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之和江砚赶回房间的时候，言泽已经坐了起来，半靠在床头，手上打着点滴。
他听见声音，抬起眼看了一眼沈芸之，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
言泽的浅褐色的眼中饱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望了她无言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是许久未说话带来的嘶哑：
“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江砚皱了皱眉，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你说什么？”
“你，和他们都出去。”言泽宛若没看见他快要化为实质的怒意，淡淡道。
沈芸之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想和我说话，江砚就必须留下。”
言泽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交错半晌，终于无奈地垂下眼，目光中带着些自嘲：“如你所愿。”
下半句很轻，但是却无比清晰地传进了沈芸之耳中：“我总是没办法拒绝你。”
沈芸之没什么表情变化，待萧旸他们都出去后，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江砚斜靠在窗台边，冷冷看着他。
“对不起。”言泽沉默了半天终于开了口：“让你失忆的事。”
“但我并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骤然抬起眼，眼底晦暗至极的光芒转瞬即逝：“没有人会放过等了很久的机会，更何况是喜欢的人。”
沈芸之看到他那个眼神，倏然背后有些发凉。
这个一向风光霁月、看着阳光开朗不拘小节的男人，谁也不会料到拨开外壳，内里竟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我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作为npc本来无权知道的事。”
“就像已经习惯了一种生活，突然有一日发觉，自己一直是笼子里的困兽却毫无知觉。”
“npc永远没有自己是npc的意识，只是按照系统的规定完成行动，同样像系统外的人一样循规蹈矩地生活着。”
“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他突然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这种突然超脱出既定思维，看到本来自己无权看到的东西的感觉。”
“我不是npc。”他抬眼望了一眼靠在窗台上盯着他的江砚，沉声道：“他也不是。”
“门外那些，同样不是。”
“只是一群被剥夺了记忆的受害者而已。”
沈芸之听到着，眼神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却被言泽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知道？”他有些难以相信地开口。
“拜你所赐，刚刚才想起来。”沈芸之脸色很差。
“你那些异想天开的执念，耽误了我的正事。”
言泽靠在枕头上，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少顷突然喊她名字：“沈芸之。”
他抬起头，眼神中染上一抹复杂的情绪：“我们从前就见过。”
沈芸之闻言蹙了蹙眉，她听见言泽一字一句道：
“果然无论在什么时空，我都会爱上你。”
—
秋风萧瑟。
沈芸之加班到很晚，套好大衣外套走下楼，如往常一般往门口去，前台的姑娘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沈总监。”
“还没走呢？”
“没有呢，您不也很晚才走。”姑娘有些害怕沈芸之的冰山气场，但又发自心里崇拜她，看着沈芸之的目光亮晶晶的。
“早点回去吧，别太累了。”沈芸之朝她点点头，转身刚要离开，就被姑娘犹犹豫豫地喊住了。
“沈……沈总监，有人在等你……”
沈芸之愣了一下，随即唇角上扬了一点弧度，眼底闪过一抹愉悦的神色：“是，确实是每天都有人等我。”
姑娘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平时那个……”
沈芸之：“？”
还没来得及多问，身后就响起一道温和的声线：“沈小姐。”
沈芸之转过身，看见了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逸且气质儒雅的男人，穿了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手中捧着一大束玫瑰。
看到那一捧玫瑰的一刹那，沈芸之额角跳了一下。
——最近公司的研发合作方，医疗界年轻有为的医生言泽。
沈芸之身为研发部总监，工作上和这个人有过不少接触，但按她一向冷心冷情、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性格，似乎并没有注意过这个言泽……
她眼皮跳了跳，因为言泽下一秒走上前，和她的距离骤然缩短。
男人低下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柔情与爱慕：“沈小姐，我喜欢你，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前台姑娘站在那不敢吱声。
沈芸之因为过于漂亮，一向追求者众多，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冰山美人眼里男人都是一堆萝卜，无非是好看一点的萝卜或者是普通一点的萝卜。追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除了——
大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个男人，身高腿长长相帅气逼人，一身高定大衣、手工皮鞋，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彰显着他无与伦比的贵气。
男人看到言泽的一瞬间，脸瞬间黑了下来。
沈芸之刚在整理措辞，突然看到来人，平日冷漠疏离的眼底，竟然染上一丝非常明显的开心情绪。
言泽眼看着面前上一秒还冷若冰霜的女孩，下一秒突然绽开笑颜，刚想跃过他就走，似乎是突然想起面前还有个人，顿了一下对他歪了歪头：“言先生，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我们只是工作上合作伙伴的关系，不要对我产生多余的情感，否则——”
她突然笑了一下，那一个笑迷得言泽几乎呼吸暂停了一瞬：“我男朋友会很不高兴。”
宛若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言泽倏然回过神，沈芸之已经跃过他走了，在门口挽上了来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他们走出门的一刹那，那个男人回过了头望了他一眼。
只是那一眼就让他有些汗毛倒竖。
那是一个和刚刚看到沈芸之时截然不同的幽沉眼神，充斥着占有欲、敌意以及强烈的威胁。
前台姑娘目睹了这一切，有些同情地看了言泽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言医生，我们沈总监她……你还是别追了，没可能的。”
谁知言泽站在那垂着眼，仿若被什么定住了一般，突然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我不会放弃。”
“……”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副全然未被打击过的状态一般，转过身走出了公司。
她措辞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真是……不知死活啊。”
—
言泽在追求沈芸之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强烈的执着。纵使工作很忙，只要一抽空就去公司楼下等她，大部分情况下都会收获沈芸之莫名其妙的眼睛，以及公司员工同情但不理解的表情。
“你说这个言医生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偏偏非要喜欢沈总监呢……”围观群众一号看着大厅里言泽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道。
“你这话说得好奇怪，好像我们沈总监是什么条件不好的人一样？”旁边的女同事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你知道的，沈总监那就是冰山一块，除了江总谁也捂不化，她前仆后继的追求者，哪一个不是捧着破碎的心走的？唉我就是有点同情言医生。”
“是吗？我其实也很同情言医生的。”
正在嘀咕的男员工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一时间感觉寻到了知音，立马就回头认同：“是吧是吧，你也觉得……沈总监？！”
沈芸之抱着胳膊，面色冷得下一秒感觉就要把他冻住。
员工颤颤巍巍：“您……您怎么来了？对不起我刚刚不是……”
“感觉你是不是工作有点太少了？”沈芸之看着他道，语调丝毫没有起伏。
“没……没有！我立马去工作！”员工迅速在被沈芸之的眼神冻死之前溜之大吉。
沈芸之站在那沉默了半晌，感觉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突然叹了出来，转过身看向了站在前台的言泽——
“言先生，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没有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
言泽垂头看着她，突然轻轻笑了笑，面容是和往日一般的儒雅温和：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我要出一趟差。后面这段时日或许不会再打扰你了。”
沈芸之淡淡道：“那真是太好了，一路顺风。”
言泽似是并不在意她的呛人措辞，只是垂眸神情地望了她半晌，转过身出了门。
言泽这一趟差出了很久，再也没回来。
后来，B市接连出现失踪现象，失踪人数逐步扩张。
直到后来，江砚也在某一天失踪了。
沈芸之答应加入系统摧毁行动，变成沈指导，后来却阴差阳错进入系统。
听到这里，沈芸之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江砚？
她抬起眼，看了看靠在阳台上的男人，心里的怀疑终于被证实。
她和江砚，真的从前在系统外的时空，就相识甚至相爱。
樊茵当初让她看见的那段记忆里，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就是江砚！
所以，樊茵说要让她一定找到的，画里的那另一个人，无疑就正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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