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以南看到她，大长腿收起，立马坐端正了。
听着雨滴不断落在蛋糕盒子上的噼啪声，想着儿子一定在期待她亲手做的大蛋糕，蛋糕不能被毁了，乔晏只犹豫了一秒，就上了车。
贺以南是渣男，她不是渣女，她问心无愧。
他们之间，该羞愧躲着的人是他，不是她。她要当作没事发生一样，不然贺以南还以为她还没放下他。
乔晏规矩坐好，把蛋糕放在腿上，然后伸长手臂，勾住把手，“啪”一下，关上了车门。
车窗没开，密闭的车内有点闷，乔晏转头盯着车窗上不断缓缓滑落的透明雨珠，留下一道又一道细长的水痕，紧接着水痕又被更多细细密密的雨珠覆盖，然后又留下几道新的水痕。如此往复。
雨滴噼啪噼啪地一下一下打在车窗上，也细微而清脆地敲打在了乔晏的心上。
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潮湿，繁乱。
和贺以南的那些过往，开始放电影般，一帧一帧地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她笑过，哭过，闹过，疯过。当初所有的喜怒哀乐皆因他而起。
五年过去了，她还是轻易就被这个男人影响。
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
乔晏讨厌这种感觉。
忽然，车内响起了男女的喘息声，无比急促激烈，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成年男女都懂。
声音好像是从贺以南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乔晏听得羞耻，想忽视都不行。她稍稍坐直身体，余光瞥了贺以南一眼。
他的身体往后仰着，靠着黑色的真皮车座靠背，整个人懒洋洋的，平板搁在大腿上，垂眸，看着屏幕里一对没穿衣服的男女躯体交叠，男在下，女在上，上上下下，左右摇摆，画面很刺激。
贺以南的神色被浓黑的睫毛遮住，看不出他此刻眼里的情绪。但看他那气定神闲，脸不红的样子，他显然没觉得公开看黄片有什么要紧的。
羞耻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更比一浪高，环绕在车内。
令乔晏不可控地想起了她和贺以南的那个夜晚，最后，被贺以南连哄带骗，她也做过和屏幕里女主一样的事。
乔晏一瞬脸颊发烫，耳朵也热，心也发烫。她赶紧又转过头，看向了车窗外的烟雨蒙蒙。
“哥，你能别看黄片了吗？我□□焚身啊，都没法好好开车了。”徐浩轩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嗓子都哑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收紧，手背上暴起青筋，可见忍得有多难受。
贺以南这才退出视频，摁灭了平板。
车内重新归于安静。
忽然，徐浩轩猛踩了一脚刹车。
乔晏没有一点防备，身体一下冲了出去。她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蛋糕，两只手紧紧抱着蛋糕，没法抓扶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出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及时横在她身前，挡住了她。
这一下，撞击的力度不小。
贺以南烧伤的左臂都被她撞出血了，白色的纱布顷刻间就被汨汨涌出来的鲜血染红。
他手臂上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她身上，乔晏眼眸微动，内心仿佛一粒石子打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水波纹，但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对不起，很无情的样子，又看向了车窗外。
贺以南眸色极深地瞥了她一眼，然后黑着脸，使劲踹了一脚驾驶座，吼徐浩轩：“你怎么开车的？开稳一点。”
徐浩轩一脸委屈：“哥，我冤枉啊。这片是城中村，刚才突然从绿化带里跳出来了两只羊，我是怕撞死羊，才被迫紧急踩刹车的。”
这才是真实的贺以南。
是她认识的那个贺以南，会生气，会发脾气。
不过，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可是，他对她使用过冷暴力，这比发脾气还可怕。因为他的冷暴力，那段时间她胡思乱想，伤心难过，真的快死了。现在想起这个，她还是会难受。
二十分钟后。
徐浩轩打了右转向灯，靠边停车：“女士，到达目的地了。”
乔晏：“谢谢，我待会儿在平台上给你付款。”
徐浩轩：“好的。”
乔晏打开车门，提着蛋糕下了车。
这会儿雨变小了，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不打伞也可以。乔晏穿过马路，往枫林小区门口走去。她已经看到了在枫树下踩水玩的儿子。
