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苍山依旧带着冬日的清冷。郑婉辛一身黑衣,策着马独自前往苍山脚下。
身上未带任何贵重物品,只得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佩。
请那丞相出山,是机密,若欲争皇位,断不能让天子知晓。
山路崎岖茫茫,郑婉辛驾着马,也不知何去何从。
清晨的雾仍未消散,却听见溪流潺潺,宁静中仿佛有着生机。
郑婉辛顺着溪流而上,心想半山中总会有几处村落。太阳升高,雾气渐散,山林的轮廓逐渐清晰。
有些疲惫,欲寻一处树底歇息,吃些干粮,却听到远处的马蹄声杂着微寒的春风吹拂而来。
郑婉辛翻身上马,耳间一动,往左侧避了一些,那锋利的箭头直直射入树干。
有人泄密,踪迹被发现,欲将她置于死地。
呵。
郑婉辛将马头掉转了个方向,顺着另一头上山。野草丛生,树木交错。
马蹄声愈来愈近,手中握着马绳的力度不自觉加紧。忽然面前视野开阔透亮,已行至山崖边,无路可退。
郑婉辛回头,刺客们身着黑衣,一位一身大红金丝镶边,腰间围着镶嵌玉石的缎带的皇室从刺客中驭马而出。
“二妹妹,怎么有空来此山头闲逛?”赵榷清语气轻松,远处山峰在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心情大好。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郑婉辛凝睇着面前的人,恍如隔世。
这是从前她即将成婚之人,却是一个杀伐果断,不顾情义之人。风度翩翩只是他的伪装,郑婉辛不会再陷入第二次。
“明安,你我都清楚,朝堂不是女子干涉嬉闹之处,孤是太子,当应请能辅佐孤的人出山。”赵榷清坐在马上,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亲妹妹,面色露出一丝担忧。
“二妹妹,就此作罢,随孤回宫,孤可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孤也从未在苍山见过明安公主,可好?”
郑婉辛知晓,若随赵榷清走,是死局,不走或许还有生路。
她下了马,将马匹的绳系在树干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马鞍袋中塞了一些东西。众人只是注目着她,无人敢动。
“我随太子哥哥走。”
话语落下,赵榷清笑了笑,正要扬手离去,面前的女子纵身一跃,没入茫茫山林中,不见踪影。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郑婉辛落在灌木丛上,浑身疼痛。冬春交替的苍山林间,仍夹杂着几分寒意,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山间,叶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很疼,半闭眼间,似乎瞧见一人身着青衫,背着竹筐走来。
她做了一个梦。成婚前夕,父皇病重,赵榷清作为赵家二公子,入仕为官,世人称其清廉正直,却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出宫游玩,秋叶红满山之时,他指着山脚下,道将日必定百姓安乐,人稠物穰。他指着东侧一方土地,说那是他们的府邸,将来他们会成家,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一切的恬言不过是诳语,数月后,漫天大雪覆盖了所有,她倒在了血泊里,而不是死于毒酒之下。杀她的人不是郑姝予,而是赵榷清。
郑婉辛醒来时满头大汗,睁眼,陌生的布景映入眼帘,浑身疼痛。
布景装饰简单,窗外种着几株蜡梅。花瓣在春日阳光下显得半透明,仿佛是被精心雕刻的蜡质艺术品。
明安宫里也有,郑婉辛极喜欢细雨天里,坐在窗边饮茶观梅。
“姑娘,身体好些了吗?”
门前传来一声清朗低沉,郑婉辛扶着坐起身,男人一身书卷气,温文尔雅,翩若惊鸿。
“好些了,敢问公子是在何处寻到我?”
男人倒了杯茶,递给郑婉辛。他只是立着,并未着急应答。
“姑娘已昏睡了几日,身子几处重伤,鄙人上山采药时发现姑娘,因此唐突地将姑娘带回了住处。”
“小女谢大人救命之恩,还未问大人该如何称呼?”
“鄙人名显,字子奂,姓公孙,姑娘又何称呼?”
