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显已出游一周,郑婉辛不知他何时回来。恰逢连绵雨夜,院子里的蜡梅落了几朵,她撑着油纸伞,将地上沾水的落梅埋入土壤中。
而又坐在屋内,泡着热茶,翻着公孙显的字赏着。他答应让自己临摹,架上的书卷也翻阅。
屋内忽然飞来一只白鸽,降在郑婉辛的手臂上。她取下信,白鸽静静立在她的臂上。
【朝堂纷争,太子生谋反之意,皇后压制,且不必担心。】
郑婉辛阅毕,将纸条于烛火上燃尽,化为灰烬。她手执笔墨,在纸上写了几字,卷起,夹在白鸽爪中,在窗外放飞。
半晌不见了踪影。
按郑婉辛的察探,公孙显是位精通史书,藏书万卷,料事如神的文人。不过孤高清冷,不奉承他人,即使如此,也时常有人登门做客。
雨过天晴,地上湿漉漉地还未干透。郑婉辛觉着肚子有些不适,恰好家中缺米盐,便往兜里揣了些碎银,往不远处的村庄走去。
公孙显曾告诉她,若要购置物品,可到此处,药铺成衣铺,柴米油盐,应由具有。他若在家,便不需郑婉辛出门购置。
郑婉辛第一次来此村落,喧嚷热闹,不是人烟罕至。她先前往药铺,购买些草药,却遇到了秦家阿婶。
“要说这女子,若是肚子不舒服,且日日与一男人独处一室,恐怕看的是胎象。”
“秦二婶,话可不能这么说。”卫大夫将药草包装好,收了银子,递给郑婉辛,“这位姑娘胃寒身弱,我开些养胃温补的药,并非什么安胎药。”
郑婉辛眼神淡漠,只当秦二婶的话是耳边风。她正要离去,却被秦二婶拦了路。
“敢问姑娘姓氏?”
“秦二婶唤我赵姑娘即可。”
秦二婶掩面一笑,药店门口人来人往,见两人在对话,停步驻留,不一会便围了个圈。
“赵姑娘,人是长得眉目如画,不过红杏出墙之事倒是干的不少,昨夜趁着雨势稍大,便爬上了我儿子的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秦二婶推搡之际,郑婉辛站在台阶上的脚踩空,摔在地上,左手手腕手心擦在石子路上,渗出了血。
众人哗然,纷纷看戏。许多人第一次见郑婉辛,只知她是住在公孙显屋内的一个弱女子。
“秦二婶,凡事要有证据,你那儿子姓甚名谁我都不知晓,我来此地已久,从未踏出那方院子,怎么脏水就往我身上泼呢。”
郑婉辛站起身,依旧处之泰然,一脸如常,倒是那秦二婶一副横眉怒目的嘴脸。
“我昨晚经过秦家院子,似乎是听到一些颠鸾倒凤之声,不过秦家儿媳妇身怀六甲,那女子身材苗条。”
“这么说,若真是赵姑娘,也太过分了吧,媳妇怀着身子,还去勾引她夫君。”
三言两语,众口难辩。
郑婉辛从容不迫,缓缓开口:“我只问一个问题,昨夜大家是几时听见屋内的声音?”
人群中连忙有人回应:“我记得是在亥时。”
郑婉辛了然:“住在不远处的阿芸姑娘,昨夜肩膀酸痛,难以入睡,我便拿着药酒前往她的院子,帮她揉肩,舒筋活络,估摸一炷香。”
阿芸姑娘正站在右侧,猛地点头,众人纷纷目光投向她,“对对,说的没错,多亏赵姑娘,昨夜肩膀酸痛无力,现在好多了,我还留赵姑娘说了好一会体己话,喝了会茶,赵姑娘才回到院子。”
“我在阿芸姑娘家待了两柱香的时间,回到院子后,将衣服洗净晾着。”郑婉辛接着道,“隔壁院的徐大娘子正坐在门檐边喝酒,她唤着我一同饮酒,我便陪她饮了几碗。”
徐大娘子在人群中吆喝着:“对!赵姑娘同我一起饮酒作诗,我还道赵姑娘文采斐然,那时候应当是子时。”
“那应当不是赵姑娘啊。”人声喧嚷,议论纷纷,秦二婶面色难堪,正欲道歉,人堆里匆匆跑来一位秦家的女眷。
“娘,娘,不好了,婶婶将哥哥和东村院子那位柳姑娘抓奸在床,一气之下动了怒,伤了胎气,现在直喊着肚子疼!”