小团子穿着蓝色的宇航员雨衣，小小一团，好可爱。
乔晏眼神一下柔和了，走近，温柔地喊了一声：“荷包。”
小团子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大眼睛亮亮的，立马转过圆滚滚的小身体，从水坑里跳出来，激动地奔向乔晏，抱住了她的腿，奶音清脆喊道：“妈妈！”
乔晏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她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荷包，生日快乐呀。”
闺蜜苏清流跟上来：“晏晏，抱歉啊，我让荷包在家里等你，可荷包说今天他过生日，你一定会来看他的，他就要在门口等你。”
乔晏爱怜地摸了摸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有点冰凉，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小团子眼巴巴地望着她。
眼珠子黑白分明，就像被水洗过的黑珍珠，干净，透亮。
乔晏有些心酸，眼眶发热。
她牵着儿子的小胖手，好凉，与苏清流一起进了小区。
……
马路对面的奔驰大G内。
车窗半开，贺以南嘴里叼着根烟，野得很，他的视线还落在枫林小区的方向，眼眸乌沉沉的。
徐浩轩就是这么勇：“哥，别看了，人家都走了。那是你嫂嫂，你收敛一点。觊觎嫂嫂是□□，不道德。”
贺以南没收回视线，但不耽误他踹了徐浩轩一脚。
徐浩轩缩了缩脖子，拍掉裤子上的脚印，他虽然怵他哥，但就是管不住嘴：“哥，你才去贺家几天啊，你就看上你嫂嫂了？那个女人是挺漂亮的，尤其是那双梦幻的跟外国人一样的眼睛，简直能勾男人的魂，但你要把持住，别犯错，否则将人神共愤，遭雷劈。”
贺以南这回终于收回了视线，他冷着一张俊脸，又踹了徐浩轩一脚，声线仿佛裹挟着浓重的寒意：“谁说我看上她了？”唇间咬着的烟抖动了两下，一截烟灰掉落在了他的灰色运动裤上。
徐浩轩给他一个“你就装”的表情。
那天在医院里担心他说话大声会打扰到那个女人，今天又是让他注册滴滴，又是让他在贺家老宅附近等着，他哥还一直盯着人家看，人家都走了，还要盯着。
表现得这么明显。
傻子都看得出来，好吗？
贺以南突然就很暴躁，又踹徐浩轩，低吼：“开车。”
徐浩轩意识到不能再作死了，转移话题：“哥，我带你去医院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调侃归调侃，他还是挺关心他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哥的。
……
乔晏领着儿子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的男人。
这男人是程川，戴着六百多度的无框近视眼镜，是苏清流相恋多年的男朋友。以前瘦的时候还能看，现在发福成油腻男了，感觉他又脏又臭的。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肚子大的像怀胎五月，打游戏的同时，一会儿抓抓脸，一会儿挠挠屁股。
真的绝了。
儿子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好好的，也要被带跑偏了。
为了她和儿子的以后，她这回一定要想办法离婚成功，自己养儿子。
“晏晏，菜我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去烧水，我们一会儿吃番茄味的火锅，可以吗？”
乔晏把蛋糕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蹲下给儿子脱掉脚上的雨鞋，给他换上蓝色的小汽车拖鞋，说：“可以。清清，辛苦你了。”
苏清流说了句“没事”，然后走到程川跟前，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晏晏来看荷包了，你别打游戏了，到厨房来帮我。”她把程川的短袖从他屁股下扯出来，扔到他脸上：“你把衣服穿上。”
程川色眯眯地看了乔晏一眼，说：“不穿，屋里太热。”
苏清流脸色变了变，把他拉去了厨房。
乔晏先带着儿子洗了手，自己也洗干净手，然后把蛋糕拿到餐桌上，打开：“荷包，这是妈妈给你做的生日蛋糕。”
“哇哦！”荷包眨巴着大眼睛，好惊喜，小嘴巴都变成了O型。
“谢谢妈妈。”荷包小朋友踩上凳子，在妈妈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乔晏微笑，摸摸儿子的脑袋。
苏清流和程川端着菜出来，最后一趟是苏清流进去厨房端汤底，为了让汤底有地方放，乔晏把餐桌中间的菜全挪到边上。
忽然，她感觉臀上有一只大手。
她立马转头，看着程川。程川对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为了不吓着儿子，还因为儿子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担心程川会欺负儿子，乔晏只能忍下来，息事宁人。