郑婉辛顿了顿,将茶杯放置在床边的小桌上,“公子唤我明安即好。”
公孙显眼底里藏着一汪湖泊,深邃不见底。
“明安,是个好名字。”
郑婉辛打量着他的神情,云淡风轻。看来此处偏僻,男人当不了解朝堂之事,更别说皇室的人为何名。
公孙显起身,端来一碗深褐色的汤药。郑婉辛道谢,接过后,只凑近鼻处稍闻了一瞬,便一口饮尽。
他端着空碗,离开了卧房。郑婉辛摸了摸颈脖处,玉佩仍在,于是松了口气。
她不知此地是否适宜久留,更不清楚身处的环境是否安全,和收留她的男人到底为何身份。
一切皆得等伤养好了,方才能从长计议。
郑婉辛手臂与腿处缠着白绷带,伤处敷着草药,公孙显应当是识医懂药之人。再往室内看,此间应是书房,兵书诗文整齐地排列在木架子间。
香薰炉中燃着好闻的檀香,渺袅化烟霞。公孙显回了书房,端坐在书桌前,翻着一卷诗文看着。
“明安有一事求公子。”郑婉辛开口,公孙显抬了抬眼皮,示意她继续说。
“公子可否收留我一段时日,因纷争动荡,家父逝于战场,家母病逝,如今小女沦落孤女,无处可去……”郑婉辛说着,眼角落了一滴清泪。
公孙显的目光落在郑婉辛身上,似乎欲判辨她的话语是真是假。
郑婉辛瞥见他的神情,正要再说些什么佯装得更似孤女一些时,只听公孙显语气平淡地道:“可以,明安姑娘身上的伤需静养多日,不宜走动。”
“多谢公子相救。”
傍晚时分,暮色遮盖了山头。被拴在树干边的马儿身上有几处伤痕,仍余存气息。
萧赜一身黑衣,从刺客堆中溜了出来。他摸着马鞍袋,翻出一张纸条。
白纸墨字写着:如有变幻,及时报,静观其变,勿轻举妄动。
纸条被撕碎,扔下了山崖。他将马绳解开,牵着马离开了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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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说,那处住着的公子什么时候领着个女子回来了?”
“我亲眼见那公子抱着,那女子浑身血痕,披头散发……”
“住了数月,我今日才见过那女子的模样,气质完全不同浔村的人,从未见过如此女子。”刘家的三姑娘有些羡慕,她也想长得这般漂亮。
“漂亮?我说那是会勾人的妖精!”住在刘家隔壁的秦家阿婶咬牙切齿道。
公孙显推开屋门,走出院子,门前正晒干粮的女人们停住了话头。
那一眼清冽,住在村子里的人们都有几分敬畏。人欺善怕恶,公孙显眉峰凌厉,一身孤高清冷,知世故不世故,也不与人搭话。
人避他三分,敬他三分,更爱戴他四分,因他善出谋划策,为村里解决了不少问题。
郑婉辛身上的伤好了差不多,经这些时日,公孙显的照看之下,她饮药调理身子,虽脸颊消瘦了几分,气色却好了不少。
即使身无华贵之衣,依然眉黛青山,一双杏眼圆又亮。郑婉辛能走动后,便帮着打理杂务。
磨墨,煮茶,整理书卷。
书桌上恰好放着一卷兵书,郑婉辛只是看了几行,便知这卷兵书难寻,价值不可估量。
“姑娘也识兵法之事?”公孙显饮着茶,坐在书案边略抬眼眉。
郑婉辛心一怔,不假思索道:“家父常年征战,略懂兵书,小女耳濡目染罢了。”
“茶艺也不错?”
“家母出自书香门第,小女从小跟随,茶墨诗画,略懂皮毛。”
公孙显点头,明了。
大宋国讲究教育,郑婉辛身为二公主,与兄弟姐妹们一同从小授学,爱书轻玉帛,需至少有一样精通,其余须每样必须接触学习。
郑婉辛精通策略,论兵法韬略不输皇子们,得皇帝欣赏重视,于是皇室同胞忌惮她。可上一世,郑婉辛全然无参与朝堂纷争的想法。
忌惮,利用,视她为眼中刺,只因能力出众,不栉进士。
郑婉辛正整理着书房的床铺,太阳正好,想拿出院子晒晒。忽而,门外传来喧闹声,一群官兵涌入,公孙显放下毛笔,起身,宽肩恰好遮挡了郑婉辛的身子。
“近日宫里走失了逃犯,我等奉命搜查,冒犯了。”
郑婉辛听罢,拽着公孙显的衣袖,两人倒在床塌之上。
公孙显翻身,压着郑婉辛。她的指尖掠过衣衫,撕开,一片白皙透亮,公孙显侧首,官兵已入屋内。
微寒的春风吹入窗,他俯下身,扯过被褥,遮住了郑婉辛显露的肌肤。
淡淡香味萦绕,公孙显的鼻尖无意碰到她的颈处。
官兵见此情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匆忙退出屋房。
“这位大人好体力,白天光景场面如此香艳。”
“走走走,不打扰**一刻,去搜寻下一家。”
直至脚步声走远,喧哗声渐渐减淡,公孙显起身,离开了书房,顺带阖上门。
在院内蹀躞,饮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也无法降去身上的热。脑中散不去的画面仍存,泛红的脸颊,散落在床塌上的青丝,红唇皓齿。
他与她只相识了数月余,虽每日共处,却无过多交集。郑婉辛多时待在侧房静养,公孙显则时常坐在书房内。
近在迟尺的情形,是第一次。
郑婉辛起身,将衣衫整理好。她心里松了口气,那些官兵绝不是捉捕宫内的逃犯,而是来寻她这个二公主。
计划暴露,寻前朝丞相之事须加紧,否则性命难保。
重生一世,未报灭朝之恨,她绝不能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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