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前一天，大棚终于建好了。
大棚坐北朝南，自东向西，三面是厚厚的砖墙。在塑料棚外还有棉被覆盖，里面有增温暖风机，为了放置气温再下降，江离还增加了一层集热板。就算是零下四五十度的天气，也可以达到温暖的室温。
齐大山在大棚建好的第一时间对其进行消杀，直到第二天，通风完毕，江离才第一时间看到完整的内部空间。
好吧，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有个棚。
根据江离的需求，齐大山早早进城挑选好种子。而齐叔也终于同意帮他照顾大棚，以雇佣的方式。
立秋当天，不知是不是季节上的变动，气温有些异常。江离站在大棚内过道处，手拿铁锹眼巴巴看着齐叔在地里翻土。
为什么没有跟着弄呢？懒？怕累？不不不，他很想学习。只是齐叔看过一次他的手法后，拒绝了他在大棚里的劳作。
齐叔拿着耙子在田地里将翻新好的土地进行?疏松，偶尔将地底深处的草根再清理一遍，保证土壤疏松透气。
而齐大山则在一旁，混合调制有机肥营养土。现在的特殊环境下，需要提高土壤肥力，苗芽才能长出来。
大棚的主人挪动脚步，悄悄观摩了一会儿，看着袋子上面的文字，什么过磷酸钙、生物菌肥完全不懂。
后来，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自己能干的活。
“撒肥料？”
“对，从头撒到尾，尽量均匀就行。”齐大山把一桶化肥放到他面前，里面是褐色颗粒状物体。
江离低头看着这桶肥料，沉吟不语。
其实没有活可以不干的，非凑什么热闹呢？
“这些都做过处理，很干净的。”齐大山憨憨地解释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最后他鼓足勇气提起桶子走到一头，戴上胶皮手套，尝试地抓出一把捏了捏，软软的。赶紧撇到旁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渐渐地他开始不抗拒，越发熟练。因为需要重复地提起放下，他个子又高每次都要弯腰很累，索性抱起桶子开始铺撒，这一撒不简单，开启了新世界，速度明显加快甚至有些上瘾。
齐家父子俩聚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江离埋头苦干。
“没想到干得还挺好？”齐叔感慨道。
“嗯嗯。”齐大山肯定地点点头。
两人看他干得起劲，就不再去帮忙。大山开始挑选种子进行浸泡工作，齐叔则是在江离撒过有机肥的土地上开始垄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肥料逐渐减少。好在大棚面积不大，江离中午在午饭前完成了肥料的铺撒，完全没有形象地瘫在地上。
手酸、腿酸、肩膀酸。
齐叔看到江离就这么躺在地上，赶紧拉他起来。
“地上凉！你回去歇着吧，也没有你能干的活了。”虽然心是好的，但是被嫌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此时江离也想不到那么多，脑子沉重地答应着。
从大棚内出来那一刻，冷气侵袭。人瞬间清醒过来，浑身止不住地抖三抖。快速跑进房间里，而大门距离房间的距离是最艰难的考验。
进到屋子里，脚触到地板的那一刹那。
“啊，活过来了。”他深吸口气，浑身毛孔舒张。
这一刻，他庆幸自己买了太阳能，安了地暖，装了火炉。
暖和过后，胃里发出了异动。看看时间，该吃饭了。按理说今天立秋，在北方是要吃饺子吃肉的。
基于一上午的劳作，立秋饺子只能是速冻的。
早上起来，江离就把五花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化冻，此刻基本解冻完毕。他穿上围裙，仔细用洗手液将手清洗了三四遍，最后确认般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
拿出切肉砧板，将五花肉切成麻将大小。起锅烧水，冷水下锅，五花肉、姜片、葱白、料酒下锅。
水沸后，江离拿起勺子将表面浮末撇去，再煮5分钟。
等候时，他想了想舀了两勺大米，三个干苦力活的人不吃米饭应该不行。将淘好的米放到电饭锅里，盖上盖子选好煮饭之后将煮肉的燃气关闭，从锅里夹出肉块，在冷水下冲洗。
从柜子里拿出砂锅，他将洗干净的小葱折断铺满锅底，再填入几片姜片。他将五花肉一个个摆入锅内，肉皮朝上。倒入整瓶黄酒没过肉皮，放入几颗冰糖，老抽、生抽、盐、香叶、桂皮等香料随意撒入锅内。大火煮沸，小孔冒气后，将旋钮右转转小火。
“40分钟——12点，差不多。”江离看好时间后，打算趁着这个时间洗个澡。
脱下的衣服被扔进脏衣篓里，视线右移，透明的淋浴间开始弥漫雾气，白色水汽在浴室内飘散。