汤底端上桌，乔晏在蛋糕上插了四根蜡烛，关了灯，大家一起给荷包唱了生日快乐歌。
乔晏：“荷包，许个愿吧。”
荷包两只小胖手交握着，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他能尽早和妈妈一起生活。
随后，大家一起吃了蛋糕，又吃了火锅。
吃完饭，程川又往沙发上一躺，开始打游戏，苏清流在收拾碗筷，乔晏虽然心里气炸了，但没有表露出来，她和荷包给苏清流帮忙。
荷包由于今天期待妈妈的到来，很早就起床了，这会儿刚吃完饭，犯困了。
苏清流说：“晏晏，你把荷包带回房间哄他睡觉，洗碗和打扫厨房的事交给我就行。”
乔晏看着打瞌睡的儿子，抱起儿子回了房。
儿子的房间是向阳的，通风性也很好。这里的每一物，都是她亲自布置的。她把儿子的房间布置成了儿子喜欢的宇宙太空，儿童床是一个太空仓，超级炫酷。房间的墙上，还有柜子上，有好多荷包自从出生到四岁的照片，有和乔晏一起照的，还有儿子的单人照。
很温馨又很酷的房间。
乔晏把儿子抱着哄睡了之后，才放到床上，给他盖好小被子。
儿子在睡梦里还抓着她的衣角，唇角扬起了笑。
乔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很心酸。她无比爱怜地看着熟睡中的儿子，打呼噜打得很响，眼睫毛好长，好漂亮的宝宝，她怎么看都看不够。好爱她的宝贝儿子。
过了一会儿，苏清流进来，也看着荷包，微微笑了。
下一秒，她的笑容敛住：“晏晏，荷包的爸爸到底是谁啊？你一个人养孩子这么困难，那个男人却连脸都不露，真是个渣男。”
苏清流至今还记得，为了留下渣男的孩子，晏晏在怀胎七月的时候就把孩子引产了，连月子都没坐，吃了止痛药，就跟着贺新霁出席各种活动。
等她再次见到晏晏的时候，她剖宫产的刀口都血肉模糊了。又因为她吃了一段时间的断奶药，子宫一直在出血。
那时候，当真要了她半条命。
乔晏不知道怎么说，沉思了片刻，才张嘴：“我和那个男人早就分开了，荷包是我一个人的，和那个男人没关系。”
她提起那个男人，眼里一闪而逝的痛苦，苏清流看得清清楚楚。
苏清流不再提她的伤心事了，说点开心的：“晏晏，荷包刚生下来的时候才三斤多，你知道吗？荷包现在已经是幼儿园里长得最高最壮的孩子了，也是最好看的。荷包有在很好地长大，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可以放心了。”
乔晏对她的闺蜜的确很放心。
“清清，这几年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这房子是你买的，在我的名下，你每个月还给我五万块钱，我辛苦什么。我现在要是出去找工作，肯定找不到一个月五万块的。”
乔晏神色突然变得认真，看着苏清流：“清清，我们从高中认识一直到现在，你在我的眼里很优秀，也长得好看，身材好，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把程川甩了吧？”
“那种垃圾男，根本配不上你。你看看他，形象变得越来越不好也就算了，我们不以貌取人。最重要的是，你们还没结婚呢，他就跟个大爷一样，也不做家务，结了婚，他得过分到什么程度？”
“再说了，你们谈恋爱有七八年了吧？他都没积极推进结婚的事，我看他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
乔晏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但她作为旁观者看别人感情的时候，眼光还是很毒的。
苏清流低下头，苦笑了下：“晏晏，爱情长跑不容易，他对我挺好的，我也对他有感情。至于结婚，他说他现在想拼事业，等攒些钱了，就娶我。”
拼事业拼的肥头大耳？
那么好吃懒做，拼个屁？
“那如果他招惹别的女人呢？这点你也可以接受？”乔晏还是不死心。
苏清流越听越心烦，不想说她的事。
“晏晏，我是个成年人，我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你别操心我了。”
好吧。
乔晏不劝了。
恋爱脑根本劝不动。
但愿她被渣男伤害了之后会清醒。
“清清，虽然我们是好闺蜜，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答应我。”
“什么事？”
“以后别让程川来这里，我不希望他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苏清流眸光微闪：“好。”
荷包睡醒之后，乔晏又陪着儿子玩到天黑，才离开。
雨又下大了。
乔晏叫了车，等她来到小区门口，车也来了。
不过，来的还是徐浩轩的那辆奔驰G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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