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起,江衡就再也没见过女帝。
说是几日时间,实则在蒋廷的训练下,已然花费数月,再见时,他被几个行军粗暴地扔进了马车内。
而姜芜坐在他面前,手里正掐着一只鸽子,只听咯嘣一声,那鸽子在下一秒被拧断了脑袋。
江衡往后躲了躲:“女帝真打算这么做?”
“南宫翎放你自由,不就是这个意思。”姜芜淡定地擦去满手的鲜血,浅笑道,“她想利用你来引我上钩,而你则是想利用我来换回佘国,正好顺水推舟,有何不可。”
“那也不用以身涉险,何况这鸽子......”江衡别扭地开口。
无论那只鸽子,究竟是用来和谁通风报信的。
姜芜不在乎。
“我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助他们脱了奴籍,还你故国。”
江衡些许摸不着头脑:“女帝所求这些,若无把握,便是不要命了。”
佘国的位置,对于诸国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它离恒源最是接近,再加上紧挨着北武,一路向北,环境便变得更加恶劣。
姜芜本想在裴敬之的掩护下,混迹到佘国,奈何考虑到南宫翎未必会动手,所以才一拖再拖。
虽说江衡在这几个月里,频繁和对方联络,但她想的明白,这个圈套必须得钻,万一打起来了,至少江衡尚有自保的能力,还能活下去。
以她对南宫翎的了解,倘若目标是自己,应该断不会狠到殃及无辜。
可也说不准呢,忍辱负重在恒源做王后,还能干出点丧心病狂的事,被仇恨蒙蔽,怎会还留有片刻理智。
姜芜皱了皱鼻子,反手把那只死了的鸽子,往外一丢。
她清了清嗓子,将大致计划说了一下,江衡果然不愿配合,但那又如何。
马车早早驶离了南旻,便是江衡现在想跳车也来不及,毕竟此次出行,姜芜只带了几位行军在侧。
一是因为这件事不便被群臣所知晓,二是必须得避着点都统府的那位。
姜芜命帝释霄闭门思过,所以几月里,他们不见面也不联系,问题始终放着没解决。
她只身去国库取了那把破剑,自顾自地将此事安排了,却依然有所顾虑。
而这最大的顾虑,便是她的帝卿。
姜芜在宫里所做的每件事,基本上都瞒不了他,所以在知道的情况下,难得他没有插手。
另外,除却参与此事的行军,姜芜本不打算再带上别人,只是没想到在临行前,意外地撞见了顾北侯。
她看着凌煦握在手里的长枪,转过眸子道:“来都来了,那小侯爷别误了孤的事。”
什么事,姜芜并没有挑明。
凌煦跟着上了马车,是想问来着,结果看到陛下的那双眼睛,便默默地坐到马车外,忿忿赶车。
至于那个奴隶,他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其他一律不知。
近几个月以来,宫里事务繁多,那碍眼的某位,不知怎么惹了陛下,连进宫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他要不是被父侯催着,也想借个由头,好好问问某位,这奴隶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陛下的反常,是因为区区一个奴隶,照此逻辑,这个叫江衡的奴隶,究竟是握了什么把柄,能让陛下如此惦记。
光凭凌煦那个脑子,纵使想破了天,也想不到缘由,好在老天眷顾,直接让他同陛下遇上了。
此行,他不用深想也感觉得到危险,所以想要让他保护那个奴隶,断不可能。
他只要陛下平安无事。
马车行驶的速度渐缓,姜芜眼看着车帘被撩起了一角,方才在驱马的小侯爷,此刻低俯着身子,慢慢地坐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厚重的外袍,拿起来甩了没几下,便盖到了姜芜的腿间。
江衡见到他的时候,脸色变了好多,因为对方的样子,比起那个杀伐暴戾的帝都统,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对视了两眼,又各自撇开,说到底女帝在这里,忍不住也得忍,毕竟谁也承担不住惹怒她的后果。
姜芜摸着外袍,抬手提起旁边的热壶,斟了三杯热茶。
她拿起其中一杯,轻轻地吹了一下,目光盯着杯盏,些许感慨。
得有一年了,那时,自己在小村里,被不知从哪儿来的山匪团团围困,被卷进两国莫名的战乱里,差点儿以为要了结此生了。
其实死在小村,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都没想到帝卿会在那里,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变数,那支箭的轨迹也改变了。
他不是来杀她的,而是迎她回宫的。
姜芜信任的绝大多数臣子,控制着南旻的兴衰成败,所以对她来说,赴死,反而是一种向往,一种解脱。
恰恰相反的是,她对帝释霄的感情,和死亡相比,更难以解脱。
姜芜咽了一口,说不上温暖。
回想帝卿所做的种种事情,明明越过了君臣的界限,非但不承认事实,倒是变本加厉地互相折磨。
她在查,查的过程中,必须确保给南旻留条后路。
姜芜凝神了片刻,往后靠去:“小侯爷,你和孤说实话,那把长枪是谁让你送来的。”
凌煦掰动着手指:“陛下,本侯怎敢隐瞒。”
“是吗?胆子大了。”姜芜微抬起眸子,声音泛冷道,“别说巧合什么的,孤信半分,更信事在人为,这件事除了外边几位,孤可不曾透露过半分。”
凌煦察觉得出陛下的威胁之意:“陛下信我。”
他目光坚定,如实道:“这长枪是蒋提督送到我侯府,说是让我找几个铁匠重新打磨,本侯起初觉得怪,但他实在忙的抽不开身,于是......”
