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谈话结束后，沈芸之和江砚一起离开了。
言泽依旧靠在枕头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景，神色晦暗不清。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他脑海中一直在反复回忆起沈芸之走前留给他的话——
“言泽，出于你告知了非常关键的信息，让我失忆的事我不会再计较，也没功夫计较。放下你那些执念，从前没有可能的事，现在依旧不会有可能。”
思及此，他垂在被子上骨节分明的手猝然捏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若是此时看他的脸色，沈芸之必然会被吓到。男人眼底通红，目光中饱含着各种不甘、痛苦、嫉妒的复杂情绪。
江砚的存在如此刺眼。
世人都说他们很般配。
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而世人又说自己和沈芸之没可能，从前是，现在也一样。
无论在哪个时空，哪个背景下；无论是否有感情基础，是否有完整的记忆，他的一切感情都被称为妄念。
凭什么……
言泽温和无害的面具遽然破裂。
—
“呦，出来啦。”阿丽娅看到两人的身影，伸出手拍拍旁边的位置，热情地招呼沈芸之过来坐。
“里面有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她期待地盯着沈芸之八卦道，眼中充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没良心感。
“没有——”沈芸之看着她无奈道，“别瞎想。”
“唉，刚刚有个人坐在这儿脸都黑成锅底了，我看着都难受。”她叹了一口气，“我让他进去加入战争，他又不肯。”
沈芸之闻言抬起眼，视线移向了坐在一边，一直没出声的楚宁青。
气质宛如明星，身材堪比男模，唯有脸色，臭得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刚刚言泽告诉了我一些事，对我们的计划很关键，我需要和江砚再去一趟三拜巷，找一下樊茵老师。”她转过身，对阿丽娅道，“这段时间还要继续麻烦你继续搜取信息。”
“去吧去吧。”阿丽娅摆摆手，妖媚动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顺便过二人世界。”
沈芸之：“……”
江砚站在那，莫名耳根有些发热。
—
再次来到三拜巷，简直恍如隔世。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沈芸之敲响那扇88号门时，心中五味杂陈。
从楚宁青在这里劫走言泽开始，一切就逐渐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樊茵似乎刚刚还没从午觉中完全清醒，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时，却瞬间清明了几分。
她锐利的目光扫向江砚，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他，少顷唇角勾起一抹慈祥的笑。
“看来你找到那个画里的命定之人了。”她看着沈芸之笑道，“快进来吧。”
屋里的陈设和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别无二致，只是天气渐渐凉了，沙发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
沈芸之刚在沙发上坐下，樊茵就从厨房端来了滚热的姜茶，塞进她手中：“快喝吧，天气冷，暖暖身体。”
沈芸之抱着茶杯，感觉自己有些冰凉的指腹逐渐回温，心中也涌上一股暖流。
这种来自于长辈的，体贴入微的照顾和关怀，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你这耳坠……”樊茵突然注意到她的耳垂，敏锐的感知力让她一眼就觉出不对劲。
“他的。”沈芸之浅浅笑了一下，望了一眼江砚道：“算是一种意外发现的，反抗系统规则的方式。”
“看来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事啊。”樊茵道，“这次，我想可以唤起你全部的回忆了。”
沈芸之点点头，握了握江砚的手，说：“可以开始了，樊老师。”
樊茵再次带她进了控制仓，铺开了那幅画。
沈芸之刚想去牵江砚的手，对方却早已先一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很温暖，把她的手紧紧包裹着。她抬起眼，对上了江砚认真而又深情的视线。
很多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无以言表的默契。
江砚握着她，将手缓缓覆盖在了画面中央。
眼前白光乍现，两人瞬间被吞没——
—
沈芸之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湛蓝的天空。
她躺在了一个草坪上……
她坐起身，耳边微风拂过，隐隐约约有虫鸣鸟叫的声响。淡淡的青草味与花香随风吹向鼻间。
周围没有城市的林立高楼，人声喧嚣。入耳的只有大自然的温柔声响，与新鲜的空气。
她站起身，看向远处——
山坡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树应该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在树下形成了一片清凉的绿荫。
