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交手数个回合，明明意识还困在迷心环境，左拂衣竟然还变强了！
变强的左拂衣乘胜追击，剑意凛然。相里鱼侧身一避，躲过迎面剑锋。他强迫自己按下担心和焦急，一边交战，一边思考破局之法。
这种会引入入魔的迷障，其实不宜贸然被人从外强行打破，因为这样会使魔障潜伏，留下心魔隐患。反而如果入障者自己过了这一关，没准还能有所领悟，修行更上一层楼。
按照相里鱼的亲身经历，这种幻境应当困不住左拂衣太久。若因他的干涉，让左拂衣错失一个良机，反而不美。他目前只需要消耗左拂衣的实力，拖住时间。
不，还有另一种思路。
电光剑影，叠叠沓沓。看着越来越强的左拂衣，相里鱼忽然有了新的灵感。
左拂衣自然厉害，但他更擅长法术。若只论剑术，相里鱼自认为可敌。如今左拂衣体内灵气魔气交战，难用术法，只能以剑为主，是一个良机。
他或许不能干涉幻境，却可以使出全力，逼迫左拂衣将精力全都用在和他对战上。一旦左拂衣不敌，潜意识里，必然为了保命，让神识集中于外界的对战上，如此一来，便无法被精神的幻境困住。
又或者，他会为了应战，将精力放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上，临场修炼。修士沉浸在修行中时，冗杂自避，心里眼里，唯有空明。这同样能摆脱幻境的影响，如果顺利，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他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提升对手实力，来破此劫？
打定主意，相里鱼不再保留，挽剑便上。三清镇邪，两仪斗法，一式撼天。行剑虚实难辨，运气阴阳万千。相里鱼轻松掌握，夺得交战节奏。
左拂衣果然不得不专注于剑道争锋。他眼中红丝渐渐褪去，掌中宝剑更加纯熟。相对的，相里鱼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会用剑，不会是在让我吧？”
困于幻境的左拂衣无法开口，只有一式更强一式的剑招，无声回应。
相里鱼闪过一丝微妙的失落，旋即，又将这分失落拂去心头。
先前和灰凤雕鸮对战后，他还想着要拉左拂衣来陪练，如今更该享受这毫无保留的酣战才是，怎么能分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战只是战，剑只是剑。相里鱼将对战之人当做绣像人物，将对战之剑当做剑诀套路。这是他最熟悉的宗门套路，现在，他要将它一一破招化解。
这难不倒他。
一式问月摘星，他避实就虚，翻而化之。一式反弹琵琶，他又避虚就实，持而反之。三番两次，对战的左拂衣也学会了偏锋走异，乱剑扰敌，他便返归本真，先截强攻，再断回防，抓住破绽，直击心口！
“糟糕！”
相里鱼猛然一顿。
左拂衣有没有沉浸在修行中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是沉浸进去了。
他太过沉浸于剑，差点真把左拂衣当成剑诀本子上的小人了！
突然收手，相里鱼变招不及，形势急转直下。只这么一个空挡，便叫左拂衣捉住时机。他连番进攻，势如破竹。相里鱼试图扭转劣势，却已被左拂衣逼至石壁！
鹤唳清霄，一点寒芒，点在相里鱼鼻尖，渗出一点红。
长剑，乍止。
相里鱼眨了眨眼睛。
像是双双被人定住，相里鱼直愣愣看着左拂衣，左拂衣也直愣愣看着相里鱼。
可持剑人的眼中分明仍有一丝邪红未尽，只是久久没有动作。
“小师叔？”
那人亦不回应。
相里鱼踮脚挪身，浅浅错开锋芒。左拂衣果然视若无睹。
他好像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
相里鱼再次死里逃生，却毫无喜悦。
他想要戳一戳左拂衣，又怕前功尽弃，抬起的手几度挣扎。
正当他决定试试能不能拍醒左拂衣时，左拂衣突然动了。他剑花一挽，竟反手刺向自己！
“！！！”
相里鱼不及细想，翻剑一敲，打断左拂衣剑势，再一挑，当啷一声，击落青霄宝剑。
骤失神兵的左拂衣身形一顿，放下执剑的手，缓缓闭眼。
成功缴械的相里鱼亦身形一顿，不可置信地虚空瞠目。
坏了，该不会真的前功尽弃了吧？
“小师叔？小师叔，你能听到吗？”
小师叔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一棵万年不动的古木。
相里鱼终于按捺不住心焦，握剑的手紧张到抓出汗来。他盯着左拂衣，手足无措。
突然，左拂衣周身灵光大盛，清气满庭。四方的点点幽蓝尘埃也汇聚过来，点点荧光纷飞。相里鱼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尘埃，而是传说中灵气盛处伴生的漂浮生灵。
