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塑稍顿，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单子，凑到柯璨跟前，说：“今天上午我做过血样检测，我的检测报告没有任何问题。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头上有伤口。”
防空系统打开后，虽然没了变异怪物的侵扰，可空气中难免不会存在各样病毒，尽管戴了防毒面罩、做了很多防护措施，他还是不得不再小心一点。
其余几间，那是林塑为那九个地下城的幸存者要来的，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柯璨听了点点头，说：“我觉得还不够。”
“其次，我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林塑收拾着背包，头也不抬，“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柯璨冷笑一声，说：“上将说这话怨气可不小。”
祁洋过来帮忙时，恰巧撞上这么一幕。他知道柯璨嘴皮子毒，不想跟着挨骂，但又考虑一下要大局，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敢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有没有需要的物资……”
林塑掂了掂肩上的包，本来谁都不打算理，可就在要进房间的那一秒，他又停住步伐，扭回头，看着柯璨，说：“我知道你们专组成员办这事儿都是签署了生死协议的，毕竟带回我们这么一群外来人，面临着被感染甚至更严重的未知风险。”
“我也知道我代表不了什么，在你们眼里，渺小无比，甚至是个势力的人渣，但我说的每一声感谢都是发自内心的。”林塑声音淡然，毫无情绪起伏，“如果你觉得你拿到的高价回报和你的付出不成正比，你为你所做的一切感到不值，以至于你看我这么一个人渣十分不顺心，或者说，就是因为看见我这种让你不顺心的人渣才对自己的所做而感到不值，那我只能说，柯副组还是趁早离开专组过舒心日子去吧。”
“因为我暂时还无法消失在你们跟前，如果你们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没法儿离开专组，那就忍忍吧，我脸皮厚，还得赖活着。”
他说完进去，重重关上了门。
柯璨愣了愣，转而被气笑了，指着房间门，转头看着祁洋，一脸不可置信：“他说的什么话？真不怕我把他从这儿扔下去吗？”
祁洋也傻眼了，眨了眨，小声说：“这人还真拽哈……”
而卫星基室的人，通过远程监控画面听到林塑这一番话，不由得议论纷纷。
有人嘲弄说：“这么得罪人，只怕一到这儿就要成为某些人的猎物了。”
也有人真为林塑性命担忧：“还是太年轻，这个性子能管理好下面的人吗？”
“你操什么心？他就算是死了，也总有下一个代理人去领导联合基地，总归和我们没太大关系。”
虞今越撑着头，回想着那个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倏然一笑，说：“我们柯副组还没跟别人在嘴上吃过亏呢。”
挺有意思的。
但有意思归有意思，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活得久一点。
“这倒也是，但愿不是只会嘴上动功夫吧。”
“嘴上动功夫才好，真有真材实料，咱们还不好控制了。”
“控制他做什么？基地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咱们本来就起个辅助作用……”
在众说纷纭的时候，无人在意的虞今越，用腕上的通讯器给祁洋发了条揶揄的讯息——脾气好？
祁洋回复说：是我看走眼了。
虞今越正要说“你就没看准过”，对方就又给他发讯息来了。
祁洋：但身材是真的好，你刚刚见没？
“……”
虞今越无语：你这么羡慕人家，我建议你多撸铁，或者搞点科技，实在不行重开吧。
祁洋：就没点建设性意见？
虞今越：建设性意见就是，少看肌肉美男，多多正视自己，从焦虑根源解决问题。
祁洋：……
虞今越稍顿，似乎犹豫，最后还是发了出去：还有，少和沈珐未那种人来往。
几秒后，祁洋：你这人就是有偏见，我不跟你说了。
隔离观察室里，林塑卸下背包，终于松了口气。他紧绷着一根弦不敢落下，哪怕现在进到了一个独处空间里，也仍是不敢彻底放下心。
他头烧得疼，在消毒水和新钢异味混杂的房间里找了一圈，好歹热水和一些吃的等刚需都有。
他吃了药，上了复合金属台做成的床，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也不敢放下神经，断断续续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以至于越睡头越疼、越沉。
