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些武将在战场厮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所杀的，也都是有家庭和亲人的人……这是我最近读《三国演义》的一个思考……”今天，几个人都按时下班，燕燕提议一起吃个饭，在饭桌上，苍琅忽然聊起了“三国”……
“是啊，所以我一直觉得，真正的英雄不是那些靠外在的人……外在的武力确实一下子让人很惊艳，可是如果内心不够强大，只是被人使用的工具，甚至没有思想，那有再强的武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你觉得真的英雄是什么？”
“不就是我们这些平凡生活着却又热爱生命的人吗？”
苍琅点了点头，燕燕却开口道，“别说‘平凡’的人是英雄啊……我一直觉得，我们就是在泥沼里挣扎的人而已……”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我们自己工作赚钱，养活自己，甚至还有家庭，面对上级给的任务，认真负责，又保留自己对人生的思考，懂得享用生活，这就很够了啊……”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光荣……还是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和我姐姐两个人，都由妈妈带着……那些年，我们和妈相依为命，尝尽了周围人甚至是亲戚的白眼……因为没有生出男孩，连妈妈的娘家也对我们冷语相向……这些就不多说了……”说着，燕燕那平日开朗的眼睛里，多了一点点红……
“只是我没想到，我们都熬过了那段苦日子，现在的生活应该是越来越好吧……”
“结果，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们还好，一天有工作，忙完了就回家看电视，看看娱乐节目，周末去吃点好吃的，也就乐呵呵的……我姐姐现在是全职妈妈，每天忙着孩子的学习，一套学区房，花光了家里前半生的积蓄，居住条件还一般，忙着给孩子上各种补习班，可是孩子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就渐渐厌倦这些……”
“特别是，跟现在的孩子聊天，感觉他们过得也很苦……有一次开玩笑问她女儿，长大以后准备要小孩吗？她说不会考虑，自己都过得这么苦了，不想再生一个小孩，和自己一样苦……”
“确实，你看现在小孩的书包，多鼓多重啊……”
“教育变成了两极分化，有些地方，孩子家长都不管，有些地方，‘卷’得很厉害……”
“‘卷’？”
“是的，‘内卷’……不断竞争，所以门槛越来越高，但最后还是优胜劣汰，除了孩子的天赋外，其他的就是资源和环境的匹配……有钱有权的人往往能够给到更多更好的资源，这样，除非他们的孩子是很不争气的，否则基本都能表现得更好，所以，寒门更难出贵子了……”
“关键是，你停不下来，即使想保持在中游，也需要很多的投入……我们的工作也是一样，虽然，现在基本没有人说因为找不到工作而饿死，但是，要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在工作中占据上流，则往往需要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和资源，社会不就是这么残酷和现实吗……如果光是努力就能够实现，那大家心里还平衡一些，关键有些事情是先天因素，自己努力也没用……”
“所以就躺平喽……每周一都综合症，盼着周三快来，周三到了，就发现一周过得很快了，周末又觉得太短暂，却也累得啥也不想干了……”
“理解。我们软件行业，很多是‘996’，大家在忙项目的时候，也是不分昼夜的……”白玉点点头，“其实，单纯为了满足生存需要，并不需要工作很长时间。即使在原始时期，人类也并不是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狩猎和采集食物上。靠狩猎为生的人们通常劳动一两天，然后休息一两天，晚上还有篝火晚会……澳大利亚的原住民一天劳动四五个小时，刚果的桑人一周只劳动一天半到两天。中世纪英国农民每年的节庆日占一年的近三分之一时间……”
“我来自东北，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冬天之前就把东西都放在地窖里，一个冬天可以好多天不出门，就吃地窖里的东西，一家人在房间里吃饭聊天，温暖如春……”志强说道。
“难怪东北人那么爱讲笑话，敢情是经常聊天聊出来的……”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又没有手机，所以只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编造各种‘段子’喽……”
“可是那个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其乐融融，也很好啊……现在聚会都在看手机呢……”
“是啊……技术进步本来应该减轻工作量、缩短工作时间，然而，实际上它却增加了工作量、延长了工作时间……比如，现在一个手机，就可以叫你随时随地办公……每天要处理许多电子邮件，或者看许多信息……”
“而且，消费主义盛行，人们互相攀比，你永远不会觉得钱够花……消费越多就越感到不满足，越感到贫穷。因为随着消费的增多，**也在膨胀，想要的东西越来越高级……对于低收入群体，如果经常买不起想要的东西，就会产生无能、无奈、失落和绝望的感觉。”
“所以，这就是‘打工族’的悲哀啊……”
“难道没有真正对工作感兴趣的人吗……”
“当然也有，有些人就是真正对工作感兴趣，所以才做得好，做得好就提得快一点，反过来又刺激了他继续努力……就像陈经理，其实他只是大专毕业，那时候计算机的公司才刚刚兴起，他正好跟对了人，所以现在混得很好……”
“这不是跟做得好也没太大关系吗……”
