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段逸朗自觉心虚,不自觉别开目光,话音也变得低沉无力,“今日之事……”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不关你的事。”沈星遥淡然如常,“他伤势如何?”
“还好,伤口不算太深,未及筋骨,已经服过药了。”段逸朗说着,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实在对不住,今日之行,本是为补偿三年前的过失,却没想到,反让你受了惊吓。”
沈星遥略一摇头:“我去看看他。”言罢,即刻从他身侧绕开,走进屋内。段逸朗踟蹰望着她转身,暗自叹息一声,方关门离开。
凌无非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靠在床头坐着,腰身往下都盖着被褥,回头望见是她,便即笑道:“你怎么来了?受了伤,不歇一会儿吗?”
“已经好多了。”沈星遥摇头,“我过来时,听府上的人说,那些船工已经醒了,可他们不管问什么,一律都答不出。”
“与那天在玉峰山的情形一模一样。”凌无非道,“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他们的目标本应是徐姑娘,为何这次会找上你?”
“发疯的只有船工,而不是在那条船上的所有人。我想应当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沈星遥若有所思,“又或许,对方从一开始就认为,我和阿菀都会上那条船。”
凌无非听罢,微微蹙眉,陷入思考。
“我仔细想过,阿菀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也不知现在问她,还肯不肯回去。”
“可你不是说,你与洛掌门有误会?”凌无非一愣。
“我姐姐也在山上,请她联络苏师伯派人来接,应当不成问题。”沈星遥想了想道,“我也会同阿菀和姐姐说,若有机会想起什么,定会给金陵送去书信,告知于你。”
“告诉我?”凌无非不觉展颜,“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他忽一蹙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问道:“那么如此一来,你一个人,往后做何打算?”
“一切照旧。我也想试探试探,倘若阿菀不在我身边,那些人还会不会再次出现。”
“可如此一来,你的处境会很危险。”凌无非目露忧色,“还是不要独自行动的好。”
“我这几年来都是一个人,不始终好好的吗?”沈星遥莞尔,“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凌无非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好了,”沈星遥眼中笑意依旧,“你还有伤,便不打扰你了。此事终归不能我一人做主,还得回去问问阿菀。”言罢,简单嘱咐几句,便推门而出。
凌无非看着沈星遥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底蓦地腾起一丝落寞,却想不明白,这落寞从何而来。
然而等沈星遥回到房内,将这些想法对徐菀说完,却遭到了她的强烈反对。
“我回昆仑山?那么你呢?”徐菀断然否决她的提议,“除非你能同我一起回去。否则我一人抽身,便是置你于危险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
“可那些人是冲你来的。”沈星遥耐心劝说,“你回去了,她们未必还会继续纠缠我。”
“可今日在船上,那些人所针对的的确确只有你,”徐菀强硬反对,“如今所设想的一切都只能是猜测,倘若我回去了,他们还是不放过你,又该怎么办?你可想过后果?”
就在二人争执之时,房门被人敲响。徐菀上前开门,却看见凌无非一手扶着墙立在门外。
“你伤口还没愈合便下地走路,不怕落下病根吗?”沈星遥见状一愣,“有急事。”
“刚才听你说要徐姑娘回昆仑山,才突然想到,这几日来,我们似乎都遗漏了一件事,”凌无非道,“昆仑与玉峰山,相去甚远,琼山派世代与外隔绝,即便与外界有所连,也断然不会让一个年轻的弟子单独出山办事。”
“我起初也这么想过,可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沈星遥若有所悟。
“这里没有线索,但昆仑山上或许会有。”凌无非道,“而且,正是因为此事极为隐蔽,徐姑娘才会独自一人下山,去往渝州。我想……在徐姑娘失忆以前,应当不愿让长辈或是其它同门得知此事,如今失忆而归。琼山派势必也会寻根究底,往后事态发展,恐怕未必是她所愿。”
“是我疏忽了,”沈星遥如梦初醒,“也就是说,真相可能就在阿菀自己身上?真要这么说的话……还是得联络姐姐,让她去阿菀房中找找有何线索?”
