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见到那人，没忍住，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来。
这是一个你一见到就知道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即使她相貌平平、身材中等，外形平庸至极，挑不出一个记忆点。
要是取下她的那副蓝光悬浮眼镜，再脱掉她那身硬挺的白金军装，往那人海一扔，只要半个眨眼，就认不出她来了。
但只要你看到她，你就知道，她绝不是一个如她外表那般简单的人。
她戴着一副长条形的悬浮眼镜，横至鼻梁处，镜片左上角处显示着一张中一区的动态地图，这正是方便她可以随时知道中一区发生了什么事情，以确保中一区没有脱离开她的掌握和监控。
如果可以，这个女人是恨不得将中一区整个吞到肚子里，或许只有吞进她的肚子里，她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而且，这个吞法也是有讲究，只能一整口吞，不能一口一咬。
因为一口一口咬的话，难免会掉落出些许残渣
只可惜不可以。
每每想到这一点时，这个女人免不了心里轻唉一声。
这位随时想要吞下中一区的总统特助——舒照寒，从她左臂弯夹着的智脑抬起头来。
这块被她似乎固定在左臂弯的智脑同样也是她的标配。
她走路是不需要手臂摆动以保持平衡的，左臂弯夹着智脑，随时准备接收下面人的消息；右手在做特工时，拿惯了武器，随时戒备与战斗的习惯难以根除。
秦悠把那三个已被她处决掉的监听器，一一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她还记着这里是总统府，低着声音说道，“我想要是是那位要监视的我话，应该会用更好一点的，而不是从黑市淘来的货吧。”
舒照寒微笑，“这也挺贵的。”
秦悠再次讥讽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茶几上，“当初你愣是把我从边区调回中一区，还提议让我接管这到处给人当孙子、擦屁股的活儿，现在倒好，直接在我车里安装窃听器了。”
“疑人不用啊，女士。”
“我只是采取了一种更加高效率的方式来跟进安全部的破案进程罢了。”舒照寒回道。
“呵，”秦悠站起身，转头转到一半，转回，“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跟进安全部的案子？”
安全部直属于总统，是唯一一个可以绕开总助办、直听命令于总统的一个机构，简而言之，秦悠这一趟要来见的人是高总统。
舒照寒起身，“你知道的，最近总统大选在即，高总统要忙着宣讲。”
她话故意只说一半，转身往会客厅里面走去，秦悠不得不跟上。
舒照寒见她跟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完，“所以，今日这起案件就交由我负责了。”
“厉害啊学妹。”秦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舒照寒与秦悠毕业于同一所军校，但比她小一个年级。
那时秦悠是军校里出了名的能打，就在一个普通的晚上，舒照寒突然杀到她面前，说要和她打一场。
秦悠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她赢了她103场，在104场，舒照寒才终于赢了一个平局。
打心底来说，秦悠还是挺佩服这个学妹的，但是两个人可能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总之就是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即使是在公事上。
“当然，这不代表总统不关心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还是会交由总统审核。”舒照寒推开会议室大门。
确实是关心的。
会议室投屏还未关，谈景言一眼就注意到那上面投影出来的场景正是先前他们开会的地方，会议桌处只有主位和左边第一个位置的椅子没有摆正，主位前还摆着一只白色茶杯。
整个大厅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坐在那里的主位。
谈景言还注意到，秦悠看到这些，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者惊讶的表情，显然她是知情的。
舒照寒拉开左边首位的椅子，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秦悠和谈景言依次坐下。
“刚才你也在，所以多的话我也不重复了，”秦悠说，“目前各路段的监控记录已筛查完毕，除了群星公园发现了一个可疑人影，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分警署也已经开始人工走访和搜查。”
“在现场搜查找到新的线索之前，苏瑕和叶文静是目前最大的突破口，当年一二代的案子与现在这起案子到底有没有关联，谁也不知道，只能从她们那里下手。”
“所以两件事情，”秦悠竖起两根手指，“第一，让苏瑕跟叶文静见上一面，具体安保措施安全部会负责；第二，给安全部刑侦组相关人员开启自由进出神谕监狱的权限，一直到本案结束。”
“就这两件事情，OK我就走。”
“第二件事情没有问题，”舒照寒翻着终端，“至于第一件事情，考虑到大多数公民的利益，我们可以让步，但毕竟是罪犯，如果什么事情都应允的话，那大家都去做罪犯好了。”
“所以，可以见，但线上见一见就行了，别让这些罪犯拿捏了。”
“拿捏？”秦悠提高了声音，“二十一颗炸弹，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在那些地方，你们竟然还是想的‘不要被拿捏’？”
“这还是作案的人心软善良”，秦悠用着反讽的语气，“用的是影像炸弹，要是用的是其他炸弹，现在哪还有什么功夫讲拿捏不拿捏？”
“这不是正好说明作案人还是有所忌惮？”舒照寒不急不慢地说道，“再说，安全部还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吗？”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是安全部，可不是什么魔法部。”
秦悠径直起身，椅脚划过木质地板，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谈景言也跟着起身。
