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未暗,月光淡淡地照在了树枝上,影影绰绰。
昏暗的环境下,古朴的庭院好像打上淡淡的薄雾,让人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骨骼分明的手掌拿起小巧的紫砂壶,倾斜倒进淡青色茶海里,细细的水流声像是安抚他人焦躁的内心。
江离面前的茶杯倒了八分满,他伸出两指轻敲了两下桌面以示感谢。
执起茶杯,低头轻嗅茶香。带有花香味道的茶香气萦绕在鼻尖,嘴巴贴近杯口,趁热嗦入一口,淡淡的茶味却回味甘甜。
“漳平水仙?”
“不清楚,别人送的。”
楚玄神色淡淡,低头一口闷下茶水,江离略带嫌弃的瞟了他一眼。
院子里只剩下杯子触碰桌面的声音。
江离脑子中有千万条思绪混杂着,交织着,但是在嘴里翻来覆去最后只深深呼出一口气。
而旁边那位却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喝到甚至有些醉,连水壶里的热水都空了。
楚玄看着江离放下茶杯,神情变得肃穆,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你知道疫病什么时候能结束吗?”
“我不知道。”
江离转头有些不满的看着楚玄,却看到他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翻涌而上的情绪戛然而止。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江离肯定的说道。
“我回答过你了。”
是的,在那天陈理带人闯上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回答过他了。
两人默契的心照不宣却让江离心底生寒。
他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要怎么破解此时的局面。他知道他可以,却不想勉强他。
庭院里再次恢复寂静,静坐了十分钟后。
江离放弃了,他没办法说出口。对于意外,没有能力改变而寄托于别人他做不到。
“我走了,谢谢你的茶。”他放下在手里捂热的茶杯,起身准备离开。
楚玄没有预料到今天的谈话会如此短暂并且平静。
“江离。”他叫住要离开的人。
江离回头疑惑的望着他,脸上甚至还有没收起来的无力感。
“我给你个选择。”
楚玄想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一些。
斑驳的月光下,楚玄站起身走到江离面前,完美的脸庞极具压迫感的出现在眼前,江离呼吸一滞。
“什么?”
“救你一人,因果我承,救万人因果,你要我承吗?”明明极具诱惑的嗓音,此时却变成了恶魔低语。
听到此话,江离猛地抬头,鼻尖划过楚玄的下巴,双眼瞳孔疯狂震动。
“我没想——”江离恍惚的反驳道。
他以为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以为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激烈的情绪在脑子中拉扯着,他眼神开始发散,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伸手按住跳动的神经,耳鸣随之而来。
他突然小声的说:“不要吵。”
面前的人五官轻微扭曲,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两手不断敲击着头,眼睛似睁似闭
此时,楚玄已经感受到情况不对,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不要吵!”
江离怒吼着,疯狂捶打着自己的头部,眼神逐渐变得癫狂。
楚玄脸色一变,伸手制止江离自残的行为,却发现他力气大的吓人。
发现他一时清醒不过来,他把江离敲晕了。接住瘫软的瘦弱身体,懊恼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楚玄脸上。
云朵在月光下倒映在浅浅一层积水的池塘里,有虫子跳进池中心,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雕花窗棱内,微弱的灯光映出一个身影。
屋内,楚玄斜坐在书桌前,线香白烟向上直直升起。他执笔沾融化好的朱砂?停滞在黄色符纸前。屏气凝神,从下笔开始,一气呵成中途不停顿。
放下笔杆,静静等待。
床上的人,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心狠狠的皱起,偶尔发出梦呓,浑身抽搐。
背对着的人起身走进,将折好的符纸放置于他的枕头下。
楚玄坐在床边,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肝气郁结?”
安神香燃烧至最末端,触碰到香插那一刻,火星闪烁一下熄灭了。
灯光亮了彻夜,有人也在桌子前坐了整整一晚。
清晨,卯时公鸡伸着脖子开始拉长音。小黑被惊醒,向小花狂奔而去,鸡飞狗跳。
睫毛微颤,江离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不熟悉的天花板。慢慢的意识回笼,昨夜发生的事情涌入脑海里。
他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
“完了。”
“什么完了?”
江离听到声音转头,只见楚玄面对着自己端坐在椅子上,眼下暗淡好似一夜未眠。
“你坐了一夜?”江离不可置信的问道。
“打坐。”
天塌下来有楚玄的嘴顶着。
“行,您厉害,那我再睡会儿。”说完江离准备躺下。
“别睡了,起来跟我上早课。”楚玄拉住江离的胳膊,把他拽下床。
“诶,诶等我穿个鞋!”
