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来暗恋的不止我一人。
原来我们都是胆小鬼。
裹着暗恋这颗糖的糖纸终于被撕开，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但好可惜，它已经过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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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最要紧的是U盘，迟莹从小凳子上下来，右手抓着草莓熊抱在怀里，另只手去拿电脑包。
迟莹不是没用过U盘，只是今天，这U盘的保护壳格外难搞，也不知手上出的汗还是什么，滑得不行。
她几乎是满头大汗地拔掉了保护壳，然后急忙怼到连接口处，这才发现另一个问题，电脑怎么也开不了机，迟莹才想起来，这台电脑很久没用过，早就没有电了，她又手忙脚乱地去摸充电器。
一切完毕后，迟莹焦灼不安地等着开机，怀里抱着草莓熊，手在它的身体上胡乱扒拉，似乎在寻求什么安慰。
终于，一分钟后，电脑屏幕亮起光。
安静的卧室内，迟莹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胸腔处，剧烈收缩跳动着的心脏。
指尖发着颤，指腹贴着触摸板，迟莹点开了U盘，里面是一段视频，长达十分钟。
左手绞着草莓熊的粉色绒毛，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手指点开了那段视频。
“哈喽阿莹。”
干净温和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悦耳，迟莹猛然睁开眼，恰好与视频中少年投过来的视线相撞。
迟莹有些恍惚，以为自己都快要忘记他的声音了。
视频中的祁颂，和她印象中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头顶戴着黑色渔夫帽，本就小了一圈的脸此刻被衬托的更小，身上套着宽大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嘴唇泛着白，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
完全不是记忆里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
男生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下后继续看着镜头，唇边扬起笑：
“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不过没关系，你能健康平安活着就好，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长长的眼睫毛被泪珠压得往下垂，最终不堪重负，顺着脸颊滑落下去，迟莹忍不住哽咽，抬手擦干净泪水，想看得清楚一点。
屏幕的白光映在她脸上，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却发现自己只想当个逃兵。
“好奇怪，本来有一大堆的话想跟你说，结果开始录了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嗯……让我好好想想……算了还是随性一点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咳咳，言归正传。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这一年里，你对我的态度比刚开始转来那会儿简直好太多了。
你大概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么冷漠无情，可就是这一点吸引到我，让我非常非常非常想和你做朋友。
所以我会故意缠着你聊天，做一些令人发笑的举动吸引你的注意，在篮球场上耍帅，逼着你为我加油送水。
做你后桌时故意踢你的凳子腿，抢走你写完的草稿纸并在上面写我的名字。
和江睢他们玩纸飞机时故意将纸飞机投到你那里。
把你的自行车藏起来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在原地着急，之后我再慢悠悠地过去帮你一起找。
课间抢走你的水杯帮你接热水，回来的路上把水杯盖子拧得死紧，等着你求助我。
拉着你玩游戏套路你只能跟在我身边，1v1时故意在你面前犯贱送人头，开麦时压着嗓子跟你说话。
用校服蒙住你的头把你从体育馆拽走不让你看其他男生。
说起校服，你应该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一向不喜欢穿校服，也因为这个被年级主任记过无数次名。
而从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情感可能不止于朋友时，我开始穿起了校服，不顾朋友们的调侃。
因为那个时候我心里的小九九是，穿着男女校服同款的我们，像是在穿情侣装。
很幼稚对吧，可是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能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早起洗头抓发型，早自习上困得睁不开眼，只为了在你面前帅一点留个好印象。
知道你物理学得不太好，从看到你问班长题的那会儿我就暗自发誓，别的科目可以先放放，但物理成绩一定要提上去。
你可能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学物理学得都快要疯魔，两眼一睁就是背知识点做题，从来没有那么努力过，那会儿支撑着我的唯一信念就是，我要你的目光只能落在我身上。
我要把成绩提上来，我要追上你的脚步，我不想让你去问别人题，所以我只能超过那个人，那么你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我们之间能聊的话题就会多一点。