秦二婶不顾众人围观,连忙喊着卫大夫前往秦家。郑婉辛顾不上血迹干透的左手,拽着包装好的药材,随着一同去。
话说这秦家院子,地方不大,围着的人却不少。刚看热闹的大家伙从药店门口转移到秦家。
众人已忘了被泼脏水的郑婉辛,眼帘里全是面前跪着的衣衫不整的柳家姑娘,和一脸颓然慌张的秦家大儿。
秦家儿媳临近生产,气怒之下神智昏迷,躺在卧床上。卫大夫前来诊脉,片刻,便摇了摇头。
“治不了,老夫无能为力。”
郑婉辛却瞧出了问题,她细细观察,于是道:“胎儿不能转胞,导致秦家儿媳痛得不省人事,我有法子可治。”
秦二婶泣不成声,跪在郑婉辛面前,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郑婉辛止住了话头。
她从卫大夫那取了银针,在秦家儿媳脐下刺了一下,起身,将银针放回。
“好了,稍等片刻,胎儿自会顺利产下。”
“赵姑娘,赵姑娘,是我糊涂,错怪了你啊,都怪我年纪大,口无遮拦,赵姑娘见怪莫怪。”秦二婶正要往自己脸上扇巴掌,郑婉辛制止了她的举动。
“秦二婶,我不怪罪,你只是为儿媳着想,我也只是助人自助罢了。”
人们只叹赵姑娘心量广大,妙手仁心。
卫大夫留在秦家,郑婉辛离开后,行至半路,左手隐隐作痛,瞧着太阳的方位,才想起还未买米盐。
“明安姑娘。”
身后传来一声凉薄温淡,郑婉辛回头一看,是多日未见的公孙显。
他一身墨蓝色衣袍,背着包袱,高大的身影立在街上。
“公子。”郑婉辛今日穿着淡蓝色襦裙,发间斜插着素银钗,温婉淡雅。
他瞥见郑婉辛还未处理伤口的左手,皱了皱眉,街上来来往往,他未多言。
“我正要去买米盐,公子可否一起?”
公孙显点头,接过她右手上提着的药材,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
两人买完米盐后回到院里,郑婉辛翻出处理伤口的药,忍痛清理着血迹。
正翻着包扎伤口的布带,她的左手便被公孙显轻握着,用布带包扎着伤口。
“怎么又自己弄伤了?”语气低柔。两人挨得极近,郑婉辛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清洌。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她纤细的腕间绕着布带。
宛如一缕春光,映照进窗子。柳絮飘扬,风光旖旎。
“你怎么回来了?”郑婉辛随意问着。
“我此番前去游览观光,探寻地理知识,忽遇雨天,怕山洪石流,便提前返程。”
公孙显处理完她的伤口,把药物放回原处,起身在院子里洗净手,又折返回书房,将煮沸的水泡在嫩茶叶里。
“来时听闻住在南村的赵姑娘妙手仁心,心量广大,即使被秽语污蔑,依然不计前嫌,救人一命。”他将泡好的茶倒在瓷杯里,语气悠扬,“又听闻,那赵姑娘与公孙郎君早有婚约,如今日日同处,情投意合……”
郑婉辛听罢,右手覆上了他的唇。手心传来温热的气息,她连忙收手。
不由得心生恼怒,她可是堂堂二公主,怎能被三言两语戏弄。
于是挑眉,指尖抚过他的脸庞。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郑婉辛松了手,起身,只留公孙显一人在书房。
到了用晚膳之时,两人之间似乎未发生过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吃菜。
月色明朗,公孙显难得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郑婉辛本欲小酌一口,被他止住了。
“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晚膳结束,郑婉辛正要将饭碗收进厨房处,却被公孙显拽着衣袖。
她从未见过公孙显这般模样。
“无酒也无歌,今月何当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酒意,却又似林间的松雪,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郑婉辛没听他的话,自顾自地从屋里拿出一酒杯,倒酒,浅酌着。
微风拂过,淡蓝色襦裙上落了些花瓣。公孙显凝着酒杯,摇晃着,抬眼,对上郑婉辛的眼。
她被月光照得白皙透亮,脸颊上带着几分红晕。
“公子可听闻,前朝有位丞相退隐于山?”郑婉辛询问着。
公孙显倒酒的手顿了顿,他摇头,“未曾听闻,我乃一介草民,朝堂之事,哪是我这匹夫所能指点的。”
郑婉辛不再追问,抬头,明亮的月亮映入眼帘,倒影却成三人。
“世人纷争,不顾苍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公孙显起身,脚步有些虚晃,空的酒杯被他轻放在角落里,郑婉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向皎洁的月。
月亮不会回答,也不会给予她心中所属。蜡梅即使掉落了几朵,依旧迎着风生长。她不相信命运就此沉浮。
雪中傲梅,塘中孤荷,霜中岩松。
郑婉辛一身傲骨,折了她依旧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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