说着,她蹙了蹙眉,摇摇头道:“不对,阿菀同姐姐师承不同,要让姐姐去她屋里,还得找个由头才行。”
“这个简单,信我来写,就说让她到我房间找点东西,这总不会有人多问。”徐菀显然对这个提议更为赞同。
沈星遥点头,正待出门去借纸笔,才猛然想起,凌无非一直都顶着剧痛的伤腿在门外站着,便即上前搀扶。徐菀则出门去借纸笔。
凌无非由于一直靠着左腿支撑,贴墙而立,一个姿势站得久了,难免有些僵硬,被她搀过胳膊,脚下骤然收力,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向前倾斜栽倒。
沈星遥与他面对着面,这一个踉跄,令她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将人搀稳,再抬眼时,才发觉两人鼻尖已几乎快要碰在一起,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二人脑中几乎同时闪过午间在太湖水下,凌无非为救险些溺水的沈星遥,以口相就渡气时的情形。湖水冰凉,体温几不可察,但唇瓣柔软的触感,却真实得很。
“进屋坐吧。”沈星遥打断了这微妙的气氛,将他扶至屋内的椅子上坐下。
“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凌无非避开她的目光,道,“离寿宴还有几日,可以先留在姑苏等消息。”
说着,他想了一会儿,又道:“还有件事。”
“但说无妨。”
“等段堂主审问过那些船工,定会过来找你问话,我去玉峰山旧址调查天玄教一事,还望你能保守秘密,切勿向他透露。”
“我心里有数。”沈星遥点头,“设法敷衍过去就好。还有……我们真得尽快找个理由搬出去。”
话音刚落,门声吱呀响起,原是徐菀借了纸笔回来,与二人商议,仔细斟酌字句,直到黄昏才把书信写完,这才放心把信交给沈星遥。
“这信要怎么送回去?”徐菀不解道。
“我自有办法,”沈星遥道,“只管把信送出去,剩下的就看姐姐怎么做了。”
说着,又转向凌无非,笑道:“我正要出门,便扶你回房去吧。”
“那就多谢了。”凌无非扶着桌子,艰难站起身来。
沈星遥小心翼翼,搀扶凌无非走出房门,穿过小院,看着身旁飞过的小虫,不觉感叹道:“昆仑山上可比这冷清多了,真希望姐姐也能下山看看。”
“我记得你曾隐约提过,那是你的同胞姐姐?”凌无非好奇问道。
沈星遥点头:“我比她小几岁。姐姐性子比我温和,向来与世无争。三年前,我与掌门争执,叛出师门,依照门规,要与掌门过得百招,才能出得了山门。当年我才十五岁,有哪里会是掌门的对手?百招之后,已是遍体鳞伤,全是靠着姐姐陪伴,我才能平安无事走下昆仑山。”
“也就是说,三年前的那件事,让你冒死也要离开师门,”凌无非道,“如此说来,洛掌门对你成见不浅。”
“说来也奇怪,”沈星遥摇头笑道,“许是我的性子太执拗了,掌门一直不喜欢我,却对姐姐照顾有加。幸好我也的确更喜欢山下的生活。”
“为什么?”凌无非饶有兴味问道,“不觉得繁琐的人情往来,比不上昆仑山里的日子清静吗?”
“昆仑山是清静,可就是太清静了,才让人觉得无趣。”沈星遥莞尔,“人间有四季,昆仑山却只有冬天。春夏秋季,鸟兽虫鸣,甚至是枯萎的叶子落在地上,被风卷起的声音,在我十五岁以前,都从未听过。我甚至想过,倘若有朝一日,我还要会回到昆仑山上,一定要带些山下的小玩意儿回去。最好能有声响,时不时敲一敲,听一听,才不会觉得无趣。”
凌无非闻言,恍然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身旁的少女,见她展目望向远方蝴蝶飞舞时那专注的模样,忽觉此刻风光,一派静好。
春风夏雨,秋日风霜,这些在俗世中人看来最寻常不过的四季寒暑,原来也会成为她留恋红尘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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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陈年旧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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