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五点半,Chris睁开了眼睛,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这里是江家,已经不是那间逼仄潮湿的阁楼了。
在丑国的时候他需要每天五点半起床,为那个暴躁的女人做好早餐,然后坐在楼下看书等校车到来。
只是现在不用了,一时间不太习惯。
屋内光线昏暗,能隐约看到周围的摆设,他静默了一会儿便坐起来,摸索着打开灯走进洗浴间。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又面无表情的脸,与那个女人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但比起女人刻薄算计的眼神相比,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阴郁冷漠。
他低下头不再看这张令自己都讨厌的面孔,洗漱完之后换好衣服,打开随身行李里带的中英文对照书开始学习。
虽然他并不在乎江家的人怎么对他,但日后要在这个地方生活,如果不会中文实在是太麻烦了。
许久后门被敲响,是管家提醒他该吃早餐了。
当他跟着管家下楼的时候,早餐桌前已经坐了两个男人,是江楚和另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二人的长相也有些相像,应该就是他所谓的父亲了。
“以后不要让他上桌子。”
江父连看都不想看这个私生子一眼,头也不回地切着牛排,语气里满满的厌恶。
Chris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听语气就知道肯定是针对自己的,嘴唇微微抿紧了,盯着脚尖不和任何人对视。
他从丑国过来的时候,据说那个女人说江父连机票钱都不愿意出,最后还是律师自掏腰包给他买了船票,可也让他吃尽了晕船的苦头,十五天的旅程他就吐了十四天。
管家有些迟疑地看向一脸平淡的江楚,本来他是想着小少爷好歹也算个主子,该给的礼数总得给全吧,大少爷也没说针对他,上桌子吃饭也不算多大个事吧?
“就按照父亲说的吧。”
不料江楚头也不抬,竟然也没有反对江父。
管家心说那你干嘛不早和我讲清楚,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转过头,十分抱歉地和Chris解释。
少年低垂着眉眼,轻轻摇头示意没事,转身回了楼上。
江父冷哼一声放下刀叉,“我让你接人,不是让你把他带回来膈应我的!”
一看到这私生子,就会让他想到被那个女人威胁的事情,对于十分爱惜羽毛的江父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江楚脸上表情不变,“父亲不也没说不让我带回来么?”
“那我现在和你讲了!今天就让他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他。”江父语气不善,似乎那并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那就如你所愿,不过……”
江楚喝两口咖啡,这才似笑非笑道:“希望父亲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至于爷爷那边你自己去解释吧。”
江父哪还能听不出江楚语气里的寒意,急忙点头保证,谁让他日后在外寻欢作乐的基础还在江楚手里把握着呢。
……
中午的时候,管家再度敲响房门。
Chris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任何不快的情绪,迅速拿上那个轻飘飘的小行李箱就跟着他下楼了。
反正走到哪里都会被讨厌,一个人搬出去好像也不错,他甚至有点期待。
观察到他的神情,管家心里暗暗叹气,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以后还是尽量关照下他吧。
新住处也是江家开发的楼盘,距离江家很远,坐车过去都花了将近一个小时,除了位置偏了点没毛病,几百平的精装大平层绝对够他住了。
“谢谢。”
他站在新住处的阳台上,俯视着远处无数的高楼大厦,转过身对管家露出很淡的笑容。
管家不敢当,只是对他的态度越发慈祥。
“小少爷,给您安排了中文老师和阿姨,如果还缺什么尽管和我说。”
该安排的都齐全了,管家叮嘱了他一些常识之后便离开了,Chris默立在阳台上,盯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出神。
“小少爷,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中文老师在客厅里问道。
“可以,我现在过来。”
他抱歉地一笑,赶紧走进客厅。
中文老师是个白净的年轻女人,估计是大学刚毕业,身上还带着一股刚步入社会的青涩和书卷气。
见到这孩子的瞬间,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愧是混血啊,她心底忍不住默默感叹。
第一次和专属的中文老师见面,Chris给足了她面子,态度礼貌安静,对方也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家庭教师的工资是很高,但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若不是她英语很出色,管家还不一定能挑中她。
两人聊了一会儿,熟悉了彼此之后,中文老师才开始讲课。
先从最基础的拼音开始学,Chris一遍遍跟着她练习声母韵母的发音,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的语言天赋说不上好,尤其是中文这样的形声字,光是韵母和声母的练习都用了很久,他才发现原来中文这么难。
管家在走之前就和他说了,他需要把基本的中文学会,这样才能去学校上学。
而对他来说要想离开江家,在中国只能通过高考,只要上了大学就不用再依靠江家了。
“老师相信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中文老师怕他脾气上来就不学了,赶紧给他鼓励打气。
“谢谢老师,我会坚持的。”
他摇摇头,对于以后赖以生存的东西,就算是再讨厌他也会硬着头皮学下去的。
中文老师像是想起什么,随即询问道:“你要不要取个中文名字?没有中文名字的花,在这边生活很不方便的哦。”
他盯着书面上那些如同天书一般的方块字,仔细一想好像也没坏处,于是同意了。
“那你想取什么名字啊?”中文老师注视着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年,放轻了声音。
他摇头,其实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影响。
中文老师有点犯难,“要不我给你古诗里找一下吧。”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眼睛一亮。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他听不懂她在念什么,但那些抑扬顿挫的韵脚起伏却带给他高雅的感觉,如同在歌唱一般。
瞧见他一脸茫然,她扑哧一笑,思考了许久终于把整首诗翻译成了英语。
Chris静静地聆听着。
叫什么名字其实都无所谓吧,反正也没人会在乎。
他不属于这里,也迟早会回到原本的地方。
他怔怔地望着中文老师温婉的面容,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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