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时候，连呼吸都好像要屏住，现在我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这里真好，听着浪涛声，看着渐渐远去的轮船，灯光如火一样点燃着城市……”
“我想起你们的一句诗：‘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真难得，你们也读中国的诗吗？”
“她啊……我常说，她是投错了胎……”美国队的队长巴顿笑道。
“我觉得，我前世就是这里的一滴水……”晓瞳也笑道，缓缓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假期里参加了一个中国文化的工作坊，跟着一起制作陶器、绳结、灯笼、纸扇、剪纸、香囊等，从此，她便深陷于中国文化的魅力之中。她积极学习中文，发现自己对中国的历史、文学、艺术和哲学甚至器物服饰等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在编程之外的时间里，她积极探索中国传统文化，了解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品味中国古诗，甚至学习书法和绘画。
“来到这里好像回归家乡一样……我好像对这里有种乡愁……所以第一眼看到你们，就觉得很亲切……”
“看到你这样的女孩，才知道中国文化的输出力……”
“中国文化的输出力一直都很强，你看，以前的丝绸之路，证明了中国的商品在西方是多么受欢迎……还有中国的很多东西，甚至在启蒙时代还受到推崇……”
“只是这百年来，我们一直求发展，而发展就必须融入，所以我们看到了这一排排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这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圈，虽然看起来辉煌璀璨，但总觉得有点单调……”
“是的，都市文化首先考虑的是实用性……试想，都市的人口是多么密集，人口密集才催生了各种分工的可能性，即使是一个细分的行业，在都市里也可以服务很多人，这样才能延续下去。但同时，人口密集，建筑各方面就不能要求太个性化，统一规划的道路，整齐有序，才能保证大家各行其是……”晓瞳一板一眼地讲着，时而目光闪动，让人不由得钦佩她的观察力。
“所以，真正的文化其实是一种对生活品质的追求，现在的都市，因为扩张得太快，还不能完全做到这点……我们有时候必须要回到古典，找那些沉淀的文化，那些各种文化中留下来的精华……”
“我很喜欢唐诗宋词，那样精妙隽永，当然，有时候解读起来并不容易……所以自学中文是很有意思的……”
“过年的时候，我也会给朋友们写点春联，他们看了都觉得很有意思……仅仅是线条本身也具有很强的美感……而且对仗的形式，看起来非常舒服……”
“我觉得中国古代人的生活方式算是最优雅的了……添点香，读读诗，有时候上街，看看歌舞百戏，听听丝竹管弦，尝尝茶酒果子，欣赏那些美丽的器物，真是美妙……”
“而且星光也没有被遮住，那时候的建筑，和大自然完美地融为一体，看起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细看又有很多工艺和文化内核……”
“这就是我们古人追求的‘天人合一’……”
“是的，欧洲的古建筑也见过一些，典雅、崇高、端庄，但却缺少自然感，中国传统的木质建筑，本身就和自然有很强的亲和力……”
“哈，他们两个一聊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不如我们到那去走走……”巴顿邀请灵琳等人一起到江边走走。
“你通过这个比赛，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巴顿问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觉得我真正见识到了这个领域的巅峰应该是怎样的……很多时候，脑海里有个思想问题可以纯粹地思考，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更有趣的是，你想到，同一时间，全世界有很多人都在想这些问题，而通过这些问题的解决，这个世界的科学又进步了一次，就是这样神奇……”
“嗯，我觉得你说得是……虽然我们这次没能取得最好的成绩，但在这次学习过程中，我理解了很多算法和代码，也看到了背后的那些大家……我们还是处在一片很有希望的热土上……我想，我毕业以后会去硅谷，不仅仅是为了名利，更重要的是，可以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创造现实，或者说，把虚拟的事物转化为现实，这在我看来很有challenge……”
两个人聊得很投机，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双方的语言表达反而让彼此觉得更有趣，更值得琢磨……
“难道你觉得人类也是一种算法吗？巴顿先生……”浩南忍不住说道。
“哈，不能这么说……人类远比算法奇妙，但我们不可否认，人类当中有算法的存在，所以人类社会才会这么有序……”巴顿说着，挑了挑眉头，微微笑，典型的美式表情。
“我同意巴顿的看法……”灵琳也笑道，“也许我们有些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做一些事，但这些不由自主背后，依然有一种算法……因为它太合乎自然了，所以，我们从来不会去在意这背后的算法……其实，即使是一个动物的简单动作，背后的算法都是极其复杂的……”
“你说的不由自主的行为是指？比如？”
“两个人互相吸引的行为……”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眼睛里倒映着灯火……
……
“当然，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我并不是说，你们的传统文化都是好的……”
“哦？比如说……”
“比如说……你们都太隐忍，太谦谦君子，有时候不敢表达或表现自己……所以错失很多机会……”
“什么机会……”
