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纵使姜芜再怎么强撑,也抗不过身子本能地屈服。
直到昏迷的前一刻,那份困扰自己多年的记忆,如同梦魇般侵袭,不同的是多了一剑,多了......南宫翎刺的那一剑。
“别碰他!”
那帮隐卫们看护在韩鸷身侧,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皆是怔愣。
姜芜身子打颤,如履平地般走到他们面前。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地上躺着的男子,双目紧闭,口中在呕血,神情痛苦万分。
“韩鸷,你莫不是忘了,是谁放你自由。”她慢慢俯下身子,“你便是这么回报的?”
韩鸷呻吟着,想要辩解什么,奈何一字也说不出。
姜芜趁机向周围扫视了几下,同样的树林,感受不到山谷的半分余波,而且南宫翎也不见踪影。
她一点点收回视线,心脏不合时宜地发痛。
姜芜面上不露声色,额间霎时间淌下了几滴冷汗。
她再伸过手,这回向韩鸷的衣襟探去,探到了几瓶药,其中一瓶打开,里面装着粉末,正是当时韩鸷为自己敷伤所用。
治疗心疾时,留下的后患尚未解决,如今再添新伤。
放任着不管,应该会出事的。
姜芜扯开韩鸷的内衫,往里又看了几眼。
受伤的位置,要不了命,再加上隐卫们的包扎,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姜芜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单手倒了倒那瓶药,先压住自己的伤,回眸再看,眼中多了无措。
不知何时,韩鸷的血口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蜘蛛痕。
那迹象明显是中毒加深了,甚至还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姜芜屏住呼吸,手里的药瓶一脱落,倒在了另一侧。
她怔怔地看着,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扬起破剑一划,反手便强捂了下去。
“要我帮你吗?”姜芜喃喃道,“帮你下地狱。”
此时的韩鸷显然神志不清,如饥似渴地在饮血,眸子分明闭着,但脖颈的青筋根根暴露。
在旁的隐卫们见此,纷纷拔剑靠近,姜芜以余光打量着他们,不急不慢地抬了抬眸子,开口一句。
“谁还想送死?”
隐卫们悻悻地往后退,他们也知道打不过女帝,自然更不敢招惹。
蜘蛛痕完全散去时,夜幕已深,那时姜芜脸色惨白,独自靠在树边,一语不发。
然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韩鸷的咳声。
几缕火光扑朔,姜芜幽幽地看着他:“醒了,这眼神是在向谁示威。”
韩鸷轻轻抿动着唇瓣,脸色猛地一僵。
他晃悠悠地撑起身子,隐卫们生怕这主子再有个好歹,脑袋怕是不保,便想上前帮忙,谁知反被推开。
“血,这血是怎么回事?”
姜芜垂下眸子,遮掩道:“你觉得它会是谁的。”
韩鸷凌厉地扫视着隐卫们的表情,倏然间跪了。
“陛下。”
“怕了。”姜芜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欣然道,“自以为冒犯了孤?”
“臣不敢。”韩鸷瞥看着她手上新添的伤口,“作为隐卫,断不能伤到陛下。”
姜芜呼吸一滞,含笑道:“但你说......孤已舍弃了你。”
韩鸷注视着陛下的眸子,因为太过熟悉,才会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为什么去佘国?”姜芜掰过他的脸,声音生硬道,“他们的王,是你杀的吗?为什么要那么做?”