所以阿莹，其实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出现在我短暂的生命里，是你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我不该继续浑浑噩噩度日，我只有努力学习才有资格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大概不会知道，下定决心开始好好学习之后的每次周考，月考，期末考，我都会去看我们两个人的班级排名，年级排名，数我们之间隔着多少个人，我们之间的差距还有多少。
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努力也在慢慢得到回报，我的排名不断上升，我们之间已经从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渐渐缩短至一条小河那么宽，我应该感到心满意足。
可是人总是贪婪的，离你名字近了点我便想要再近一点，如果我的名字能和你的挨着最好。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前的期末周，我婉拒了朋友叫我出去打球的邀请，推掉一切娱乐社交活动，专心备考，熬夜挑灯夜战，那个时候，我们之间隔着五十名。
我没日没夜地复习知识点，刷题，笔芯用空好几根，手从来没停过。最终，期末考出分的那天，我看到你的名字位居年级榜首，而我仅次于你之下，年级第二。
周遭朋友都在为我逆袭考了高分而为我欢呼雀跃，而我呢，却只想着我们的名字终于连在一起，我能和你一同站在颁奖台上，光荣榜我们也会并排而上。
或许是我的情绪掩藏的极好，才没有让你看出来我有多么兴奋。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激动得快要疯了。
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原来对的人，真的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至此，迟莹再也绷不住，泪水决堤般从眼眶里涌出来，视频里的少年成了模糊的印象，耳边的声音却愈发清晰。
手指四处抓抠着，想要寻求依靠，手掌抵上一小片硬硬的凸起部分，迟莹哭得发懵，本能地去摁了下。
“迟莹！”
突然听到玩偶喊自己名字，她吓了一大跳，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跟她一样，完全愣住了。
“迟莹！”
“阿莹！”
“祝你生日快乐！”
玩偶的声音停住，接着是一段滋滋啦啦的声响，以及几秒的沉寂。
视频仍旧在播放，少年语气诚恳而又热烈：
“没有你就没有后来的我，阿莹，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特别珍惜我们相处的时光，一分一秒都不舍得浪费。”
彼时，怀里的草莓熊在安静了片刻后，突然再度响起声音。
清冽的少年音一点点冒出来，许是有棉花以及毛绒掩盖，声音有些沉闷，但依旧很清晰明了：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视频里，祁颂似乎是在回忆，脸微微扬起：“跨年那晚，我死皮不要脸地缠着你跟我一起看烟花，跟我一起看大楼LED屏上的新年倒计时，拉着你在乌漆嘛黑的公园里遛弯，其实是想跟你表白。”
录音里，唱完这一首，少年似乎是有些腼腆，但很快调整好了语气，即便看不到脸，依旧能想象出来他当时的紧张不安，兴奋忐忑：
“迟莹，十七岁生日快乐。”
“还有，我喜欢你。”
“……”
“迟莹，我喜欢你。”
录音与视频重合，明明都是十七岁的他，一个是在表白时怀揣着的忐忑，另一个却是终于说出掩藏在心底里的秘密之后的释然。
“咚”的一声，草莓熊滚落在地，迟莹抬手捂住嘴，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声顺着嘴巴跑出来，泪珠大颗大颗砸落在她的睡衣上，浸湿了大片。
“喜欢到快要迷失了自己。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我的心，让我开心，让我失落，让我兴奋，让我难过。
上课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盯着你的背影和侧脸发呆。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有四十分钟我都在看你，而你一整节课的时间，从来不会走神，四十五分钟都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课，看黑板和做笔记。
我会默默地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努力，学习这么好，还这么乖，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女生。”
“祁……祁颂……”迟莹张嘴喊他名字，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住，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节。
祁颂的眼睛，是纯粹透亮的琥珀色，迟莹很喜欢他这双眼，高中和他当前后桌时甚至还偷偷拍过。
然而视频里，少年的眼睛仿佛被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久居不散，全程都在笑着，小虎牙若隐若现，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在学校有了牵挂，所以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厌烦上学，疯狂期待放假，而是颠倒过来，喜欢上学而不想放假。
因为学校有你在，故而我有了喜欢的缘由。
有时候感觉自己真的像个疯子，看到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我嫉妒得要发狂，但不敢表现出来一分，脑子里会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