屋檐上的积雪斑斑驳驳，池塘里的冰映着雪花的光影浮光跃金。
江离将头发胡乱吹干，前一阵刚剪完的头发又过了眉间，果然心闲长头发。又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开始清洗。
转眼看了下时间发现还挺充足，他拿了两个茄子，来到厨房里。在水池边清洗去蒂，用刀切成长条状，放入碗中。拿出蒸锅，将盘子放到蒸屉上蒸十分钟，和红烧肉差不多同时好。
三勺生抽，少许糖。从玻璃瓶中挖出一小勺剁椒，再从墙角挑选一根不那么干瘪的大葱切葱花备用。
洗完澡之后，身体更加酸软了。如果不是胃部抗议，可能就直接睡在床上了。今天也只挑了简单不需要太多操作的菜，只需要蒸煮炖。
起锅烧水，水开放入速冻饺子，同时拿起手机，拨给齐大山。
「喂，江哥？」
“你和齐叔先进来吃饭吧，我做好了。”
「啊？我和我爸已经到家了。」
原来刚才父子看着差不多快到午饭的时间，两人就回家准备吃饭了。因为江离也没提前跟他们两个说，所以阴差阳错错过了。
“嗯，那行。”
说完之后，江离挂断了电话。静静地看着锅里十几个饺子，心里有些庆幸，还好没一次煮太多。把剩下几袋速冻饺子重新放回冰箱里。
将饺子盛出后，打开红烧肉的盖子，用筷子将葱姜香料夹出，再次转大火收汁，浓郁的肉香味冲击着嗅觉的敏感神经。
“嗯，还不错。”江离自我满意地点点头。
徒手从蒸锅里拿出蒸盘，如果不是放下之后‘嘶哈’一声，还以为练就了铁砂掌。
刚才备好的调味料倒在茄子上，加上葱花剁椒和一点芝麻香油。
接二连三把菜从厨房端出，终于坐定，长吁一口气。
“好了，可以开动了。”
江离举起筷子夹起一颗饱满透绿的水饺，一口下去，鲜嫩多汁。一整颗虾仁口感紧实，存在感极强。
红烧肉油亮红润，香气四溢。入口即化，是他喜欢的甜咸口味。舀上一勺浓稠的汤汁浇在米饭上，只道二字：“绝了！”
吃上几口肉，再夹一筷子蒸茄脯，清爽可口。
整个房间内，安静地只有碗筷触碰的声音，和江离时不时发出的感叹。
下午，齐家两父子继续在大棚里劳作，而江离如预计那样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村里各自囤粮陆续见底。大雪将今年农民的收入全面淹没，家里每年最大的一笔收入化为泡影，进城务工的人大多铩羽而归。
为了活下去，不少人看到江离家的大棚开始效仿，于是每家每户都在院子里搭了暖棚。家庭富裕些的用钢架，差一些的则用竹竿搭建。
村里人都知道是齐大山帮江离管理大棚，所以这段时间齐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大山心好，这几天都在各个乡亲家帮忙消杀和施肥。
而江离最近每天不是喝喝茶、写写字，就是去大棚里转悠来转悠去。
自从种子发芽后，一天一个样。虽然小时候江离也长在农村，但是时间太过于久远，关于土地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能记得跟在奶奶后面，帮忙滚桶子。
家里新鲜蔬菜见底了，所以他特别期盼这些种子能长得快点。
齐叔将三四根离得相近的草苗，挑选两根拔掉，俗称‘间苗’。挨得太近不利于幼苗的生长，还挺哲学的。
江离看着齐叔分配给自己的地，里面种植韭菜，大山说特别好活，一般种不死。
他学着齐叔的样子，给韭菜间苗。认真的神情像是在做什么高难度实验。
齐叔支起有些僵硬的后背，左右活动着，眼睛却瞟到江离蹲在地上，不知鼓捣什么。
还没喘口气，眼里便多出一堆小苗。他蹭地跨过地垄，大喊道：“诶！韭菜不用间苗！”
江离站在一旁，嘴巴抿得紧紧的，低头看着齐叔把带根的韭菜苗又栽回地里。
“看看看，这根都断了就不能种了。”齐叔拿着断掉的菜苗举到江离面前抖擞着。
“反正还有那么多，没事。”他还没拔几根就被制止住，并不心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江啊，我一个人能忙活过来，你去玩点别的吧。”
江离低眉抬眼一瞥，深深叹口气：“好吧。”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事，疑惑问：“齐叔，小刘呢？好久没见过他了。”
提起这话，齐叔的肩膀下塌，感慨道：“他爸走了之后啊，唯一的牵挂没了，就走了，听说是去南边打工，以后应该难回来喽。”
他有些意外，虽说许久没联系过，但没成想人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了。
世事无常，回来，是为了父亲；走了，也是因为父亲。人在故乡在；人走故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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