“嗯，也有人是因为做得好……像另一个部门的刘经理，他就是因为肯吃苦，勤于加班，领导赏识，所以就提拔得快，我们普通人都没有这种冲劲，但是每天都只能老牛拉破车……”
“你还这么年轻啊……”
“很‘颓’是不是？所以我说，平凡没什么好歌颂的，我们只是转不动了，这个时代给我们的磨子……”
“请原谅，我们尽管认真努力，还是活成了平凡的样子……”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 Via Via
易碎的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沸腾着的不安着的
你要去哪 Via Via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幸存者偏差’……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成功那么容易，其实，只是因为话语权往往都在成功的人手里，你看到的，都是筛选后的结果……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而已……”
“我想起了曾仕强说过的一句话……”苍琅说道，“他说，中国人，经常是自己通过某种手段获得了某个位置，然后就跟下面的人说，你们要照着规矩来……”
“我现在经常一觉醒来，会被一些信息吓到……‘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普通’……曾以为30岁很遥远，现在的我已经24岁了……可惜相貌平平惊艳不了谁的岁月，却晃晃荡荡过了小半生……”
“也许我们要醒过来……要看到夕阳下的公交车窗也很美……要认识到工作之外还有生活……要认识到自由时间比收入更重要、实现自我价值比出人头地更重要；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间，在工作之外寻找生存意义……”
“说得好！其实，有一天周末，我突然早起，坐车来到大桥上，看到黎明初升的太阳，惊讶于它是那么美……曙光初上大桥，人类的建造和整个自然融为一体……一时间，我仿佛听到了一曲辉煌的交响乐……”
“其实，活在这世上，很多的恩赐和满足，是自然而然的，不是我们特意努力求来的……像你说的阳光，还要空气，还有每天的饮食……就说太阳吧，它无穷地供应这个星球，所以我们才能运用这能量繁衍生息……”
“生活看起来很复杂，但本质的东西很简单……我们可以努力，也期待美好，但要相信，生命本身已经足够美好……它不需要你去做什么，它需要的只是你打开自己心……足够单纯，足够空无，生命之手才会把美好斟给你……”
“我同意……”苍琅笑道，“其实我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但我只执着自己喜爱的事物……世界很大，你的注意力，不必只聚焦在社交网络上；也不要相信那些外在的流言蜚语。记得我爸对我叮嘱过很多事，唯有一句我记得格外清楚：人生是场马拉松，不同的是，每个人到终点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勋章……”
“话说如此说，有时候也难免抱怨，比如，年底评个优秀员工的时候，那些走关系的，都给了个优秀，平时勤勤恳恳的，到最后，却被当做老实人甩了，想找领导吧，自己又不是那种人，这个时候，就会特别的纠结……”
“是啊！有时候我们能想很远的问题，可是一旦搁在自己身上，哪怕一个小石子都难以忍受……但是，我相信，我们要认真去分析每件事，就会得出和爱比泰克德——一个希腊哲学家——同样的结论：伤害我们的并非事情本身，而是我们对事情的看法。事情本事不会伤害或阻碍我们，他人也不会。我们如何看待这些事情却是另外一回事。困扰我们的正是我们对事情的态度和反应。我们无法选择外部环境，但是对外部环境的回应，却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学会区分什么你能控制，什么你不能控制，专注你所能控制的事物，才可能拥有内在的心灵宁静与外在的做事效率。最重要的是，要善待自己，不要依靠别人的奖赏……”
“你说得非常理性，但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理性和道德了吗？跟这些人讲自制，只会一辈子吃亏吧……”
“但这个宇宙整体是理性的，所以，我们也相信天意，相信各种各样的安排都是在锻炼我们，否则，即使我们得到了什么，内心也会不安的……从持久上来说，做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才是最正确的……”
“嗯，你这样说，我还好受些……与其汲汲于求，还不如躺平……”
“那也不是躺平，我们的期待源于自身，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做一个好人……做最好的自己，倾听你的天赋……关注自己分内之事，而不要被表象迷惑……下决心解救自己，不要在人前显示什么，归根结底，你的优秀是你自己认定的……”
……
这场讨论一直到深夜，每个人都明白，人生没有那么简单，即使道理上正确，也需要在事上磨炼，所以有烦恼和抱怨，反而是真实的情绪，但迈开一步，海阔天空，一切依然那么美，每个人的心都还是柔软的……
“通过这次部署，发现了人工智能的一些问题，比如，对于情感的回应还是不够……对于问题，只会呆板的引用答案，而不懂得在答案上做一些语句的变换……最后就是语义相似度计算还是不够准确……”在实验室的小组会议上，苍琅作了问题反馈，她现在也成为这个小组的重要成员。
“问题是理解了，但是，要怎么解决呢？”灵琳一手托腮，一手敲着笔杆，若有所思。
“我倒有个提议……”雪影一笑，仿佛已有成算。
“说说看。”
“其实，这是一个跨学科问题，我们为什么不听听中文系的意见呢？我建议，请一个外援……”
“你是说……”
“我直说了，我提议让青梅也加入我们的研究……”
……
又是一片星海，海面倒映着璀璨的夜色，那些星星，像宇宙亘古说不完的秘密，此刻，它们的光又依稀照亮了谁？
“其实，可以从偏旁部首入手，也就是说，从更细的颗粒度去分析汉字……”
