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明满意的望向景长与，少年锋芒初长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显威仪，如此这般，哪里还比旁人逊色。
霍云明审时度势，这才开口道：“哮公子，黄沙道人来人往，一些个居心叵测之人也暗藏其中，何不易地搬迁？”
“楠二爷。”宇文哮手臂发力将枪飞甩归位，道：“如今的闽都城郊黄沙道，我说了算，居心叵测之人，来一个我诛一个，左右那唐衍不过一句马匪暴乱罢了。”
霍云明神色微凝，诚道：“话虽如此，可又焉知唐衍不是刻意探寻，确认铁甲藏身之所后便会立即派遣打量人手前来绞杀。”
“我知晓哮公子身手非凡。”霍云明又道：“只是双拳难敌死手，铁甲再强，还能不费一兵一卒敌过上万三大营吗？”
宇文哮正色，默言思索。
霍云明指尖轻敲景长与的后腰，后者身形猛地一怔，随即微微侧身。
霍云明在景长与怔愣时就立刻抽回了手指，朝着景长与使了一个眼色。
景长与立即会意，转回来道：“闽都城内局势复杂，我府上尚有眼线未作处理，突然多出两千精卫也是引人耳目，城郊外还有一处寺庙，名作浮云庙，地在霍家门下，哮公子以为如何？”
宇文哮望向霍云明，道：“楠二爷？”
霍云明后撤一步，朝着景长与屈身行礼，敬道：“但凭殿下安排。”
此间事了，霍云明向宇文哮讨了一匹马，风萧水寒，此去，又是一番烂账。
无奈回到闽都，天色压晴，黄云似绸般缠绵于天，白云似鹤点缀，实乃难得好光景。
披霞道上的人影却仍如洪水湍急，朝着皇城中心不断聚集着。
霍云明瞳孔微缩，道：“刚好，放榜了。”
景长与立在人影婆娑里，兀自沉思，其实今日放榜，他只需关注张醉生一人，他的名次事关霍家声誉。
张醉生本为霍家门徒，按理来说，他在闽都底下的行径都得刻上霍家两个字，前些日子被莫捷这么一搅和，怕是又得灌上莫家的名头了。
若张醉生登榜高位，他的身后之人大可给霍莫两家安上舞弊一说，从而致使霍莫两家百年声望泼墨尽毁！
借此契机，五族之中，内里虚脱的霍家再失了天下文人之心，便是……
名！存！实！亡！
景长与不忍拍手称赞：“此间做棋者，果真好手段，先生，我去一趟宫里，探探口风。”
“不去了。”霍云明垂眸，轻声道：“最后的榜单，是经了陛下的，通过字迹也好，怎样也罢，陛下心里有杆秤，不是你我所能撼动的，长与早些回去吧，钰王府毕竟是长与当家，府里鱼虾该清理的就清理了，很快就该我们出手了。”
景长与恭敬道：“是，先生。”
景长与俯身作别霍云明，快步回了钰王府。
蒋熙见状立刻迎了上前，面上眉眼仍蹙，他轻声急道：“殿下，先前救下的另一位姑娘始终不愿离府，誉兴那厮安的鬼什子心，嘴上说着待您处置，却特意把她邀在院子里要各家人看着！”
“还不肯走？”景长与能力范围内，已经给了不少银钱，还赖着不走是作的什么心思，景长与眉眼微抬道：“去瞧瞧吧，管他什么鬼怪妖魔，总得去见识见识。”
行至院内，一位如芙蓉出水般衣衫渐落的女子正斜跪在地上，发丝垂落，明珠欲泣，指尖轻捻，叫人看在眼里，好生可怜。
誉兴就站在女子面前，大腹便便的身形好似林后高山，偏又荒无人烟，空而糜，他手中掐着细细的木杆子，横眉凝望女子。
院子近水处围着诸多杂工，个个唇角勾挑，端着一副看戏嘴脸，就差一盘瓜子杏仁，正姗姗似的看着这场闹剧。
景长与缓步向前走，遥遥道：“本殿出门一日，府里竟不查惹了事儿，兴叔，这是怎么了？”
誉兴见到景长与，一改拧眉神色，立刻躬身拱手，嘘声道：“钰王殿下，这妮子身份低贱，凭着几分姿色，竟妄图霸留府内，这……”
誉兴瞥了眼女子，又朝着景长与颔首道：“殿下私事，老奴做不得主，还请殿下亲自定夺。”
“倒是劳烦兴叔了。”
“殿下言重了。”
景长与转过身来，如河边初草般青涩的打量着女子，道：“姑娘天姿，我实非良人，给不了姑娘所愿的。”
“钰王殿下。”女子含累抬眼，泣道：“民女早些年没了阿娘，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民女不求殿下垂怜，唯求一方容身之所，求殿下莫要赶民女走。”
一股淡如清水似的脂粉香传来，景长与默不作声的后撤一步。
他微微凝神，说道：“我这府里屋檐上下皆骤雨，外头自有大好天地，姑娘要的容身之所，何不自己去求索。”
