊肿没有五厘米，我又已经吃了那么多药，肯定没事的。”
姜晚目光一抬就看到了她的酒窝，总感觉她现在笑得特别好看，有种朦胧的破碎美，于是，心里更加的酸涩。
梁玖都这么苦了，为什么生活的磨难还不放过她？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姜晚别看眼：“那好吧！不过，你要是借钱的话，可以找我借。”
梁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嗯，我肯定第一个找你。对了，我要回家拿点东西，你要是没事的话，和我一起回去吧！咱俩就当是散步散心了。”
姜晚点头：“当然可以。”
梁玖的家在石良镇北边的玖坪村，下了公交车后，还要走十五分钟的路才到。
在班级坐得久了，走在田间小路都成了一种奢侈，虽然路有点长，但比起在教室里刷题，姜晚宁愿多走几步。
还好，最近这几天都是阴天，今天的太阳被云层挡住了。
好像自从读了初中，她就很少走这种路了。
上一次走这种路还是在六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和季翊去永阳村找荆远帆玩，一眨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想想还有点小怀念。
梁玖的家在玖坪村东北方向，是一栋二层的自建楼房。
她的继母不能生育，他们现在还是四口之家。
姜晚跟着梁玖一踏进家门就听到一道暴躁的谩骂声：“整天就知道喝，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
即使是第一次来第一次听到这话，姜晚也能猜出，这声河东狮吼来自梁玖的继母。
她突然有点尴尬，这种尴尬类似于“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而她就是这其中的别人。
梁玖神色淡定，见姜晚愣住，犹豫了一下才说：“晚晚，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家太乱了，他们应该在打架，误伤了你就不好了，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姜晚正有此意，忙点头：“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姜晚说完转身出了大门。
梁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深呼一口气才穿过过道往院子里走。
姜晚百无聊赖地站在梁玖家大门口前面，大门没关，院中的谩骂声更大了，除了刚刚的中年妇女声，她还听到了粗哑的中年男人声，比起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更加粗暴，也更具危险性。
她突然无比庆幸景慧和姜隽能够在感情破裂时及时离婚，否则她和姜妩就会像梁玖一样，在这样的争吵环境中长大。
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梁玖进去二十分钟还没有出来，姜晚有些担心，怕她成为父母吵架的池鱼之殃。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人，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站了四个中年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朝她这里张望。
见她看过来，四人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并且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脸上，盯着她认真打量起来，打量的同时，四个人还小声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密谋什么。
姜晚满心疑惑，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头升起，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几人看不到的墙角里。
她也不敢进去找梁玖了。
很快，争吵声伴随着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结束，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尖锐刺耳的摔砸东西的声音。
姜晚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不知所措之时，梁玖穿过过道小跑着出来了。
她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的迹象，姜晚松了口气：“东西拿到了吗？”
“那必须拿到呀！”梁玖笑着朝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一个很小很小的包裹，用超市里装食品的塑料袋子裹了好几层。
姜晚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红色，看不出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解地问：“你要拿什么？”
“户口本，还有我的身份证。”梁玖拉着她向来时的方向走，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姜晚跟上她，下意识扭过头朝身后看去，发现不远处那里已经没了那鬼鬼祟祟的四个人。
她收回思绪，不解地问梁玖：“你拿这些干嘛？”
梁玖扬扬眉，脸上闪着胜利的笑：“为了以防万一。我家里人不想我上学，更不想我上大学，马上就高三了，我不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阻拦我，还是提前把东西拿到手得好。”
姜晚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很有先见之明了。”
梁玖朝她笑笑：“我本来想给你做顿饭，吃完饭再回学校的。可惜，我爸回来了，他一回来，家里就会爆发大战。”
大概“偷”东西的过程太过紧张，梁玖出了满头的汗，此刻脚下走得急，说话也气喘吁吁的。
姜晚宽慰道：“没事，下次去我家，我家的厨房任由你发挥。”
梁玖：“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出了村子，向镇上搭乘公交车的地方走去。
等公交车的时候，姜晚脑海中突然闪过先前在梁玖家门前看到的那四个人，怕出什么事，她给梁玖说了自己的所见。
梁玖听完，满是喜悦的脸突然僵住了。
姜晚见状担心地问：“他们果真有问题吗？寻仇的吗？”
虽然现在法治社会，但各种恩怨层出不穷，有些极端的人难免会做出极端的举动。
梁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寻仇的，但大概率是讨债的，我爸在外面欠了好多钱。不用管，反正与我无关。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姜晚还是很担心：“我看他们不是好人，他们会打扰你的家人吗？”
“借钱给我爸的人怎么会有好人？”梁玖自嘲地笑笑，“打扰就打扰吧！这是他们应得的。我爷爷奶奶一向喜欢在这种事上包庇他，那他们就要为自己的包庇付出代价。我和阿鑫在上学，不会被打扰到。希望我妈不要受到影响，不过，她那么厉害，应该也受不到影响，实在不行，她可以回娘家。”
“你妈？”姜晚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你和你后妈关系挺好的呀？”
她的认知中，很少有人能自然地对自己的后妈喊出妈，就连姜妩，都不会喊林夕妈，最多喊个林姨。
“不好。”梁玖撇撇嘴，“但也算不上很糟糕，她对我不好，但也不坏，而她也没义务对我好，所以，我能理解她对我不好。她是个比我亲妈还可怜的女人，我觉得她很可怜。”
“哦。”姜晚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世上太多可怜的人了。
梁玖又笑了：“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多想想快乐的事情，还有一年，我就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了，想想都好开心呀！”
姜晚重重点头：“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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