沈芸之正因为进入了一个，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原生态环境而发愣，眼前就跑过两个小孩——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两人皆着一身质朴的服装，欢笑打闹着朝大树下跑去。
看到他们的一刹那，沈芸之心中宛如明镜。
——小江砚和小沈芸之。
两个面庞稚嫩的孩子奔到树边，随即一阵悦耳的童声传来。
男孩在树下唱起了歌，女孩开始跳舞，宛如文艺汇报演出。两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这就是那幅画的内容。
沈芸之直直地看着此情此景，一行清泪从眼中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擦，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替她轻柔地拂去了脸颊上的泪珠。
“哭什么，”江砚垂眸望着她，眼底全是心疼：“别哭啊。”
“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相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沈芸之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封闭多年的泪腺突然打开了一般，越来越多的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抬眼看着江砚，声音已经哽咽，美丽的眸子被泪水浸染：“我……忍不住。”
“那就哭吧。”江砚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搂入了自己怀中，轻声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在我面前，不需要坚强，你永远可以露出脆弱的那一面。”
“我会永远保护你，爱护你。”
泪水终于决堤。
沈芸之靠在江砚怀中，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温度，泪眼朦胧地看向缘分正在载歌载舞的两个孩子，心脏被一股奇怪而温暖的情绪环绕着。
她轻声说：“江砚，我很开心。”
“嗯，我知道。”江砚低下头吻了吻她冰凉的额角：“我也很开心。”
眼前的情景风云变幻，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变成了位高权重的江总和在技术领域久负盛名的沈总监。
沈芸之上一次的回忆里，看不清面孔的那个男人，终于见了真容。
——那就是江砚。
江砚失踪后，沈芸之整日沉在工作中，看不清喜怒。但唯有最亲近的属下知道，沈总监每天都很难过。
场景变化到沈芸之下班，漆黑的夜色里，她心神不宁地开车回家，在路上突然前面闯过来一辆失控的车，打着S弯就朝她冲过来。
沈芸之面色煞白，猛打方向盘妄图避开它，谁知那辆车竟像定位了她的方向一般，直朝着她的方向追过来！
“轰隆”一声巨响，两车相撞激起冲天白烟。
沈芸之最后的意识，是看到自己的车门被打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门口，朝她伸出手。
是来救我的吗……
剧痛让她无法思考，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记忆结束了。
沈芸之蹙了蹙眉，这竟然是她在现实世界里全部的回忆吗？那意味着那场车祸，就是她进入系统的转折点。
车祸过后，她就被拽进了系统。
这是一场意外，还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如果沈芸之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完全可以用意外来解释。但她不是，她是系统摧毁行动的核心人物。
而那个最后一幕的人影是谁？真的是来救她的吗？
沈芸之有些头疼，好不容易恢复了全部记忆，那个最后人影却又让她陷入了迷茫。
谁想害她？
系统，难道那个人就是系统？！
没有她的存在，整个行动有可能完全停摆，既然如此，那系统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而是大费周章把她弄进来，搞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休息一会儿吧，你太累了。”江砚搂着沈芸之，不停地亲吻她的额头，语调中尽是温和的抚慰。
“带她回去睡会儿吧，这段时间高强度负荷了太多事，任何人都撑不住。”樊茵对江砚说完，便转过身操纵控制台。
江砚深深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女孩，抬起头向樊茵微微欠身：“谢谢您。”
樊茵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望了他一眼，随即了然一笑：“不用谢我，或许这是你们之间命定的联系。”
“无论何时，都请紧握对方的手，不要放开。”她喃喃道。
“我会的。”江砚沉声道，转身出了控制仓。
从回忆里出来之后，他的心也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包围，但盖过其他所有情感的，是铺天盖地的喜悦感。
青梅竹马，一见钟情，跨越时空却仍然义无反顾地相爱。
他突然笑了一下，对沈芸之轻声道：“我们是真有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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