韩鸷舐着唇上的血腥,残忍道:“就一个卖国的昏君,杀了不是更好。”
姜芜霍然甩开手,嗓音了无情绪:“好在哪儿?你擅自插手他国因果,害得佘国子民被迫为奴。”
韩鸷一笑,转而回得阴冷:“其实,陛下比谁都清楚,佘国迟早会沦落至此。”
姜芜不再逼问,蜷了蜷手指,远处的火光窜动得很高,光影晃动。
“所以,南宫翎说的是真的。”
“她早被仇恨蒙蔽。”韩鸷面色平静,淡定道,“疯言疯语,陛下还当真了。”
全身的滚烫,这一刻在疯狂叫嚣。
姜芜无意识地咬着下唇:“那你说杀帝卿,也是真的。”
韩鸷的眼神变了变,杀意一闪而过,那只手也压在了腰间的刀剑上。
姜芜不解,难以接受地再次开口:“你——”
她脑中浮现出无数个念想,却只有一个念想,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你之所以对阿霄动了杀心,莫不是......因为我啊。
姜芜无法问出口,腔内被血腥充斥。
韩鸷听到陛下的这一字,正觉奇怪,肩上忽然一重。
他扬手抚上去,就摸到了满手的血。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
隐卫们从未见过主子这般失态,顿时惊得乱了分寸,个个手忙脚乱地将药拿出。
面对那一大堆的药瓶,韩鸷找了几时也找不到。
是的,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那便是陛下的外伤可医,但心疾根本无药可治。
韩鸷咬紧牙关,抬手就狠抽了自己几巴掌,又把治疗外伤的药瓶,全部分好在一块儿。
这几年里,他暗地利用南宫翎,也曾查过此病,结果无一例外,此病的症结无解。
韩鸷回想着,挑出那几瓶带粉末的,朝着陛下的伤口倒去,直到每一处伤口,完全被药粉覆盖。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凭何臣就得眼睁睁地看着,感到无能为力,而他呢......却什么也不用做,便能得到陛下的爱。
窒息感,少有的窒息感,致使他说不出的压抑。
韩鸷蛰伏多年,希望陛下能得偿所愿。
而这个愿需要权力,没有权力,便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陛下的面容,一遍遍地祈求着上苍。
那时的姜芜,感觉不到疼,她蹙着眉,仿佛伸手向着自己的心口,一用力,就在那只手捅穿身子的瞬间。
一颗噗通直跳的心脏,就被**裸地挖了出来。
便是此时,“哐当”一声,韩鸷被吓得犯了哆嗦,定睛再去看,是那把破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
“孤死了吗?”
韩鸷听着陛下的声音,微微一愣,适才回过神。
姜芜的身子歪斜着,接连嗅到了好几股药味。
她不满道:“韩隐卫,你下药了。”
韩鸷浑身禁不住地战栗,蓦然跪在她面前。
姜芜吐了好几口血,那手就摁在心间,仿佛刚才的事都是真实发生的。
“你们怕孤死了。”她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你们所做的每件事,何尝不是要我的命呢?”
韩鸷动了动嘴唇,声音干涩道:“陛下,他会害死你的。”
相似的话,再听一遍,依旧是那么难受。
“这么多年,孤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活在这世间。”姜芜扯着嘴角,勉强笑道,“要害早害了。”
韩鸷徐徐地伸手,想要拉住陛下,却被轻易躲开。
他带着愤然道:“陛下处处为他,那你的命呢!”
“为了南旻,孤愿付出一切。”姜芜深思熟虑地回应着,话音顿了顿,“为了他——”
韩鸷知道陛下会说出怎样的一番话来,不愿往下听,霍然从地上站起。
他不容姜芜拒绝,一把拽过她的手,只是紧紧拽着,没有张口说任何的话。
但那个眼神,热烈里带着隐忍,而忍耐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顺着手中的力道,渗透出来。
姜芜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转眸的刹那,她不由出声:“你是何时动的心?”
韩鸷无言以对,那只手却轻微地晃动了几下。
自打入了南旻皇宫,做起女帝的隐卫,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份,绝不能为旁人所知晓。
所以这份感情,是在无形中滋生的,他一边万分庆幸,一边也明白了陛下所肩负的责任。
因此他默默地忍受着,不求回应。
而那年的漫天大雪,所有都变了。
陛下病了,哪怕病得厉害,病到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却要把自己的心意毫无保留地对着另一个人宣之于口。
以信的名义,对那个人,对那个......为她苦苦哀求的人。
韩鸷失魂般松开了姜芜,一脚踏去,数瓶药被碾碎,药味同时迸发在空气中。
他伸手抹了抹嘴唇,在知晓是陛下的血后,笑的更为惊心动魄。
“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那些贪生怕死的隐卫们,登时将姜芜团团围住。
姜芜侧手拿起破剑,背靠着树身。
若说方才的话,是一语道破了韩鸷的心思,那么眼下这种情况还能解释。
无非是想打晕她罢了。
姜芜漫不经心地审视着他们。
那眼神是真让隐卫们心生恐惧,但一想到主子的样子,他们谁也不敢走。
瞧见陛下这个架势,韩鸷也是出于无奈。
他不想伤到陛下,但又不得不为之,这一切都是为了杀掉那个人。
“及时收手,孤还能给你个选择。”姜芜哑声道。
“无论是什么选择,陛下都给不了。”韩鸷回绝得干脆。
他紧接着叹息了一声:“装作心甘情愿,那也并不是真的。”
姜芜难得压住耐心,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便要杀他!但杀了他又如何!”
“帝卿死了,难道孤便会爱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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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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