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窗外松柏成荫,屋内焚起一炉香,楚玄静坐其中,闭目打坐。
江离拄杖伫立在八角亭下,迎风细听着那许久未闻的暮蝉的吟唱。
午后,陈理从硬床上翻身醒来,感到神清气爽,浑身哪哪都不痛了。他推开房门,观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公鸡在墙边走走停停。
他四处摸索着,在观里寻找着江离的身影,直到走到主殿,他才看到有身影跪在神像前,他试探向前走了几步,那人起身回头。
是江离。陈理挥手走近迎上他。
“怎么去上香了?你不是不信这个。”陈理好奇的问他。
“借住了这么久,总归是要去感谢一下的。”江离从不求神拜佛,因为他无所求。
“有道理!”陈理了然的点点头,“那我也去感谢一下。”说完转身就要去大殿内,江离一把拉住他。
“行了,我们该走了。”江离恢复到之前冷静淡然的状态。
江离摸了摸一直跟在身边的小黑,便和陈理准备离开了。
“不需要道长打招呼吗?”
“已经说过了。”
“那走吧。”
两人走到门外,等候多时的郝啸云起身迎接他们,一行五人朝着山下走去。江离越走越慢,落到了最后,就在即将转弯看不到道观时,他回头凝望了一眼,却看到一抹修长身影立于山门前,江离眼前一亮,嘴角上扬,下山了。
“你脚不行,我背你。”
“你虚。”
“……那让啸云背你。”
“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
“……”
楚玄站在门外,小黑摇着尾巴立在他脚边。半响,两三个呼吸间他如幻影般移动到离几人五米的位置,才转换成正常的走路节奏。
“过来,我背你。”楚玄的声音落在众人身后。
郝啸云眼神里满是警惕,已经第二次了,这个道士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
江离却笑了,转身与楚玄对视,眼里皆是笑意,不知为何对于越强大的人反而依赖的越轻松。
陈理不可置信看着江离乖巧的趴在道长背上,这是刚才用生命拒绝我的人吗?
江离扶着他的肩膀,楚玄平稳的将他背起起身快速走到队伍之前。
“你差点儿暴露了,楚道长。”江离小声的在他耳边说着。
“没事。”
“上面有人?”
“……”
楚玄脚步不停,嘴上却话里有话的说着:“看来能自己走下山。”果然背后安静了。
挥别大恩人,江离站在小院大门口的位置,观察着院内房屋损坏的程度。
西面外墙、工作室、仓库基本毁坏,主屋建筑、东侧客房、茶室结构完好。往院子走,看到瓦片被打落三分之一,主屋西侧窗户破碎,茅亭只剩下一根柱子证明它存在过的痕迹。
站在主屋门口,里面家具七零八落的到处散落着,不知是否完好。室内地面被泥沙浸泡几天,需要整体更换,同时墙根处也需要修补。
“舍不得?等回京市我找个地再给你盖一个。”陈理扶着江离挨个屋子视察着。
“谁说我要跟你回去了。”江离在主卧柜子里翻查着自己的证件。
“现在这种情况,你不跟我回去,难道还要在这破山里继续待着?!”陈理走到江离的面前,不赞同的瞪着他。
江离坐在一个歪倒的柜子上核对好证件,发现都没丢满意的点点头,“是啊。房子修一修还能住。”
陈理双手捧起江离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在说什么鬼话?”随后一脸认真的地说着:“现在每天不是暴风雪就是地震洪水泥石流,你知不知道!你能躲过这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你在这破山沟里能躲得过几次!”说道最后他气愤到眼眶发红。
江离抓住陈理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站起来平视着对面无比担心的人。
“陈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江离平静的说着刺痛人的话。
屋外兀自落下丝丝细雨,郝啸云从门外走进来,无视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严肃地说道:“下雨了,我们得走了。”
“好的,麻烦您等这么久。”江离客气地回复着,撑着拐杖慢慢向外移去。
郝啸云看着还未动的陈理,想要上前察看。还没等走到他身旁,陈理动了,只见他快走两步来到江离旁边扶着他,好像刚才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就捏准了我不跟你生气。”陈理气鼓鼓地小声抗议道。
江离眼尾飞起,笑着:“那怎么办呢?你就只有这一个优点了。”
“江小离!”
郝啸云快速跟上两人,但一直趋于二人之后。
两个车子一前一后开出梅溪村,临时飘起的细雨也停止了。
受难的百姓集中在镇上中学的室内体育场,席地而眠,间隔不过半米远。而郝啸云带着陈理和江离来到的是镇上唯一保存完好的酒店。以至于江离没有看到熟悉的梅溪村村民。
宋远在酒店门口迎接几人,走在酒店走廊里,江离思考了许久还是张嘴问了一句:“宋队长,后续政府对于村民有什么安排吗?”
