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珽,我们结婚吧。”
许懿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这句话。
陆珽生病之前,因为从他那里收获了满满的爱,许懿对婚姻不再恐惧。
可是,现在呢?
生活从来不是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爱情小说或影视剧。在现实面前,很多事情并非努力了就能得偿所愿。
所以,在陆珽生病之后,她依然有勇气进入婚姻,并且有信心确保未来这段关系不会变质、他们之间不会变得面目全非吗?
许懿质问过自己,但没有答案。
她深知自己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她完全无法保证和生病之后的陆珽结婚,自己还会不会愿意像现在这样守着他、照顾他。
她能够无比确定的是——
在海海人生里,她所能遇见、得到的毫无杂质的爱,太少、太少。
她要避免一切有可能导致她失去陆珽的因素。
因此,之前陆振强、何菱夫妻俩旁敲侧击,问她何时打算和陆珽结婚时,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后来,他们不再问了,她知道是陆珽不允许他的父母再用这件事打扰她。
她也知道,现在的陆珽也不想和她结婚。
并非不爱,只是太爱。
掐掉那点儿微妙的矛盾,许懿像是随手扯了块黑布盖住了隐匿在内心深处的忐忑和畏惧。
她眼也不眨地直视陆珽:“陆珽,我们结婚吧。你不要再想连不连累我,我也不要再想以后,从今天起,我们只看今朝,好不好?”
女人的目光直白且真挚,还夹杂着些许痛苦。
这份痛苦源自她亲手执刀剖开了她的心房,挖出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
可她不知,她自认肮脏的心,在他的眼中却是无价珍宝,诱得他差一点就忍不住开口应承她。
她实在认真,陆珽终是敛起了佯装出来的吊儿郎当。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出不了声。
这时,门口传来了点儿动静,躺在床上的和坐在床沿边上的都望了过来。
高大清隽的男人左手拿着黑色保温杯,右手拿了一瓶喷壶,正对面前的清洁阿姨温和致歉。
原来是阿姨推着推车过来时,男人转身时没注意,一不小心撞上了推车,把放在推车置物架上面的消毒瓶撞到了地上。
不过,瓶子里的消毒液没有洒,且男人不仅生得好还温和有礼。阿姨没有为难他,只笑着劝慰他凡事想开一点儿。
大概是这个阿姨生了一双明目,只一照面,就看见了男人脸上闪逝而过的失魂落魄。
苏明释笑容不变,当没听见阿姨的话,三言两语间就和阿姨结束了对话。
见阿姨推着清洁车从面前走过,他停顿须臾,转身,往病房里头看去。
果不其然,里面二人没有在继续倾诉衷肠。
陆珽和她会相信,其实他并没有破坏他们交流的打算吗?
甚至,他就是为了避免打扰,才一不小心撞到了那位阿姨的推车吗?
苏明释若无其事地走进去,一面将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一面问起陆珽的身体。
陆珽的情绪状态恢复了,即使躺在病床上,也照旧笑得张扬,他朝苏明释耸耸肩,说自己好得很,如果医生能允许他出院,他就更好了。
苏明释松了口气,后一句却当他在玩笑。
他跟陆珽说笑了两句,就嘱咐许懿记得给陆珽多补充水分。之前打完水,苏明释先去找主治医生交流了几句,才过来的。
许懿认真记下男人的嘱咐,当即起身去找吸管。
这次的住院用品是陆珏去住院部超市购置的,兴许太着急了,忘记购置吸管了,许懿翻找了一圈没找到。
苏明释这时出去了一趟,又回来,递了根吸管给她,说是刚去护士站和医护拿的。
许懿接了吸管,放进保温杯里,重新在床沿坐下。
弯着腰,正将吸管凑近陆珽的唇边,男人却满脸无奈地表示,其实他可以坐起来喝水,不需要这样事事周全地照顾。
小脸一沉,许懿剜了他一眼,男人默默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乖乖张嘴含住吸管。
苏明释静默地站在床尾一米远开外。
一会儿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仿佛构建了一个谁也进不去的国界。
之前,他担心他们怀疑他的用心,可能误会他故意打断他们的谈话,想来尤其可笑。
揣着杂乱无章的思绪,苏明释给陆珏打了个电话,说陆珽情况暂时稳定了,他先去医院附近的酒店开房休息;然后,又问陆珏在哪里,让他早点回去和许懿接替。
陆珏之前从病房出来遇见苏明释,就问要不要一起去天台抽根烟,苏明释拒绝了,陆珏就自己去了。
苏明释以为他还在天台,没想到陆珏却说他回家一趟,如果没什么事,就明天再来医院。
苏明释和陆珏是多年好友,一听他略含糊的语气,就知道他说的“家”,并非陆家,而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特地在外面置办的家。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有什么事,以陆珏对弟弟的爱护,他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跑了。
苏明释刚出住院部大门,天上的日头钻出了厚厚云层,在一道道的缝隙里织出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图景。
脚步稍缓,苏明释静了两秒,方对电话那头说:“陆珏,在小珽和那位女士之间,你不但做了选择,而且选择了她,就这样了,你还要继续逞强说你们只是床伴吗?”