舒照寒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对他报以友好一笑，虽然他宁愿她没这样做。
“你姐姐下个月就要从区界回来了。”
谈景言有些意外，“下个月？”
舒照寒嗯了一声，“你们差不多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正好一年半。”
“谈景言，走了，”秦悠叫道，“扯什么闲话，还有那么多的事儿没做。”
舒照寒笑了笑，向他点头，“去吧。”
秦悠又后退着折返回来，把着门框，“舒大总助，记得下达批准令，线上就线上。”
说完再次离开，头也不回。
“安排苏瑕和叶文静见面的事情，你去做，让安保组的叶悠白跟着你去，帮忙调整设备。”秦悠的步伐踩得虎虎生威，比来时不知道加快了几倍速度，“待会儿到了安全部就去，别想着休息了。”
“是。”
-
M255年8月31日晚上22时1分。
谈景言与叶悠白来到S71海域。
白色的快艇破开宁静的海面，划过两条白浪，冷黄色的探照灯刺透夜海沉沉的黑色。
谈景言站在甲板上，用枪把手砸开一支用玻璃管装着的醒脑液，仰头，一口闷完。
旁边传来一声轻哼，“这就累了？要我说，就是你们刑侦组原来太闲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色装备服的白发青年，面容俊秀，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自带几分勾人意味。
谈景言没理叶悠白的话，将玻璃管扔进垃圾袋里，今天他的大脑实在是接收了太多信息，有些超负荷了。
叶悠白没有站在甲板上，而是站在比谈景言高一头的船舱板上，他放下背上背着的黑箱子，自己也坐在箱子旁边，修长的双腿自然地垂出栏杆外吊着。
“我们组事情这么多，偏偏部长让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叶悠白不满道。
谈景言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撑在船沿上，任海风吹乱自己的头发，但后面那个人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吗？别到时候白折腾一趟。”
“说不定那个时候人家两个一顿暗号暗语输出，安全部倒成了他们的桥梁了。”
“帮忙就帮忙吧，”叶悠白又说回自己，“毕竟能者多劳嘛，但偏偏来这里。”
他皱了皱鼻，不满的意味已溢于言表，“叶文静那边多好，这边的人，啧，真是……”
听到这一句话，谈景言才突然意识到，叶悠白的不满或许不是冲着他来的，也不是冲着路途遥远，而是冲着……苏瑕？
他进安全部之前，叶悠白就已经在安保组了，但他并不知道进入安全部的具体时间。
“你认识苏瑕？”谈景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不认识，”叶悠白立刻反驳道，“认识不了一点儿。”
“这语气听着不像不认识。”
“反正不是个好人，她说的话，你最好别信，否则会倒大霉。”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苏瑕那里吃过亏。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看在大家都是一个部里的人，好心提醒一句，爱信不信。”叶悠白把脸扯向另外一边。
“在安全部认识的？”
叶悠白本不想再说，但奈何谈景言转头盯着他，他不满地看他一眼，到底回答了：“不然呢？她当时把安全部搞得乌烟瘴气的，整的跟她家似的。”
“现在的安全部里，除了你和你的组长外，还有其他当时和苏瑕共事过的人吗？”
“当然咯……”叶悠白不假思索地回道，正要举例时，才发现那些人在近几年陆陆续续地被调走了，他皱眉看向下面的人，“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就是问问，看能不能得到更多其他人对苏瑕的看法罢了。”
“既然没有，那就算咯。”谈景言摆摆手，转身走进船舱里。
此时另外一边的韩微也带着徐骐从安全部出发，前往叶文静所在的城际监狱。
他们才和分警署的人交接完人工搜查的进度，一刻都还未来得及休息，两人脸上都挂着些许疲惫。
“接着。”夏天冉抛给韩微一个东西，“周沁让我给你的。”
韩微双手接住，站在她身后的徐骐定睛一看，是一个和眼药水滴瓶差不多的东西。
韩微左右晃了晃手中的滴瓶，“替我说声谢谢，会好好用的。”
夏天冉比了一个“ok”的手势。
-
雾岛。
“哪有忒弥斯是睁着眼睛的啊？”叶悠白嘀咕道。
“什么？”
“我说，”叶悠白双手比成望远镜的样子，举起放在自己的眼睛处，“哪有忒弥斯是睁着的眼睛的啊？忒弥斯拿布蒙住眼睛，不就是说不要被事件表面所迷惑吗？”
“这睁着的忒弥斯，还是忒弥斯吗？”
“你想得倒多，”谈景言倒觉得没什么，“人家又不是生来就蒙着一块布。”
“是啊，没有蒙眼布的忒弥斯还是忒弥斯，但未必是正义女神忒弥斯了。”
谈景言没搭理他了，他觉得自己把脑细胞消耗到这种事情上，有些浪费。
“凡人忒弥斯？初生的忒弥斯？”叶悠白咕咕叨叨地给神谕监狱外的这座雕塑取名。
这次是简洁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到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位于二楼，三面都有窗户，分别能看到外面的原野石阵、礁石大海、以及刚被叶悠白定名为“凡人忒弥斯”的雕像。
简洁让他们在她的办公室休息一会，她要去准备一下。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到了牢房，设备一安上，不就完了嘛。”叶悠白抱着背了一路的黑箱子躺在沙发上说道。
谈景言大概猜到，简洁的准备就是把某人从下面送上来。
虽然已经猜到，但当谈景言看见苏瑕的囚房一模一样地摆在二楼的时候，还是略微惊讶了一下。
竟然可以直接平移上来。
而更让他惊讶到嘴角忍不住一抽的，还是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苏瑕。
一个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怎么可以扭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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