“比如说……”晓瞳突然直直地盯着白玉，像要把白玉钉到墙上似的，“我们就很相信直觉……我们的女孩在爱情面前，都是大胆而热烈的，而不会去在意什么……”
“我明白……”白玉脸有些微红，想移开却被这可爱的目光盯住，觉得移开也有些失礼，“但我们更喜欢‘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有些事情，有些波折，有些过渡，或许会更美妙……”
“但是……现代社会却有些‘时不我待’……你也知道，现代的社会是仿造西方建设的……所以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如果你不抓紧的话，有可能就会错失眼前……”晓瞳说着，忽然转过脸，夜色映着她的脸和身材，竟有种古典的美……
“我觉得……”过了一晌，白玉才开口，“只要认真投入每一刻，就不要去在意结果……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选择说出来，一定是缘分还不够……”
“哈，你们太执着于缘分了……其实一切都在乎自己的选择……”晓瞳轻轻抓住白玉的手，“你看，他们都走了……你不带我去哪里转转吗……”
“我……我不能，因为我已经有主了……”
“这有什么关系……”晓瞳呵呵一笑，倒笑是看穿了什么似的，“其实这反而说明了你很有魅力……”
“……”
“那你就先带我逛逛十里洋场吧！”
“这里真是‘万国建筑博览群’……有时候，我觉得这些建筑就像是老大叔，殷勤地向我诉说故事哩……”晓瞳停在外滩1号，让白玉给她拍照。
拍完照，晓瞳挽着白玉的手……
“对不起……”白玉挣开她的手，“我只能像一个朋友一样陪你逛街……”
“是……难道不是朋友吗……”晓瞳眨了眨眼，咬了下性感的嘴唇，“难道……今天比赛的时候，你没看懂我的唇语吗……”
“我读懂了……谢谢你……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奇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要跟你发生什么……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对手输掉，是十分可惜的事……所以我就……”
“结果你们反而慢了一拍……”
“是的……我并不在乎结果……对我而言，享受比赛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结果，也基本按我想象的走……”
“你真是很特别的一个女孩……”
“好吧……我想知道，你有女朋友吗？”晓瞳眨了眨眼，风吹过她的秀发，这一身旗袍，和这个眼神，仿佛带着异域风情的秦淮女子，等待了一会，仿佛风也静止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其实……我女朋友是数学系的……但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想起了古典小说里的才女，准确地说，就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
“哈……”晓瞳笑道，“那你们一定心灵很契合了……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和中国书上说的书生很像……很难得计算机系有这样气质的人，而且你们走到了决赛，所以，在我看来，同样喜欢文化，又是计算机系的人，实在难得……”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外滩5号，灰色而庄严的建筑，让人想起了一段段程序代码的曲线……
“我很喜欢《红楼梦》……能给我看看她的照片吗？”
“嗯……你看……”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真有种遗世独立、孤高清洁的气质……原来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在……你一定要带我见见她……”晓瞳的眼中闪现一丝丝惊喜，随即又有种淡淡的愁绪，“那这样我就没什么好……”她轻轻划了下白玉的肩膀，“不如，我们找个咖啡厅聊聊天吧……我没有别的想法了……”说着把手摊开。
“嗯，走吧！”白玉微笑着，彼此的心神都安定了。
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咖啡厅却像一个暂时安静的小驻，仿佛在海洋里一个暂时休憩的港口一般，在这里偶然会有一些讨论，但随着音乐和咖啡香的缓缓流淌，一切都会慢下来……
两个走进一家很老的咖啡厅，外面粗大的石柱仿佛历经时光的洗礼更加光洁，让人感觉历史在这里能够得到优雅的守护。一进去就有老上海的感觉，楼很高，老照片，老木料，老沙发……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精致条纹……还有一种老老的闲谈的氛围……
“你一定以为美国的女孩都很开放吧？”外滩的夜景透过窗户微微照进来，映在“色白花青”的身影上，宛如百年的历史透着纸背而来，白玉顿觉一种凝重，因而内心也变得端正起来，尽管眼前的女子是如此的妩媚性感，却也像是已经融入了大上海的夜色之中。
“不，怎么会呢……其实是因为你们更注重性别平等，更敢于去追求幸福和自由，换句话说，你们要把幸福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说得很对哦……”晓瞳眉毛一挑，更有种妙不可言的味道，“自由不等于放纵，其实我们是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所以我们敢于相信一见钟情，也敢于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与幸福相比，性又算得了什么呢……但就是这样，也无法保障能够得到幸福……”
“呵……幸福又不是一个程序，或者一条曲线，如何能够保障呢……”
“所以有时候我们的追求过了度……有时候，我们只是用某种手段去发泄自己对现实的不满，释放生活的压力，结果可能过了头……还有一点，好莱坞电影里体现的那些观念和生活场景，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美国的真实写照，那只是一种……怎么说呢……消费主义下的产物……”