这句话颇有语重心长的警醒意味,仿佛是说话人曾吃过某种后知后觉的苦,所以不希望好友再像他一样吃苦。
但苏明释也不给电话那头的人琢磨清楚的机会,留下一个让对方振聋发聩的问题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苏明释略微犹豫。
一时之间,不知是回去接替许懿照顾陆珽为好,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酒店休息一阵为好。
蓦然记起不久前听见的谈话,沉吟半晌,苏明释阔步向前,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前往酒店。
对于如何做一个有分寸的兄长,他是有经验的,不是吗?
苏明释自觉不去打扰两个有情人。
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八点半左右,在他走出酒店大门准备去医院和许懿换班守夜的途中,竟会接到陆珏的来电,问他今天和他打完电话后是不是就不在医院了。
察觉陆珏语气异常,苏明释猛地刹住脚步,拧眉:“是,我回酒店了,现在正准备过去。怎么了?”
*
晚上七点时,护士准时查房交班,来到20号床,却发现病房里没有人。
当时,护士们都以为是家属带着病人去吃晚餐了还没回来,且因为陆珽是科室的熟人了,她们没怎么在意,就去了下一个病房。
等过了一个多小时,见20号床还没回来,护士就给陆珽打电话,却发现关机了。
这时,护士才开始着急起来,找上了紧急联系人陆珏。
陆珏第一时间联系许懿,手机铃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了,是陆珽接的。
陆珏还没开口说一句话,陆珽就先开门见山:“锁锁被我劫持带走了,你让许家人别报警,你们也别找我!”
陆珏当时在往医院赶:“什么劫持?”
陆珏压根没心思理解他的意思:“我不管你到底在玩什么,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来!”
陆珽拒绝:“哥,你别劝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可能还回去?”
火气飙升,陆珏气得肺都在疼:“陆珽,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还在治疗?你不回来想干嘛?送死吗?!”
隔着电话,陆珏听到陆珽在笑:“哥,你别因为生气就随便诋毁我啊,你弟媳还在边上听着呢。”
陆珏:“既然不想送死,那你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
陆珽沉默一阵,坦言:“哥,其实我们都知道奇迹不可能出现的不是吗?”
陆珏心里一空,鼻子发酸,嗓音艰涩:“小珽——”
陆珽心平气和地打断他哥未竟的劝慰:“哥,求你给我一个善终的权利吧,剩下的时间,就让我用我喜欢的方式去过吧。”
话落,不等陆珏再说,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等再次拨出号码,这一次,和陆珽的一样,许懿的也被关机了。
狠狠砸了下方向盘,陆珏踩了刹车,靠边停车。
副驾驶传来女声:“陆珏,你还好吗?”
忽然想起身旁人,陆珏转头。
宋菁正目含忧虑地看着自己。
二十出头的女孩如花娇俏,满头青丝编成一股股小脏辫披散在肩,穿着成套的牛仔吊带上衣和短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少女气息。
至今,他们相识两年,在一起一年了。
今天,他之所以突然离开医院,是因为宋菁给他发了分手的消息并把他拉黑了。
他本来是不慌的,因为这女孩时不时都要折腾一遭。
可回家去,见那些属于她的衣服都被打包带走了,他还是慌了
他一边开车去她常去的地方找人,一边到处联系她的亲朋好友。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忽然想起了苏明释的提醒——
“你还要继续逞强说你们只是床伴吗?”
陆珏确实再也无法否认对她的感情。
而他也终于在不久前找到她,打算将她带回家去。
回他们的家。
可是这一刻,在陆珏看着眼前他喜欢的女孩时,他想起了苏明释提醒的前半句——
“在小珽和那位女士之间,你不但做了选择,而且选择了她。”
如果他今天一直待在医院,小珽还会离开吗?
当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里时,陆珏的心像是被撕扯了一下。
陆珏艰难地扯了下唇,回答女孩:“我没事。”
车辆再次启动时,陆珏转动了方向盘,掉头往他和宋菁的小家开去。
路上,他给苏明释打了电话。
*
隐去细节,陆珏三言两语解释了事情经过,说:“我爸妈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帮我去跟他们说。”
苏明释僵在了原地,过了将近半分钟才缓过神:“不去找他们了?”
陆珏缄默。
片刻后,像是承受不住过大的内部压力而爆炸的充气球,陆珏崩溃哽咽:“哥,我想找,可怎么找?小珽他在求我啊……”
苏明释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将近五分钟。
耳旁仿佛出现了幻听,一时是陆珏压抑的痛哭声,一时是今早他离开前陆珽略带虚弱的寒暄。
最后,混乱无序的话音消失殆尽,只余那两句对话——
“锁锁,我想和你结婚啊!”
“陆珽,我们结婚吧。”
倏然间,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咬紧下颌骨,苏明释几乎将手里握着的手机捏碎。
他早已认命,甘愿承受一切苦果。
他那般虔诚地祈祷、祝福那两个人。
可上天为何仍要这般薄待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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