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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道远路遥

月份牌显示中元节到了,中元节就到了。

在阿嬷强烈要求下,懒着过中元节的盛怀海动了起来,堂屋充作祠堂,对门的一面墙前,设了香火铺,摆了普度坛。

墙上贴着赤纸,盛怀海研墨,写了几个字:高悬堂号“静明堂”;左右两侧堂联,写着“苍灵庇佑千秋静,万物生长道清明”一串子字。

居中的神位未按黄道吉日来布,印了“逍遥神位”四字鬼话,另写一对天地神联,分护左右。

段明华拿手指蘸了蘸墨字,干了,指腹刮到一丝纸屑的红,似白雪地,飘落了片凤凰羽。

他这些字,有骨无魂,有气无力,正适宜七月半。

段明华问擦果子、摆供台的阿嬷:“盛家没有先祖考妣吗?”

“怀海说,等我和阿公走了才有。”阿嬷看段明华像看小燕子,说自个儿的死像在盼春,失了水分的老脸笑着,“快了,快了。”

以死定季节,那还真是悲凉的春。段明华默默的想,亮润的大眼里渗出几滴哀情。

盛怀海待在大门口,跟前放了个大火盆,烧着一张接一张的黄纸,他只顾埋头干这一件事。

吃过午饭,一个小鬼装作阿公,踩着飞荡的黄纸碎,溜进了院,喊:“饿了饿了,吃热乎乎。”

阿嬷一看,笑得鼻子歪了。

此阿公顶着绿油油的脑袋,大肚皮软塌塌的,一呼鼓起来,一吸瘪下去。手和脚长了好几寸,像是大蒲扇,往外撇着。

“吃。”阿嬷把一碗插着黄纸花的热米饭,递给青蛙阿公。

青蛙阿公走了没多久,蚯蚓阿公、麻雀阿公、花蛇阿公也来了……

“讨要讨要。”

“米粒,香嘞!”

“吃饭饭!”

……

阿嬷高兴飞了,把小精怪当成了宝儿疼爱,送上鼓囊囊的白米饭。

段明华立在露台等天黑,双目瞅得酸涩,没曾想,鬼戏没着落,竟看了一场动物戏。

夕阳擦着天边沉降,锅里的米凉透了,又一位阿公才来。

阿嬷拿老昏眼瞅阿公,瞅了半晌,阿公没说话,她才确信这一位是真的阿公。

她沉闷的把米饭递给阿公。碗、筷、米和人都冰凉。

太阳没了,盛怀海拾起烫手的火盆子,不太得劲的进屋,吃了些剩米饭和普度粿。

段明华仍在露台伫立。等到盛怀海吃罢饭,轻越过她,入屋歇了,阿嬷也睡去了,她才一瘸一拐的下到庭院。

摸着黑,支起写着“中元”的三丈灯篙,拿出封好的白包,取点铁盒里的鸭子血,印个手印,压动打火机。

火苗烧着了,烧出金丝,烧出大火,又烧出黑云。

段明华思着奶奶,弯了弯细长的脖颈,念了两句“吉祥如意”。

她再拾起一封白包,指尖斜着,擦过竖排的小字,盯着寄件人:阳上嗣孙女段明华具,数了数,坏了,九个字,对着“生老病死苦”,正落在了死上。

段明华往灰烬堆看,已烧了尽的,黑透了入地府的,准保也错了。

染了鸭子血的第三指指根,时轻时重的跳起,撞了鬼了。

她有点急,冒了点汗。

正要抬袖子擦汗,也不知感动了哪方的鬼,送来飒飒昏风,吹干了汗,另送了一乘白轿。

撞门进来的,四道鬼影抬轿,飞得快,落的稳,正正好砸在了段明华影子里。似是漆白镇魂钉,夯住了她。

白轿精巧,瓷白的小盒子样儿,精巧细腻,蒙着白纱,挂着白幡。前后装有两对红影灯。

白绡帘子画着画,左一半勾着红面鬼,右一半描是青面鬼,毛身赤足,形容狰狞。轿厢的白穗子一晃,抬杠就吱嘎一响,仿佛是招她上轿的响铃儿。

白轿子引出了盛怀海。

他要下来,段明华惊悸地攥着双手,制止了他:“你回去,我能解决。”

她的声音里有股倔气,不依她,她能立马上轿。

盛怀海半依了她,没回去,立在了露台,正好踩在她之前站的位置。

乘上白轿能走,段明华没敢试试,走去哪她不知道,她还不想当鬼。

她拔了几根墙缝卡的草,扎了个怪气的草人,匆忙断了一髻儿黑发,塞进了草人里。指尖破了皮,她的血代替鸭子血,洒在白包上。

她提着这两小样,徐徐起了身,朝吱嘎晃着的白轿子欠了欠身,秀指撩开白帘子,草人规矩在摆在车座上,两封白包搁在草人的左右。

她退了出去,点了火,烧了白轿子。金蓝色的火焰,燃成一座缥缈的森罗宝殿。

盛怀海还站在那儿,垂散的长发如流水妖藤,拢在左肩侧。他罩着的大衣引月,黑的亮成白的了,更招风,抖动不休,反衬得他人死闷,沉默,比鬼还像鬼.