“明白了，我们汉字的构字法，本身字的写法里就蕴含着字的意思，这样既可以计算语义相似度，也可以一定程度地分析情感……”白玉的眼光一闪。
“对的，至于对话优化的方式，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先储备一个知识库，类似字典，再总结几种常见的对话句式，根据内容把句子填充完整……这样至少让它看起来有点创意……”
“有道理……语法加字典，又把要给的信息给到……而且相对分离的设计，可以方便其各自更新，真是个好主意！”
“其实，你也可以想得到的，为什么要叫我……”
“我……”白玉脸一红，“这是雪儿的提议……”
“所以你就索性同意了？……白玉，不要那么被动……”沉吟了一会，青梅缓缓说道。
白玉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星光，呼吸着和顺的风。
“其实……我希望你，无论我在与否，都保持你最纯真的爱好，你对于文学的一切幻想……不要因为某些事情而中断……或者，至少在你读到某本书，写到某个故事的时候，会想起我，那也就够了……有时候，并不一定要以在一起为最终目的……”
“你是说，心灵在一起？”白玉看向她，眼睛里有些闪烁。
“是的……就像你在阅读那些圣贤的书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觉得，心境与他们合二为一……其实很难形容这种状态，但我感受过，我知道你也感受过……所以，对于我，你也可以有这种感受……”
“嗯……”
“属于你的事物，哪怕相逢只有一瞬，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与你相识的时光，在我的内心里，划下了永远的痕迹……”
“那就留着吧……就好像你喜欢李白，也喜欢杜甫，还喜欢苏东坡一样……爱情的形式需要两个人合一，但其实爱的时空里，你可以有不同的匹配型……就当我是你在另一个时空里的选项，说实话，我真的也曾经彷徨过……”青梅说着，微微低下头，但还是没有看白玉，“但我也明白，不论从哪方面讲，影儿都是你今生最合适的伴侣……她真的不仅仅是一个好的伴侣这么简单，可以说，有了她，你会如虎添翼的……”
“所以你……”
“你也不要误解，我也很幸福……只是，我知道，有时候，你可能也会想象另一种可能性……但这种在灵魂里不是更超然吗……与其去介入一段已成往事的感情，还不如互相在对方心里留下最美的彼此……我相信，你绝对可以做到……”青梅看着白玉，真挚、爽朗，散发着夏日的香气……
“明白了……原来我真的，在心底，很想你……”说罢，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但今后我会记得……并把那份美好，写入我人生的故事里……”
“那就好……我不求占有什么，但你也带走我的那部分……我希望，我们还可以是经常在一起交流的朋友，不必影儿叫，我们心如明鉴，明白吗？”
“好的……”白玉心里更有一种触动，“我们会是好几辈子的朋友……”
“不用，一辈子就够了，下辈子再考虑……”青梅一笑，那份明亮，掩盖了星光。两个人同时沐浴在光中许久。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青梅开口道。
“你说……”
“让我们最后一次，像恋人一样漫步在这海边，好吗……”
“好的……走吧，我永远的青春……”
就这样挽着，胜过拥抱，那种举动比火还要炙热，却并不需要火……两个人既是空的，又完全满了，时间仿佛并不存在……
“所以，无数个日夜里，你会在回想这一刻？”在新疆戈壁滩一起骑行然后在夜里露营的时候，则林问白玉道。
“是的……这是一种不经意的想，有时候想起来，才会发现已经扎得那么深……”
“那，还爱吗……”
“是的，爱，却不是爱情……”
“很难理解……难道这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我认为的爱情，一定要相互陪伴，共同经历风雨才是……把一切建立在虚无的空中楼阁上，不是很傻吗？”
“不，人生很多时候也像一场梦一样……心灵看起来是虚的，却承载了我们所有事的意义……所以，雷锋说，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如果看起来虚幻的事物，确实能够在生命里产生影响，那它绝不是虚幻的事物，只是因为我们难以量化和表达它而已……事实上，它才是主角……”
“有点道理……开始有点理解那些唯心主义了……”
“那只是一个标签，一种称谓而已，好像把他们归类后，你就懂他们了，其实，每个人的思想，都需要深入才能体会……”
“事非经过不知味……真是如此……”
那天晚上，白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为一只飞翔的老虎，而眼前，一串青梅吸引住了它……远处的星空，像一片深海……
破阵子
不管滔滔逐浪，愿弹冉冉如初。窈窕山川千里路，风雨人间一纸书。悠悠鸿影孤。
纵览古今起落，漫游宇宙穹庐。舞阵缤纷催百代，心事飘零温一壶。月明抚万殊。
平凡而美好的生活，讨论永远没有结果……但我们还活着，这就是胜利，也意味着，我们有能力，也有责任去过好上苍赐给我们的每一天，每一刻，我们认真体悟，我们不断努力，但这份努力是面向自己的……关于爱情，我的理解是，爱是博大的，但两个人的爱情是集中的，每个人，都在心中存在着各种爱的匹配型，但是，我们愿意对爱情忠诚，因为这也是人生难得的体验与归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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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八章 星海梦飞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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