等他彻底脱离梦境时，星舰已经再一次落地。
舰舱内，机械女生不断响起。
“各位乘客请注意，k09号星舰已抵达H-0星球，行迹共计6.78亿公里，本次行途结束，期待再次为您服务……”
落地是一处荒漠。
迈下步梯的人们平眺那远方的高楼大厦，一时竟恍惚不已。
六年前，这样的建筑随处可见。
他们在专员带领下徐徐前进，上车前，都仰望着远处充满人息地方、比联合基地还要安全的地方，心怀感慨或是羡慕。
林塑在星舰最高一层，再加上头晕不适，所以下舱时间比别人要晚些。他撑着身子，踩着队伍最后的步子，在舱门口昏沉沉地巡视一圈。
柯璨不知所踪，大多专员也都帮忙送人去了，没人顾得上他。祁洋从他身后冒出来，好心地领着人往集中建筑区去。
荒漠远处建筑群所在地是H-0星球为了接纳他们专门划出城市，名叫容格，里面活动的人是0912专组成员及其家人，以及拿到了高额补贴不想搬离的原住民。
为了保持城市内部的正常运转、防止基地的人和未来发展脱节，容格城内的基础设施和部门都有配备，小到流动摊贩，大到编制单位，和普通城市无异。
这样的模式，也算一种城市发展的尝试。
不过基地的来人在他们眼里都算危险物种，这样的初行阶段，几乎没人敢来尝试，所以容格城内的本地人，几乎很少，留下来的都是眼馋高额补贴的人。
祁洋给林塑介绍完容格，又说：“你们得先去检测基地做基因和血样检测，结果出来后，后勤部的为会你们安排住宿。”
林塑点头说：“谢谢。”
他跟着祁洋上了一辆越野车，靠着后座的窗，半搭眼皮，尽管整张脸都掩在防护面具之下，也能瞧出精气神不怎么好。
祁洋在副驾驶，后视镜里见他这副死气沉沉模样，忍不住问：“你不舒服吗？”
林塑轻轻“嗯”了一声。
“我还得回去巡检k09，等会儿你做完检测，我让人送你去专组的医院吧。”
林塑说：“麻烦了。”
祁洋心想，这人句句有回应，还挺有礼貌。
路上颠簸不止，林塑半睡不睡时，肩膀的通讯器里传来滋滋声响。
他呆愣片刻接通，却不想人声“滋啦滋啦”断成一条线，只能听出是孔易诚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清。
林塑皱皱眉，耐心拍了拍通讯器，滴滴两下还是没吐一句完整的话。
祁洋见状干笑两声，给他圆话说：“它可能还没适应这里的磁场。进到容格城内，我们会为你们配发统一的通讯器，到时候它就可以下岗了。”
“嗯。”林塑专心倒腾手里的东西，大概实在是无可救药，头又难受，他最后只得放弃通讯，歪头倒一边了。
闭上眼睛休憩半天，突然，他说了一声：“谢谢你们。”
“哪里哪里……”祁洋不擅长应付别人，只会说这么的客套话，自己也觉得尴尬，索性跟着不再开口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越野终于来的大厦城外，停到了临时检测基地的入口。
入口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里的人防护重重，不管是基地的人还是专组的人，都紧着一口气不敢掉以轻心。
林塑被人叫醒，头重脚轻地下了车。
他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环境，孔易诚就急急忙忙找上来了。
林塑稍微清醒了一点，气儿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问他：“这里通讯不畅，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孔易诚重重吐了口气，看了眼他旁边的祁洋，犹豫两秒，才说：“专组的人不允许我们带枪进去。那个虞组长带着人在门口收缴，上交了才让我们做检测。严屿和于浩他们在和专组人员进行周旋，各议员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来请求指示。”
林塑掀起眼皮，望向那个众人围着的地方，里头有个高大出挑的人。
防护面具下看不清五官神色，但看那气场，依照林塑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这人估计不大好相处。
林塑艰难挪动脚步，说：“我去看看。”
祁洋见状也要跟着过去，只是还没挪两步，他肩膀就被人给搭上了。
“这一趟，辛苦咱们祁部长了。”
虽然都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但祁洋能认出这温然和煦的声音是谁。
“珐未？”他没想到沈珐未会来，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要做检测？”沈珐未说，“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祁洋思忖说：“倒也是，你们医务组和检测基地这边向来不分家。”
