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阳光明媚，通过玻璃刚好可以打在齐染的脸上，映出鼻翼处的些许阴影，但她微微锁住的眉头，表示她并不享受如此阳光。
少女十指翻飞的在键盘上敲击着，不时询问一些基础问题。
这一幕就像回到了当初的高中时刻，齐染一直都坐在第一组的第四排，每次10点不论春秋阳光都会准时打在她的桌子上，有时打在脸上，她也就像现在这样一手撑着头，抿着嘴，只是那是她只会用手里的笔在纸上使劲划几下，显露自己无人在意的不满。
“患者”
“秦柒”
“年龄”
“33”
奥已经8年了啊。齐染突然有些感慨。
8年在齐染身上留下了一封名为沉淀的答卷，也许对于专业医生来讲还稍显稚嫩，但是齐染那缓缓的声音带着一分评价出口的笃定，确实在秦柒心里增添了几分专业。
这时的秦柒才恍然发现，曾经会因为考试发愁的小豆包，如今竟然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啧，小柒姐，你这属于外伤，还好自己用纱布裹了，没有造成过量失血，但还是得缝合一下。”
在秦柒的同意下，齐染揭开了裹在她头上的头纱，露出里面早已干涸甚至凝块的纱布。隐约可见一条5㎝长的伤口贯穿额角，齐染看着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剩下的询问齐染还未展开就被秦柒将话头夺了回去。
“自己，不小心。”
见面前人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齐染也止住话头，看了眼坐在后面的陈延后，就去找了护士让准备缝合工具。
“小柒姐，你先去隔壁房间吧，我准备好东西去。”齐染指了指隔壁的空诊室，向秦柒点了点头。
“陈姐，这个患者。。。”齐染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自己今天是跟陈延学习出门证，缝针这个事应该是要交给其他医生，可出于自己的私心，还是希望可以自己上手。
“去吧去吧，知道你俩认识了，这还有张漾呢，应该快回来了。”陈延用手捋了捋头发，示意齐染赶紧去。
“谢谢延姐”
“用美容针啊，缝好看点。”看样子还年轻呢。前面齐染诊断时，身为老师的陈延自是没闲着，不忘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秦柒。
虽说头发因为血液被打湿贴在脸上，遮住了大部分表情，可是那双微微发圆的杏眼，在注视齐染打字时眼底漏出的那一丝绝望，还有她一直抄在兜里的手，在大夏天38度的高温下，竟然连手都不伸出来，究竟是因为不想，还是因为在隐藏什么。
强大的职业敏感度让陈延瞬间记住了这个叫秦柒的女人，也许让熟悉的人去还可以试探试探。
空诊室里，齐染有条不紊的戴上手套，医用橡胶手套弹性很大，可以很好的将齐染那双修长的手指显现出来，也可以很迅速的将她手上的温度传到秦柒的脸颊上。
在凑近的瞬间，少女身上的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透过布料传了过来，遮盖住了已经淡化的血腥味和腥臭的橡胶味。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齐染轻声说着，浸透了生理盐水的棉球小心擦拭着伤口周围早已干涸的血迹，慢慢露出原本粉嫩的皮肤。
秦柒咬着下唇，眼睛盯着天花板。当棉球触碰到伤口时，她猛地瑟缩了一下。
“很快就好。”齐染放缓了动作，却在这时注意到秦柒耳后有一片淤青，被头发遮掩着。
职业敏感让她警觉起来——这不是单一的外伤。
“小柒姐。”齐染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这些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秦柒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说了，不小心。”
“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伤口？”齐染追问，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悄悄观察秦柒的反应。
秦柒突然抓住齐染的手腕，”别问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齐染从未听过的哀求，”就当...就当帮我个忙，好吗？”
齐染愣住了。记忆中那个总是自信张扬的秦柒，如今眼中满是恐惧。她感到一阵刺痛，不知是因为秦柒抓得太紧，还是因为看到曾经仰慕的人变成这样。
“好。”齐染最终妥协，继续处理伤口。但当她准备缝合时，秦柒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秦柒像触电般浑身一颤，右手下意识去摸手机——那是齐染第一次看到她的右手。手腕上一圈青紫的勒痕清晰可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即使在急诊里并不安静，齐染也能听到只言片语。“...在哪？...找死是不是？...”
秦柒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我在医院，马上回去。”她挂断电话，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连带着身体都在不停颤动。
齐染的心沉了下去，她觉得内心好痛好痛。所有线索拼凑在一起——奇怪的伤口、隐藏的淤青、手腕的勒痕、恐惧的反应。这不是意外，是长期的家暴。
“小柒姐，”齐染放下缝合针，直视秦柒的眼睛，”你需要帮助。”
秦柒猛地摇头，双手不自觉的激烈摆动，“你不明白...”
“我明白！”齐染压低声音，“那个男人在伤害你，对吗？我们可以报警，医院有保护程序...”