“所以……你会自己来吗？”白玉轻轻地问道。
“才不会呢……”晓瞳的脸红了，“其实我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单纯，做个好女孩，遇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或许可以成为伴侣……毫无疑问，青春期的时候，也会喜欢帅气的男孩，但是……”晓瞳低下了头，“我能说吗……其实我现在还没有任何一次经验，甚至都没有谈过恋爱……”
“这也很正常啊……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是，就很难轻易去喜欢一个人……也许第一眼会陷入某种想象之中，但我会一直提醒自己要多了解一些，而真正了解某些人，我就觉得真实的灵魂是罕见的……”
“你说的真实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怎么说呢……就是不怎么注重外在和物质，直接跟你灵魂的对话……我知道现实中人与人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但实际上，人在灵魂上是平等的，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应该要思考一些永恒的事情……尽管在一个科技日益发达的时代，我却还相信我应该沉下心来体验事物……”
“你说的这些，就像我想说的一样……”
“是吗……朋友们都说我很复古……虽然称赞我是一个‘中国通’，可是心里也知道她们会觉得我格格不入……可是，我已经成为这样的人了，我就好好按我的方式去生活吧……”
“是的……别人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你……这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应该做真实的你……”
“谢谢，所以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很特别，何况，我们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在异域，说实话，我也想要一场浪漫的爱情……”
“其实像你这样可爱的理工女，还是有很多爱情幻想的……”
“是啊……我是这样看待科技与人文的……科技与人文，一个是根茎叶，一个是花果种，根茎叶为花果种输送养分，让它们能够健康成长，科技的一切最终还是为了人文，就像我们架设了互联网，可是如果其上没有有趣的内容，仅仅是一个便利的工具，并没有什么意义……人文决定了最终的输出……而且人文还有一个作用，就像你以为种子的开花仅仅是为了美丽吗……不……它还把这一代人生活的一切，记录保存到下一代，只要有一颗种子，就又会长出许多的花和果来……”
“你说得很对……严谨的理性思维和浪漫的人文幻想，一点也不矛盾……两者像是DNA的双螺旋一样，共同保障了人类文明的生生不息……”
“有的时候，我在专注于编程的时候，也感到一种难得的体验……后来我发现，对于什么事都要专注……现在虽然是信息社会，很多信息让人容易分神，一会想做这个，一会想做那个，但真正投入一个事情，你会发现生命的奥妙就在其中，活在当下，完整地体验一个过程，你会发现，这当中也有如音乐般的节奏和旋律……”
“其实……我也在观察你……你敲代码的时候，好像就有某种旋律……”
“是的……我经常感觉自己脑海里有个伴奏，在这个伴奏里，我开始自己的编程，我觉得很轻松，有时候就能打开局面……对了，你认同‘人类的通讯工具越发达，真实的沟通就越少’吗……”
“认同……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个悖论……其实在沟通方面，除了一些事务性沟通外，更多的沟通，是一种情感沟通……而在这种沟通之中，面对面远胜过经过工具的传达……任何工具的信息传递都有耗损……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由于接触太多信息，人的专注力不够……这样看起来是沟通了，其实只是在做简单的信息处理……特别是现在在消费主义驱动下，很多软件故意让人低智化，人越不动脑筋，专注力越无法提升，结果生命仿佛躺在物质的泥沼里，却毫无真实的体验……”
“真的是这样……在我们国家，我就能真切感受到这一点……美国的很多自然风貌其实是很好的，人文建筑也是很有特色的……但我看到那些匆忙的人，那些在地铁里挤得无法呼吸的人，那群住在闹市里只有一点点安居之处的人……他们并没有时间去好好欣赏风景……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这些梦想把他们引导向事业，而忘了好好生活……”
“你知道吗？我出生在一个移民家族……据说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夜里，圆圆的月，比月光更灿烂的灯火，一艘巨轮载着我的先祖来到了纽约……”
转应曲·台风袭轮渡，雷雨交加
风吹萧萧，暮霭沉，东南临海横阻。
雷神切金，凤凰飘，仙阙雨飞南普。
天下，天下，天下英雄化古，
苍劲神州易主，
望极天涯轮渡，
渡轮，渡轮，载去沧海沉浮。
一个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国女孩，写起来就很让人开心……山川异域，但文化代表一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因此，谁都可以选择自己认为好的生活方式，从而被某种文化所化……这里对比了传统和现代，东方和西方，也是很有意思的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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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江月望来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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