“原来是他——”
“陛下。”凌煦轻唤着,转头冷淡地看向江衡,声音却一如既往,“身为臣子,我本不该给陛下添麻烦,但这奴隶带在路上,多少不便。”
姜芜放下杯盏,话里话外都表明了立场:“他已不是奴隶,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他,而孤不能让他死了,你明白吗?”
“自然明白。”凌煦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道,“只是还望陛下谅解,本侯最厌恶这些来路不明者,给陛下招致不幸。”
江衡被他直戳戳地说着,脸面总归拉不下。
凌煦轻哼了一声,起身拢了袖子,便颠簸地离开了马车内。
姜芜摇了摇头,放任他这般耍脾气,要说凌煦的性子,是挺随他老子的,毕竟能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特地给老侯爷请罪,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手边那两盏的茶也凉透了,姜芜故意地端起其中一杯,递到江衡的眼皮子底下,然后不着痕迹的洒了出去。
杯盏落到了地上,江衡猜不透女帝的用意,只是发觉衣衫湿透了大半,而刚在外的凌煦突然折返,把这一幕完完全全地看在眼里。
姜芜洒的地方,属实有点刁钻了,但也不能怪她手滑,谁让江衡严防死守地坐着,没地方泼啊。
凌煦当场就黑了脸,紧攥着手,看样子是要扑过去给江衡一拳,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那么做,反而是拽着马车帘子不动。
姜芜好像从来没见过凌煦这表情,愤怒里怎么掺杂了一丝委屈。
她一把拿开盖在腿上的外袍:“小侯爷是怎么了?”
“怎么了,陛下你说呢......”凌煦对着江衡上下打量了几眼,不满道,“陛下一定要玩这把戏,有我和帝都统不够吗?他,凭什么?”
“凌煦,你和帝卿......”姜芜皱了皱眉,“你们——呃,你们对我来说,不一样。”
凌煦霍然放下马车帘子,索性不顾江衡的视线,捡起地上的外袍,用力地压了过去。
他语气不善道:“我们的心思,有什么不一样?”
姜芜扬眉笑道:“那你告诉孤,他是什么心思。”
“难道陛下看不出吗?”凌煦望着陛下这般模样,缩了缩手指,再想起帝释霄那张脸,“他看你的眼神,像是杀疯了似的......不受控制。”
姜芜拍着他的手臂,往外推动了几分,神情自若道:“但孤这么多年,早就忘记了,他杀疯了是什么样子。”
凌煦撑起身子,两眼恍惚了一瞬,自觉犯了错,二话不说地跪在了姜芜的面前。
“是本侯失言在先,还望陛下责罚。”
姜芜看他情绪不定的模样,心里是理解的。
因为顾北侯,还是那个顾北侯,而帝卿却不是了。
“小侯爷要是总犯错,不长点记性,那怎么能行。”
“是,但是陛下......”凌煦低着脑袋,欲言又止道,“在未成为顾北侯之前,我不曾犯下任何的错,而那时的陛下也不曾离我如此之远。”
“小侯爷这是何必,早晚娶妻生子,该放下的就放下。”姜芜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他的话。
坐在一旁的江衡,简直如芒在背,这些话好像都不是他该听的吧。
姜芜一点点地踢开了地上的碎片,又道:“你若放不下,边疆之地,便由着去吧,好了......先带江公子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遵命。”凌煦强忍着内心的苦涩,温吞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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