沈珐未笑笑不说话，眼睛巡查一圈，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不远处的林塑身上。
半晌，他说：“那人就是你昨天说的‘身材还挺好’的狠人？”
祁洋脸颊一热，面罩下愧得龇牙咧嘴，含糊说：“你那会儿也在啊……”
沈珐未没回应他的话，望着那抹孤毅背影，淡声夸了一句：“确实不赖。”
得到认同后，祁洋把昨天因失误闯祸而生起的一点点羞耻心全然抛在脑后，跟着附和说：“我就说吧，连你都觉得不赖，那老虞还不信我。”
沈珐未笑笑，眸光沉沉。
林塑才挤到人群边上，刚好听见严屿和虞今越争执不休的声音。
“我们都没收到上缴器械的通知，临了到地方了才告诉我们不能带枪械和热武器，太为难人了吧？”
于浩跟着附和说：“要是早说不能带，我们何苦大费周章搬上来，上下星舰又一阵倒腾？”
“不是不能带，是不能任由你们自己保管。”虞今越说，“这里是和平城市，不存在怪物，也不存在暴乱，巡城之类的事自然有人替你们干，所以我想不通你们还要留枪的理由。”
“我们需要一定能力自保。如果哪天H-0星球不再施以援手，我们得确保基地成员的安全。虞组长，”林塑挤到中间去，站到虞今越身侧，目光直视，长了记性没再伸手，“很高兴和你见面。”
虞今越循声转头，视线落到林塑身上扫了一圈，才朝他微微侧身，伸出右手，和善招呼：“林上将，你好啊。”
这声交谈不同于卫星通讯时严肃正经，而是夹杂着平常的生活气，虽然谈不上多亲切熟悉，但总归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过陌生和遥不可及。
林塑看着那只手，思索半天，还是轻握了一下，一触即分。
随即，他说：“虞组长，我想知道刚刚的理由是否能够说服你。”
虞今越不置可否，只是问：“如果容格城内发生动乱，谁负责？”
林塑说：“我。”
“我不以为你担得起这个责。”
“那我们各退一步。枪和其他热武器可以不带，”林塑说，“但子弹不能交由你们管控。”
虞今越笑了笑，觉得他天真，但又没戳破：“你们基地人才不少吧？”
言外之意很明显了，林塑不傻，也没指望能骗过虞今越，他只是想试试看虞今越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到答案后他更加坚定了刚刚的想法——这人不好处。
虞今越诚然说：“没有高层决定，专组人员是没有资格毁约的。况且，城内设备完善，里面可是个和谐社会，如果出现威胁你们生命安全的事件，我一定会帮忙解决的，因为你们的后续发展都关乎到我的前程。综上所述，你的这些担心是毫无意义的。”
“没有这把枪，我一定会成为下一个被杀死的威尔查斯，”林塑平静叙述，眼睛半搭，“虞组长，你知道的。”
“那你可以告诉我，”虞今越朝他挪近一步，凌冽视线直摄人心，“你杀他的理由吗？”
虽然虞今越对威尔查斯不熟悉，但话语领导人的更迭，作为交涉的另一方领导，总是要比别人关心些。
林塑按捺着不适，头脑昏沉，连眨眼都觉得眼皮子重，更别说应付这么个难搞的人。
他彻底耷拉下眼睛，艰难吐了口气，说：“我想，以后有机会探讨这个问题的。”
这个动作看上去很像心虚，虞今越自以为了解，点了点头没追问，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这样，如果你受到人身威胁，我可以为你安排专业的贴身保镖。”
“那希望虞组长尽快安排。”林塑说完，将背包里的东西扔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成想刚走出两步，他就觉得两眼昏花天旋地转，长时间来紧绷的弦终于崩断，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地上，没了动静。
“首长！”
“上将！”
严屿几人见了纷纷上前去查看情况，手忙脚乱地凑成一团。
虞今越手里的枪还没摸热乎，见状登时顿住，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身影，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吐出几个字来。
“……碰瓷儿呢？”
作者有话说（手动版）：
看吧，不爱你的人，晕死在地上了也只会觉得你在碰瓷（指指点点.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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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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