清泠泠的光打在相里鱼脸上，眸眼含波，似有笑意。他手捻法诀，摇腕晃铃。护身铃霎时展开，将二人稳稳环护，一隔外界惊扰。
相里鱼护法之余，还想总结前次对战，才刚提笔，抬头看到静如神子的左拂衣，不觉走神了。
他的小师叔一向天赋卓绝。
说是小师叔，真论年龄也大不过十岁。相里鱼入师门时就听了不少这位的故事，毕竟他一来，辈分就压了不少人，而他此前从未修行，也不爱修炼。
有说他不过是太会装样子，才侥幸被鲜少入世、一时心善的剑仙左师祖记在座下，还跟了左师祖的姓。有说他性格顽劣，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逐出师门。有人说他又懒又笨，给他发试剑帖，还三番五次推拒，实不配为宗门第一剑座下弟子。
但没几年，这些人就被左拂衣一一骂服了，也打服了。于是他们改口称赞左师祖慧眼识英才，对左拂衣也又夸又怕，总之再也没找过左拂衣的晦气。
左拂衣力压这群“小辈”后，也没停下他的进阶之路。随后几年，他陆续赢过了越千红，超越了商子英，平手了严慎卿，于此相对的，是越发出格的行事作风。
……
想着想着，相里鱼就想到了左拂衣近些年总来找茬，一会儿嚷嚷着把他要去当徒弟，一会儿又变成师弟。偏他师父商子英既是左拂衣的手下败将，又和宗主、严师叔实权一脉不和，奈何不了他，为此试探过几次相里鱼的口风。
这么想来，还是安静的小师叔最完美。相里鱼想再欣赏一下着难得的完美版左拂衣，定睛一看，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正盯着他看呢。
“……”相里鱼看着未添一字的本子，默默合上，收入戒中。
左拂衣顺杆发作：“怎么？和我对战，你就没有一点收获吗？”
再好看的五官也禁不住他这样挤眉弄眼，无理取闹。相里鱼一脸冷漠：“你要是还不清醒，那就继续打吧。”
那人收起了促狭，又换上一副嚣张面孔，右手立了个并指，一簇灵火灼灼：“我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恃强凌弱，你别想给我下套！”
相里鱼怀疑这人吃错药了，又或者修炼走岔了。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难搞的左拂衣了，上下打量，有些发愁。看着左拂衣矫揉造作的模样，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你觉得我是假的？你还在幻境？而真正的我应该在卧床修养？”
“……”这下换左拂衣面无表情了。
相里鱼幽幽道：“你在幻境中还能帮我想出新剑法，还和我如此契合，跟我想的一模一样，真让我好生感动。”
左拂衣当然不会想什么新剑法，他只会让相里鱼好好休息。确认了眼前的相里鱼不是幻境，他默了默，决定先发制人：“你难道不该好好养病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相里鱼把问题打了回去：“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外派任务呢？”
两人眼神交锋，互不相让。
未几，还是左拂衣先败下阵来，笑道：“好吧好吧，我认输，我坦白。”
他掏出一枚半寸大的玉石，顶头雕着云罩山峦，中有石阶向上渐隐，四四方方，十分精致，即便沾染泥泞，也不掩其神采烨烨。
相里鱼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掏出一枚同样的玉石。没错，这是宗门弟子都有的身份小印，他当然认识。他虚心讨教：“所以这小印有什么问题吗？”
左拂衣看着相里鱼掏出自己的小印，陷入沉默。确认眼前这人真的一脸迷茫，他痛心疾首，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的脑袋里只有剑吗？！”
还有你？相里鱼偷偷在心里反驳。他知道左拂衣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左拂衣也不是要问出个答案来，他只是觉得心累。
“这枚小印，是我从顶上爬下来时捡到的，它的主人是一个外门弟子，我恰好听说过他。他此前不过是个负责扫地的普通弟子，前不久才被俞锦程提拔，成了严慎卿门下的外门副管。
“你是商子英座下最强的徒弟，也是最有可能夺得魁首的人选。大比前夕，偏偏是你跌落悬崖，身负重伤。你真的没有想过，这背后很可能有什么阴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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