他的蛮力不仅是在体外,还在心内。这种时候,一个有心的男人不是应该回避吗?他站在高处看是什么意思?

任何娱乐,都比不过对人的娱乐有吸引力。他是不是早看出了她对藏渊的抵触,所以愚弄她,看她的笑话?还是在等她低头,对她嘲笑?还是他在关切她?……他到底为何站在那啊?

她更不懂自个儿,单单烟头聚着的小小火点,他都没有露出全面,为什么让她过分在意,又让她想那么多?

她最闹心,瞧瞧,她都想那么多了,还是想他不明白。真无聊。

他是一只蛰伏的毒蝎子,她不能惊动他,她要放平心态,处事圆熟,以找出一线洞天,博得生机。

啪,烟的火头掉了,她被惊扰了,忘记了蛰伏,情不自禁去瞥他。

他跺了两下脚,进屋了,好似他出来与她无关,就是为了吸一根烟解乏的。

他在屋里了,但她仍提心吊胆的,比他站在露天还难受。

她又,想他在屋里干什么呢?

盛怀海更是一本古怪的书,她思着前面,想着后面,还得凝神正在看着的。

一晃神,段明华昂着润白的脸,吸了一口夜露,勉强的放下思索盛怀海的心。

她搓了点灵,起些风,摇动着五色纸串成的缤纷钱串子,钻出鬼哭狼嚎的怪音。

招鬼,招鬼,这点动静,能引来的鬼,得是鬼中穷鬼。而新新的鬼,没有厚厚的本儿,都比较穷。

阴风吹灭了阿嬷的梦,她踩在门槛内,布扎的黑娃娃似的乱晃,轻轻慢慢的说:“睡去吧。”

“有些事问问。”

“什么事问人就行,骚搅什么鬼呀?”

段明华虚虚的笑,忽忽悠悠道:“人不知道的事。”

阿嬷拐回去再睡了。

已经是二十三点,段明华有些困倦,瞌了瞌眼。忽然,一声咚的巨响,把她的瞌睡虫吓没影儿了。

她以为是招到了什么鬼,定神一看,什么鬼都没有,钱串子被震碎了半段。

咚咚咚——巨响接二连三的来,驱鬼的,震的钱串子又碎了。

邻居3号传来的,那是一处废宅子,一棵窜天的大槐树是驻守此地的主人。树干从院中昂然而出,树枝盖满了屋顶,如一顶巨大的绿伞,撑满阴凉气。

人也会住住,小吴角是流浪儿,有时他会在大槐树上打盹儿。

为了一探究竟,段明华登上二楼阳台,绕到主卧左侧,站上闲坐的石阶,架起望远镜望3号屋。

还真是小吴角。

小吴角在“唱大戏”,站在还留点空位的屋顶,画着大红脸,头顶狗头小帽,背着彩幡子、草弓箭,腰缠丝带,赤脚踩着巨大的黄元宝船,一拐一摇,状似划船。牙咬着泡了鸡血的小碰铃,双手击着虎座双凤鼓,声势震天。

身后还立着一面被烧黑的玉骨画屏,贴着一群和尚放焰口的红纸黑画。

段明华吹了个口哨,招手问:“小教主,你唱的是哪出戏?”

“我不会唱,只会耍,耍的是驱鬼逐妖。”小吴角咬着小碰铃,仍吐字清晰。

“收了神通,我捞几个新亡人问问话。”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鬼来!!”

小吴角害怕,甩着泪,呜呜咽咽的乱叫,打的鼓更响。

段明华蹙蹙细眉,眼珠朝亮着光的门口一斜,放低了点音,说:“你哭什么?不是吓你的。”

不是吓他的也不行,他见不得鬼。

咚咚咚,小吴角怕鬼怕到了骨子里,什么都不说,一个劲的摇铃打鼓。

被怕鬼的小吴角一搅和,段明华熬到十二点,什么都没招到。

不,招到了,盛怀海这个烦人鬼不招而来。

段明华怨愤的眯着眼,熄了灯一会,恶气催的她胆子肥,拿胳膊肘使劲一戳盛怀海的后背,揪了两下他的长发。

盛怀海睁开了眼,也就只睁开了眼。

他还是个窝囊鬼。

*

第二日,半晴不阴,太阳露出点星星光,小吴角给段明华送来地瓜包和桂花阿达子,甜甜蜜蜜的说:“昨夜吓着你啦。”

段明华披着长褂子,窝在椅子里,磕着奶白的巴旦木看电视。手腕儿和脚踝都露出一截,雪白放光,像纤薄的镣铐,温着坚果燥暖的香气,锁着她的四肢。她回给连连鞠躬的小吴角一抹温婉的假笑。

小吴角装傻充愣,笑盈盈着喊:“好吃的,快接呀!”