但也只限于想象，因为我知道你胆子小，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所以我努力忍着，想等你像我喜欢你那样也喜欢我，再慢慢地展现出我那些劣性——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迟莹听到了视频里的背景音，似乎有人在敲病房的门，祁颂扭头说了句“稍等一下”而后继续对着镜头讲话。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我等不到了。不瞒你说，阿莹，在发现自己得病的前几个月，我有很多次都准备向你表白，但因为某些原因没能说出口，之前会觉得特别遗憾特别惋惜。”
原来，你很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吗？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来在那之前你还想过跟我表白吗？
迟莹大喘着气，呼吸不上来。
“但是我现在却很庆幸，因为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定的未来，所以也就不应该耽误和浪费你的时间，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接触新的人新的事，而我，只能止步于17岁了。”
只能止步于17岁。
每个字都沾满了不舍，祁颂，你当时该有、该有多绝望啊。
迟莹眨了眨眼，泪水滚落下去，五脏六腑像被人乱搅一通，疼得要命，她伸手抓着胸前那点布料，皱巴巴揉成一团。
“阿莹，我其实很自私，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不要把我忘掉，我希望当你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甚至六十岁时，跟别人提起你的青春时，我会是那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阿莹，我的想法很自私，对吧。
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你。
我很想你，我想抱着你，我想向你诉说我对你的情谊，我想跟你结婚，想跟你组建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家庭。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喜欢上别人，和别人在一起，他会很爱你，会跟你求婚，你们会组建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家庭，甚至还会有一个你们自己的可爱的孩子。
想到这些，我嫉妒得心脏发疼。
可是，我也只能嫉妒了。
所以我只敢祈求，祈求你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们相处的点滴。”
怎么可能会忘掉。
“可是我又会想，这样你会很痛苦，一个人承载着过去的回忆与当下的现实，矛盾的想法在我心中打架争论，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我希望你快乐。
永远快乐，健康，平安。”
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重要。
“可能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段录像，看不到其实也挺好的，这样我现在的丑样子就不会被你看到，我希望我在你的心里形象是好的，是帅气的，而不是现在头顶光秃秃，脸色憔悴苍白的模样。
住院治疗的这段日子里，我总会做梦梦到你，梦见你温柔地抱着我给我加油，梦见你给我煲汤喝，梦到你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一定要挺过这个难关。”
祁颂，你真的是个傻子。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傻了。
迟莹的鼻尖快要红透。
“梦里的你哭得稀里哗啦，鼻尖红红的很可爱，我答应了你我会努力活下去，可是现在，我要食言了。
因为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医生说我最多还能活三天，我其实不怕死，我怕的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
血液直冲大脑，原本抓着胸前布料的手此刻握成拳状，迟莹攥拳敲着胸腔处，好似这样做能缓解一些疼痛。
“阿莹，说了那么多次再见。
这次，好像真的要再见了。”
视频里，少年忽然低下头，指节迅速地在脸上擦过，抬起头时又是刚刚那副温柔的模样。
“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平安顺遂，幸福安康，我会在天上盯着你的，知道吗？你过得不好，我会去梦里找你的，你不是最害怕鬼了吗？所以，你最好照顾好自己，我才能放心。”
如果是你，我不害怕。
视频背景里再度响起三声敲门声，她看到祁颂三跨步走过来把录像机拿走，脸倏然贴近镜头，被放得极大。
迟莹这才注意到他唇边那些未打理干净的胡茬。
进度条已播放至视频末端，祁颂脸怼着摄像头，小声告别：“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感觉自己好烦，好啦，就说到这里吧，护士姐姐进来帮我换药了。”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镜头，迟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种错觉，祁颂他……像是在隔着时空抚摸自己的头发。
镜头忽然一黑，迟莹再也看不到祁颂的脸。
“再见，迟莹。”
即便隐藏的再好，迟莹依旧听到了少年嗓音里埋藏着的浓重的不舍与哽咽：“再见，再见，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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