“不行！”秦柒几乎是尖叫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求你了，齐染。别管这事。就当...就当没见过我。”
齐染感到一阵窒息。八年前因为自己的冲动表白，让秦柒离开了学校，现在历史重演，自己还要坚持己见吗。齐染感觉自己像是在云雾中迷了路的人，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身旁。
“至少让我缝完伤口。”齐染声音里带着妥协，“然后...我送你出去。”至于陈延姐内边，就算今天早退了吧，现在齐染心里埋着一团火，她想等等跟踪秦柒，看看内个未知的男人，在秦柒身上留下伤痕的男人。
秦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两人都沉默着。齐染专注地缝合伤口，每一针都小心翼翼。原本7针的伤口硬是缝细细了10针，秦柒的额骨处像是爬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秦柒盯着地面，偶尔因为疼痛而轻颤，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发呆充愣。
“好了。”齐染剪断缝合线，帮秦柒贴好纱布，“记得三天后换药。”
秦柒站起身，匆忙地整理头巾想要遮住伤口，“谢谢。”她低声说，转身就要离开。
齐染突然拉住她，”等等。”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快速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需要帮助...任何时候。”
秦柒看着那张名片，眼中闪过一丝齐染读不懂的情绪。最终，她将名片塞进口袋，没有道别就匆匆离开了诊室。
齐染站在原地，手套上还沾着秦柒的血迹。她感到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
作为医生，她应该报告疑似家暴病例；作为朋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秦柒回到危险中。但秦柒的拒绝让她束手无策。
“处理完了？”陈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齐染的思绪。
“嗯，缝合好了。”齐染迅速收拾器械，避免与陈延对视。陈延靠在门框上，锐利的目光扫过齐染的脸，”那个患者...是你朋友？”
”高中朋友。”齐染简短地回答，下意识掩盖住了秦柒是自己高中老师的事，用朋友二字简单概括了自己与秦柒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关系。
“她手上的伤看到了吗？”
齐染的手停顿了一下，“看到了。”
“手腕上的勒痕是新鲜的，耳后的淤青大概有三天了。”陈延平静地陈述，”肋骨可能也有问题，她离开时走路姿势不对。”
齐染抬头，惊讶于陈延的观察力。
“作为医生，你知道该怎么做。”陈延说完，转身离开了。
齐染知道陈延指的是什么——医院规定，发现疑似家暴病例必须上报。
但她脑海中全是秦柒哀求的眼神和在接了电话后抑制不住的颤抖。报告意味着官方介入，可能彻底切断秦柒与外界的联系，甚至可能激怒施暴者。
她掏出手机，犹豫地看着通讯录。
最终，她打开短信界面，她的记忆力在学医这8年里锻炼的是日益增长，尤其还是这种自己刻意扫过两眼的消息。
输入秦柒刚才填表时留下的号码：”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齐染”发完这条信息，齐染深吸一口气，走出诊室。
她决定给自己24小时，如果秦柒不回应，她就按程序上报。
然而，命运似乎有自己的安排。当齐染回到急诊大厅时，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粗暴地拽着秦柒的手臂往外拖。秦柒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放开她！”齐染冲上前，声音在急诊大厅里异常清晰。
男人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变成威胁，“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的医生。”齐染站到秦柒前面，“她的伤口需要观察。”
秦柒在齐染身后轻轻摇头，但齐染假装没看见。
“她好得很。”男人冷笑，“回家休息就行。”
“根据医院规定，头部外伤患者需要留观24小时。”齐染面不改色地撒谎，“如果您坚持带她离开，我需要记录您的身份信息。后续会涉及到的随访问题也会与您联系。”这种强行登记的行为，一定会引的男人不满，而且隔的老远，齐染就已经闻见他身上的酒味，现在最好可以激怒他，让他对自己出手，这样才可以将事情闹大。
男人的表情果然阴沉下来，手里的拳头开始跃跃欲试，”小贱人，你找事是吧？”
齐染故意露出了一幅不屑的鄙夷眼神，横竖不过自己挨一拳，但之后反击，她知道哪里打人最痛，知道哪里打人不留痕迹，更知道这种事一但捅破对秦柒来说就等于夺回了主动权。
齐染小口吐着气，攥在身后的拳头开始微微发汗。
就在这时，陈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有什么问题吗？”她身后跟着两名保安。
男人咒骂一声，看了看比自己高半头的保安，松开秦柒的手，“明天我来接你。”他恶狠狠地瞪了秦柒一眼，转身离开。
秦柒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
齐染扶住秦柒，“跟我来。”她把秦柒带到医生休息室，中途不忘看向陈延点了点头，关上门。
秦柒终于崩溃，泪水无声地滑落。
齐染也不说话，保持着刚刚进来的样子，双手穿过女人腋下，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肩头的白大褂传来一阵湿热，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用手轻轻拍着秦柒的后背，等着秦柒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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