盛怀海咬着巴旦木壳子,代替段明华接了,丢给了阿嬷。阿嬷摆好两样,又分给小吴角吃。

小吴角带来的,大半进了小吴角的肚子里。

小吴角待到了正午,蹭了一顿火锅。两尊酒精小火锅,小吴角和阿嬷守着花椒鸡锅;盛怀海和段明华一个鸳鸯锅,段明华吃辣,盛怀海一口辣油,一口清汤。

小吴角笑嘻嘻,吮着筷尖打趣道:“鸳鸯锅别名叫阴阳锅,生人食红汤,逝者用白汤,互结鸳鸯,阴阳不分。你俩关系真好,阴阳也拆不散的。”

阿嬷拿着筷子,在碗边敲了个脆音。

没有人说话,安静中,阿嬷想小吴角怕是有眼无心,爱恨不分。

“我懂得真多,嘿嘿嘿,你们都说不上话了吧。我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天南地北好玩的,我没玩过,可我见过呀!看景不如听景,傻玩不如精琢磨……”

小吴角接着他自个儿的话,话语如连珠炮,噼里啪啦地往外蹦,让气氛跟火锅一样热气腾腾的。

他也顾得上客气,嗦着牛肉片,点评奉承:“烹的真好。香肉滚一滚,神仙站不稳。大哥,我能吃一辈子。”

小吴角早前是唱童子戏的,他不乐意,甩了一大班子人,寻着盛怀海,跑来了藏渊。

他闲了,整日东瞅西望,有丧事当当哭丧人,他很会哭,哭声能把风捕、把影捉;没丧事笑嘻嘻的闲逛,多来盛怀海家蹭吃蹭喝。

最近个把月,小吴角专干了理发匠。

他没专门学过手艺,全凭平日里玩耍摸索:他赖在大槐树上,裁剪枝叶,次数多了,他找出窍门了,就下了树,在人的脑袋上裁剪。

他有手感,一入手每个人的头,根据头型,能设计顶出彩的发型。

但来他这儿理发的人,男人都理毛寸,女人全剪碎发,根本不用他大展拳脚。

小吴角不是正常人,他是孩子,不会长大,身量一米五,爱穿一身红,爱胡咧咧,自称有角大仙。

他长得跟黑不溜秋的土豆似的,圆扁的脑袋,圆溜粗黑的脸,眉毛短短粗粗的往中间立,嘴角黏一圈假黑胡子。

他的钱很多,尽是些零碎小票子,塞槟榔盒子里一叠,再用白塑料袋一套;皮钱包里再放一叠。皮钱包的口松,在外也裹着一层塑料袋。他一掏钱,老觉得他是捡破烂的。

他去到一个地方,有厕所的先撒尿,没厕所看看能不能吐痰,类似狗类标记领地,他说这是“童子入地”,和灶神进门一样,是大大的吉祥事。

他跟人套近乎,一进别人的家,先夸味道,说真清新,多独特啊,闻着舒心、有人气。被夸的人多飘飘然,除非是那些孩子刚撒尿到沙发垫上的人家。

他这一招,对哪家都使,因为是小事,没有人拆穿他,所以就成他长此不衰的交好招数。

阿嬷就是被他这么哄开了门。

*

小吴角吃的慢些了,瞧出些门里的事儿,吸溜着两根金针菇丝丝,贴着厚脸皮去问:“你俩是不是不咋地恩爱?”

段明华想知道盛怀海的意思,装作没有听到,木筷子搅着瓷碗里的菜,没说话。

盛怀海也不想回。阿嬷瞅着段明华低头的样儿,踹了他一脚,他说了:“不恩爱。”

这还不如不答,阿嬷想离席了。

小吴角是站在段明华心里的,又抛出她关心的一问,“谁的错?”

盛怀海像聊别人的事,心不在焉,软塌塌的说:“不能说是她的错。”

段明华冷峭着嘲:“那能想是我的错喽?”

盛怀海真觉她是鬼,麻烦鬼。

目光放的远而空,他执拗纠正:“你不想跟我恩爱,又不是什么错。谁都没错。”

“哼。油腔滑调。”段明华咬着银牙,目波清凌凌动着,像条小鞭子抽他。

挑起两人争端的小吴角吃饱了,喷了三个嗝儿,黑蹄子一拍肚皮,朝阿嬷看看。悄眯眯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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