宋远暂停下脚步,转过身答道:“您一直在山上可能不清楚,国家已经宣布进入末日紧急时期,各市将成立独立营地,群众都会陆续迁入。”
江离没想到外面的事态已经进入如此严峻的程度:“那不想进入营地的人呢?”问完自己笑了下:“难不成大家都同意?”
“这个当然没有,还是有些群众拒绝迁移的。国家特意注明,不想进入的群众将一次性领取一笔补助,后续则享受不到一些国家优惠政策。”
“好的,麻烦您了。”
“您客气。”
随后几天,极寒的雪季好似已经过去,路面看不到一丝积雪。所有人都以为短暂的末日已经过去了,但是国家却没有撤销建设营地的计划。
窗外阳光刺眼,甚至晒得人微微出汗。这短时间,江离都在酒店养伤,偶尔劝说陈理赶紧回京。
“我不回去了!”
江离深吸一口气,无语凝噎。
如果说这世上谁能把江离堵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不定,只有陈理了。
“你不回去在这干嘛?”
“你干嘛我干嘛。”
江离默默翻了个白眼,拿起旁边的拐杖,起身往外走。
“你干嘛去?”
“我去体育馆,你叫个车。”
“……你看你很需要我。”
“我是怕你太闲!”
陈理不管,他很享受被江离需要的感觉。他清楚的知道这区别于爱情,虽然他们的相处方式总是被人误会。
体育馆内,平均温度在28度左右,齐大山一家刚刚领完今天的口粮,与于米一家聚在一起闲聊着。
这里床垫之间半米不到,稍微大幅度转身必定能碰到其他人。而大部分人的状态是呆滞的、迟缓的,或多或少都经受了精神的冲击。
有人走进来,他们也只是下意识扫一眼就转回去。
于米眼尖,江离一进来他就发现了,激动的站起身,挥动着自己的手臂。
“江哥!这里!”
江离听到声音精准定位他的身影,径直走向他们。
齐叔也很激动,连快走了几步迎接江离:“小江,我的老天爷,好好好……活着就好。”五十好几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是红了眼眶用力拍了几下江离的肩膀。
还没等江离回应,于米扑过来一把抱住江离。
“江哥!太好了!我们都以为你……”江离不太适应的想要推开他,陈理发现了他的不适应,上前提醒:“他有伤。”
于米吓得连忙松开:“受伤了?严重吗?”齐叔也担忧的望着他。
“没事,都快好了。”江离不在意的摆摆手。
“大山呢?”
“被政府的人叫走了,说是什么要研发什么种植。我也不懂,应该就是在旁边帮忙的。”齐叔对此也是云里雾里。
“齐叔,于米你们准备去营地吗?”
齐叔听到这话有些惆怅:“只能去了,家里的房子被冲毁了。”听到齐叔的回答,江离内心表示理解。
“……我们也去,我爸被房梁砸伤了,身体需要一直调养。据说有免费医疗,在营地会更方便些。”于米发表完自己的想法,满脸期待地问道:“江哥,你去吗?”
江离不假思索地说道:“不去。”他当然不会去,他家什么都有,虽然损失了一些,但也没必要跟一群人窝在一起。是的,他能想象的到。营地甚至会比城市更加拥挤,因为那的人们只是想活着,苟且的活着。
就在江离即将与几人分别之际,他看到了熟悉的女性面孔,视线停顿的那几秒被陈理捕捉到了:“你认识?”
“一面之缘。”江离平淡的回答道。
齐叔听到这话,看向那女人方向有些意外:“这女娃子也是可怜,她家那口子因为参加暴乱被抓起来了,儿子前一阵发了高烧直接烧没了。哎,这可咋活嘛。”
这怎么活?在江离心里这完全是人生最优解,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他没有多说什么,叫着陈理准备离开。江离临走时嘱咐了齐叔和于米,在营地防人之心不可无。
几人挥手告别。
出门后,陈理问江离:“你不喜欢他?”他指的是于米。
江离被太阳晒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忍不住挺了下背,两人的默契让江离第一时间理解他的问题。
“嗯,跟你一样,很粘人。”江离扫视他,然后有些嫌弃的点点头。
“也是,你也只能接受我这一个了。”陈理抱臂摸着下巴说着。
“要点脸吧,陈大公子。”江离无语翻了个白眼。
夕阳斜斜的洒在街道上,两个人即将而立之年的男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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