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渊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整整七日不吃不喝，心口还受着致命伤，竟也没有丧命。
自打孟渊疯魔了似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咒都试了一遍无果之后，他就好像变得正常了许多。
孟渊花了三天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而后整日练剑讲学，该做什么做什么，与平常的日子几乎无异。
不时飘落的枯枝败叶被凌厉的剑气削断，孟渊一身黑色劲装，转手间动作干净利落。
他面无表情地收刀入鞘。
鬼魂叶酒还是飘在他身旁，见状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酸疼，但总归还是扯出一个笑：
“这样不就好了，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好，非要去信什么复生的无稽之谈。”
孟渊整个人的行为都正常了不少，之前还一直喊着要同妖鬼算账，如今也抛到了脑后。
朱雀族长叶酒死后，朱雀一族尽数覆灭，长渊谷无法继续压制灵气，妖鬼近日愈发猖獗，各门派都应对不暇。
可孟渊全然不管。
好像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关心。
唯一的变化恐怕就是他嘱咐弟子洛华山派再入新子弟时，剑修天赋差但符修天赋强的，也可以进入洛华山派。
世道渐渐乱，人族与妖鬼两族之间终于爆发了一场恶战。
只有洛华山派没有参与这次斗争。
洛华山派子弟本就不得入世。
一批又一批的修士涌入洛华山，希望能进入洛华山门派。
孟渊一一拒绝，只留下几个罪孽深重的符修。
一时间各大门派哗然，争吵着要来讨伐孟渊。
可他全然不在意，闻讯只是哂笑。
门派里几乎没人见过这几个新加入的人，他们被孟渊亲自接引，安顿到了洛华山最深处的院落里。
直到两年过去，洛华山派掌门孟渊突然出山。
叶酒的魂魄已经淡得风都能将他吹散。
他处在濒临消散的边缘，看着孟渊在众人不知的地方发了两年疯。
孟渊集结了几个符修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可以使人魂魄回转的符咒。
最初孟渊将自己关起来的那七天没有完全白费，朱雀翎与孟渊的心头血浸泡在一起那么久，如今他的血竟然成了叶酒复生的关键媒介。
所以两年间，叶酒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孟渊一次又一次剜开血肉。
叶酒一开始还会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他，可毫无作用。后来他只好不再去看——这混账发了疯，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作死。
没想到还真叫孟渊创造出了能让他魂魄回转的邪术。
孟渊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逍遥快活的潇怜和清远。
就在一幢普普通通的宅院里。
短短两年时间，往日丰神俊朗的孟掌门好像一下子颓然了不少，面色苍白得可怕，只有唇齿间有点儿浅色的红润。
他一身纯白衣袍，身形削瘦，面带病容，唯有一双眸中情绪深不见底，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彼时的清远势头正盛。
虽然她没能如愿得到朱雀尸骨，但她挑起的一干事情，让妖鬼族短暂翻身，可谓功勋卓著。
清远的人形状态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懒散地坐在主位之上，居高临下地瞥了孟渊一眼，竟然嗤笑出声。
孟渊扯了扯唇角，缓缓抽出仰山雪，剑刃反射出冰冷的剑光。
“孟掌门躲在山头里有两年之久，终于还是来找清远姐姐算账了？”
一旁的狐狸精潇怜脆生生的开口，“这么害怕吗？脸都吓白了。”
孟渊对此番挑衅浑然不理，一步一踏地向前走。
叶酒跟在他身边，垂着眼眸，好像已经对他浑然不在意了。
这疯子现在这幅状态，来跟清远斗，简直是自寻死路。
空荡荡的宅院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一众小妖小鬼，挡在了孟渊面前。
叶酒见状心头一哽。
他累极了，终究还是无力地重复了一遍：“孟渊，算我求你，好好的……”
他的呢喃没来得及结束，就听到高位之上的清远出声。
她的声音沉稳冷漠，全然不似十几岁的小姑娘：“送他去见阿酒哥哥吧，反正朱雀魂魄……”
“也快要消散了。”
孟渊动作微顿。
清远命令刚下，妖鬼就蜂蛹而上，各式的怒号鬼叫一股脑灌进孟渊的耳朵里，气势瞬间把屋顶掀翻！
可孟渊像是没了听觉，脑海里只回荡着清远那一声“阿酒哥哥”。
她还有脸这样叫。
孟渊想。
被他费力压制的暴虐忽的无法受控，孟渊慢慢抬起头来，眸色深沉不见底，其中蕴藏着无尽的杀意。
清远与他对视，有一瞬间的僵硬。
下一刻，孟渊不跟成群的妖鬼周旋，他脚尖轻点地面，立刻飞身而起！
雪白的衣袍在半空中划出弧线，转瞬之间孟渊到了清远面前，仰山雪直直的刺入她眉心！
“锵——”的一声脆响，潇怜锋利的爪子拦住孟渊，下一瞬立刻反手朝他双眼挖去！
孟渊掀起眼皮，微微偏了下头，肩膀就被潇怜的爪子直接穿透！血色迅速晕染开来，孟渊面不改色转而横剑劈下，竟硬生生扛着潇怜的攻势，将她的半条手臂砍了下来！
叶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将要晕厥过去。
他如今见到孟渊的血就头疼。
潇怜登时发出凄惨的嚎叫，一旁的清远见状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亲手解决孟渊。
没料到下一秒，孟渊竟直接抬起另一只手，堪堪掐住了清远的脖颈。
清远一时间愣住了。
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
孟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甩手把狐狸精潇怜狠狠贯到地面上，而后半空中浮现出一张烧焦了的符咒，化作灰烬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孟渊收紧手掌，看着清远逐渐涣散的瞳孔，放缓了声调：“邪术符咒的滋味怎么样？区区这一张符咒，耗费了我不少心力呢。”
潇怜重重滚落到地上，抬头时看见清远的惨状，登时眦目欲裂，吼了出来：“清远姐姐！”
“急什么，”孟渊弯了弯唇角，居高临下的瞥了潇怜一眼，“你也有份。”