女子直直望着景长与，那双云雾半布的眸子里藏匿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景长与直觉有怪，继续缓步后撤着。
女子幽幽道：“殿下，您说外头有大好天地，那您可否告诉民女，究竟是天地好还是家亲好？”
景长与道：“看你。”
“人人都说浮世天地。”女子苦笑道：“可我的天地没了，浮华再多，于我而言不过是走马观花，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景长与微怔，人人？
还有谁？
女子眸光一闪，眼底骤生精明，怨念成型，突起冲向景长与。
蒋熙立刻闪身上前抓住女子双手，掐住经络向后一摆，瞬间治住女子。
女子却黯然一笑，如彼岸湖海生出的红色花儿般决绝。
下一瞬，女子眼睛笑意更甚，死死盯着景长与，口中一咬射出一枚细小刀片，猛地飞进景长与胸口。
嘀嗒！
鲜血无奈从唇角滑落。
空气一瞬之间凝固，四方风声静止，烽烟焦土再现，却又变得扭曲不已，各地都在坍塌，血色不止，逐渐与对面沦为废墟的高楼大厦相重合。
蒋熙惊呼：“殿下！”
景长与终于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疼痛渐渐遍布全身，剧烈的痛苦铺天盖地的袭来，心肺都在撕扯着他的灵魂。
很快，连疼痛也变得模棱两可，意识彻底消失前，他看见誉兴怒斥着伸手掐住女子的脖颈猛地一扯。
是蒋熙将面目狰狞的女子彻底束缚在地上。
景长与快要空荡的脑海瞬间清明，麻软的双腿却支撑不了他的身子，他掉落在地上，口中不住喃喃着：“蒋……”
“殿下！”蒋熙迅速绑好女子，上前扶起景长与，他朝着周身稳稳站定的人影怒吼：“你们脑子都他娘的进了水吗？！去找大夫啊！殿下出了任何差错，今日钰王府全数陪葬！”
誉兴以及周围人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般踱步向外跑去。
景长与托着软弱无力的手抓着蒋熙，拼尽全力却只得呢喃道：“誉……兴……是陛下的人……要……先生小心……陛下有……后手……先生……”
蒋熙顾不得震惊，他抱起景长与冲进房内，咬牙道：“殿下，您撑一撑，再撑一撑！”
“先生……”景长与麻木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还想说些什么。
可若他还能活，他所言便是万丈深渊……会托着那个清风明月的人一起坠入无间的。
这般想着，他又觉得，苟延残喘也好，黄泉地狱也罢，他还是自觉吞着那些不可逾矩自顾去赴一场轮回罢……
蒋熙暗自咬下骂声，道：“殿下放心，属下会如数告知公子。”
像是水声呜咽，景长与耳畔已经模糊了声音，他知道有人在说话，却已无力回应了。
好在，不疼。
这黄泉，也挺好走。
意识坠入虚空，他像是再次落入了一次循环。
这里没有深宫，没有五族，没有大靖。
一切都是水蓝色的，包括杂草，一颗古老的柳树生在这里，神秘蛰伏的气息扑面而来，树下是一只翻滚着的雪白小兽。
景长与定下心神，抬眼望去，就在柳树枝干上，又见一个赤着足的白色长发少年，少年眸色铜金，神色平淡，手中把玩着吱吱鸷鸟。
少年身侧坐着一个高大男子，正托着手撑着脸，饶有兴致的望着景长与。
男子“啧啧”嗤笑道：“人间帝，命里长，这是走错了？”
走错了？
如果死了也算的话，应该是吧。
景长与不语，那人又朝着身旁少年道：“之之，想要个人间少年帝王当玩伴吗？”
少年微微侧头，如冬日雪沫般睨了景长与一眼，冷声道：“血气太重，短命鬼，不要。”
“这样啊。”男子拖长了声音，再次望向景长与，道：“之之不要玩伴，那你——”
见景长与愣在原地，男子轻笑一声，大手一挥。
下一瞬，巨大的吸力将景长与托离了虚空，周身环境再度扭曲，疼痛轰盖全身，每根骨节都在喧嚣着造次。
鲜血浸湿了玄衣，却并未滴落，凝固在空气里，和景长与一起，困在这无际混沌里，不得出路。
来啦来啦！
“之之”和“男子”来自预收《我的神骨要造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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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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