楚玄坐了一晚上一直在思考,肝气郁结好治,一幅清肝泻火汤搭配逍遥散,但治标不治本。
有些人或许是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精神状态会不好。但显然江离不是,在他身边还没有几个胆大妄为敢过来。所以这病根是由他内心而起,而世上心病最难医。
道家早晚课,是呼吸吐纳之术,是精神内守,修心之道。
被催着洗漱完的江离,被楚玄拉着进入大殿站在跪垫后。随后又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本经书。
“一会儿跟着我。”
“唱?”江离抬头震惊看着他。
楚玄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点燃三炷香后,三拜三叩首对着三位神像,中右左依次进行。跪拜结束后从柜子里拿出黄色外衫,手里拿着三清铃,从江离面前走过。
他神情肃穆边走边敲着三清铃来到神像面前,一声一声敲着,清脆收心。
“天——无——氛——秽——,地——无——妖——尘——”楚玄嘴里唱着带有韵律的曲调。
但听到江离耳朵里只有“哎~哎~哎~哎~哎~哎~哎~”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尴尬的只能默默听着楚玄的诵经。
“大罗三宝天尊。”
终于,江离听懂了第一句话,眼神赶紧跟住,嘴巴还是没有张开。
看着楚玄突然叩拜,他下意识跟上。
就这样,全程一个小时,照猫画虎跟着楚玄的动作,后来简单的朗诵江离也能逐渐跟上。混乱的心神竟然宁静下来,没有胡思乱想,偶尔飘走的思绪也会被三清铃的声响拉回来。
墙内树枝上,松鼠快速奔走的动势惊掉了几片泛黄的叶子,大殿内隐隐约约露出红色的烛光。
膝盖跪的发麻,江离后半场都是跪坐在小腿上。
早课结束,楚玄端着两碗花生粥放到江离面前,又拿出两个鸡蛋和红薯。
“什么时候煮的?”江离完全不记得自己从早起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你洗漱的时候。”
“你没洗漱!”
楚玄屈起手指敲了江离额头一下,他吃痛的叫了一声。
江离揉着额头,看着楚玄坐到他对面,熟练的拨好鸡蛋扔到自己的碗里,他心里突然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吃吧。”随着有些命令式口吻的指令下,两人开启今天的第一餐。
太阳升到山顶,即将展示自己的全貌。
在道观一处空旷地,正面墙壁上刻画着太极图形,上书道法自然。
江离直直的站在墙壁前面,双臂画圆半抱于胸前,双腿微微颤抖。
“我累了。”他深吸口气放下胳膊,脸上烦躁升起。
“才八分钟。”楚玄欣长挺拔的身姿立在一侧。
江离没管他说的话,自顾自的走下台阶想要离开。路过楚玄时,被炙热的手掌拉住。
“你生病了。”楚玄认真的平视他。
“我知道。”
双向情感障碍,确诊在江离上大学那一年。本以为是逃脱了家庭的牢笼,却没想到伤害会如影随形。
刚开始只是失眠、情绪起伏不定,后来严重时甚至出现幻觉,自杀倾向。
江离的宿舍在七楼最角落,一天他正在晾衣服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雪。
他打开窗户,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校园里,点缀其中格外美丽。
就这样看着看着,半个身体倾斜向外。
“江离!你在做什么!”室友大喊着冲到阳台,拉住即将坠落的他。
江离那双散开恍惚地眼神,重新对焦起来看到室友焦急的脸。
经此一事,他被导员带去心理咨询室咨询。
“同学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聊聊天。”
面无表情的江离淡淡的点点头。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我都会保密的。”
一直心不在焉回答问题的江离,在听到这个问话时,眼睛定在某处,半晌张开嘴。
江离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村,父母年纪轻轻就结婚了,在还不懂事的年纪生了孩子,结果就是江离出生后,两人就离婚了,母亲远走。
父亲将孩子丢给年过半百的老母亲抚养,自己在外吃喝嫖赌一律不禁。
如果是这样,江离顶多算个留守儿童,在奶奶的抚养下也能健康成长。
但老天好像要给江离增加些磨难,父亲是个赌鬼。每次输钱必会喝酒,语气难听的管奶奶要钱,只要反抗就会被打。
“奶奶想给我攒钱上学用,所以每次都会拒绝。”江离回忆起那段痛苦的回忆,语气却很平静。
每次父亲回来时,小江离都会被奶奶反锁在房间里。然后,第二天总会在她脸上看到伤痕。
后来江离上小学了,父亲依旧是这幅模样,打老妈偶尔会手下留情,但是打儿子却不会。
奶奶偷偷存钱的事情败露,对便宜儿子并没有太多感情的父亲来说,江离成为了父亲的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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