他话音刚落，潇怜就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灵力袭来，裹挟着浓重的杀意——
千万道剑气化作实体，将她狠狠贯穿！
孟渊松开手，任由了无生气的清远滑落。
周围的妖鬼见状安静了一瞬，随即争相恐后地出逃。
孟渊拂了拂衣袖，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随后他在众妖鬼的注视下，呕出一大口鲜血。
孟渊浑不在意，抬手揩去唇角边的血迹，带出一抹鲜艳的红色。
他眉梢轻挑，露出一点笑容：“别急着跑……反正你们也都跑不掉。”
孟渊与一众妖鬼的缠斗耗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在微弱的晨曦之中踏血而出。
之后孟渊又耗费了一段时间，将与朱雀身死一事相关的人全数清算了一遍，连同帮他创造邪术符咒的那几个符修、曾经失败过的邪术，通通处理干净了。
几乎把人间事都安顿好了。
叶酒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喉口间像是哽住了，只能无力地深深垂下头去。
再后来，就是孟渊到叶酒坟前，用了那丧心病狂的邪术，终于换回了叶酒魂魄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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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酒猛的睁开眼。
点点亮光映入他眼中。窗帘没有拉严实，晨曦顺着缝隙钻进来一缕，映得整间屋子有几分光亮。
他翻了个身，正见到孟常归那张俊朗的脸在他面前倏然放大。孟常归呼吸很平稳，安稳地睡着，与方才记忆中嗜血的孟渊全然不像是一个人。
叶酒眨了眨眼，从横跨了千年的旧事中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
往事越千年。
千年前成为鬼魂时的记忆实在刻骨，也难怪他之前一旦细想就头痛欲裂。而此刻却一股脑的涌进他的脑海里，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心里像堵了块儿千斤重的石头一般，压得他喘不上气儿来，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呆呆的看着孟常归。
大概是叶酒发出的微弱的动静把孟常归吵醒了，孟常归眼睛眯成一条缝，有些困倦地嘟囔了一句“怎么了”。
而后他注意到了叶酒通红的眼眶，倏地一下睡意全无了。
孟常归瞳孔慢慢放大，惊疑不定地开口：“怎么……了？”
“我、我抢你被子了？”
叶酒：“……”
他没回应，伸手攥住孟常归胸口处的衣服，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这么主动？真稀奇啊族长大人，怎么太阳打西边……”
孟常归的忽然住了嘴。
叶酒就这样坐在蜷缩在孟常归怀里，无声地哭了。
温热的泪水浸透了孟常归的衬衫，打在皮肉上。
孟常归只觉得朱雀的泪水有些过于烫了，弄得他心口都不舒服。
这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孟常归迟钝地想。
“……哭什么，”孟常归特别不会应付这种场面——
他也的确没见过叶酒这种样子。
孟常归悠悠叹了口气：“行啦……现在不都没事儿了么？”
叶酒闻言一声没吭，只抽了一下鼻子。
孟常归：“……你别把鼻涕抹我衣服上。”
叶酒：“……”
“何必费那么大周章，去弄那些伤天害理的邪术。”叶酒闷闷地憋出句话来。
孟常归身形一顿。
他眼皮跳了跳：“什么意思？”
叶酒仰头跟他对视，上挑的眼尾处淡红色晕开，红润的薄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却让孟常归心惊：
“我身死之后，魂魄还在，只是十分虚弱，你看不见摸不着我而已。”
“当时魂魄太弱，才导致我先前记不起那时的事儿来。现如今都想起来了。”
孟常归浑身僵硬。
那也就是说，他当年做的那些混账事儿，叶酒全都一清二楚了？！
孟常归心头一震，忽的想起来之前叶酒会使用洛华山派的符咒。
他当时还奇怪，现在看来，应当是化作魂魄时跟他学的！
他登时有些慌乱起来，僵硬地抬手抚上叶酒的头发，难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我……”
“那几个符修你处理干净了吗？”叶酒忽的问他。
孟常归一顿。
这么说来，他那时一心想着用那成功的邪术符咒唤回叶酒魂魄，其他的事真的处理好了么？
他依稀记得那一干符修里，有个叫温什么的——如果真是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最近总出现一些他所创出来的邪术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叶酒扣住孟常归的后脑勺，手指插. 进他发丝里，稍稍用了点儿力气，逼得孟常归微微低下头跟他对视，“你当时真够有病的，我在你身边看得心惊胆战，把自己弄成那副样子有什么必要——”
他话没说完，就被孟常归堵住了话头。
修长的手指抵在叶酒唇边，他一时间住了嘴。
孟常归心头一下子有火气蹿起，却还强压着。他眉眼舒展开，好像带了点儿疲累和无奈。
他说：“怎么会没有必要？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
孟常归离得叶酒极近，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对方耳畔，鼻息近乎纠缠。他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自然要想方设法寻你回来，还要将你彻底……”
他忽的停住嘴，话锋一转：“哪怕现在你不同意，我也总会死缠烂打下去，哪怕是逼你，叶酒，我……”
孟常归的语调渐渐不稳，手掌下意识的收紧。
叶酒怔怔地跟孟常归对视，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几分不易察觉的偏执，竟与千年前的孟渊缓缓重合了。
叶酒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抚上孟常归眼尾。
“我的意思是……”叶酒眸中眼波流转，深深地望进孟常归眼底。他语调极温和：
“我很心疼。”
孟常归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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