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未时,汐湖,凌波栈道,拜月楼
山岚茫茫,江水滔滔,其间有高楼,似真似幻,恍在云端。
楼上有一女子,面如皎月,唇似丹霞,衣飘仙带,荷叶罗裙,玉骨缀冰肌,绝世而独立。
剪水裁云聚作花,直教颜色冠芳华。
漱芳玉女,江氏涉月。《琪瑶录》瑶花榜中名居第二,培元书局加名——优昙楚妃
此时,她立在红木栏杆上,轻合着双眼,身前横着一把未撑开的白纸伞,伞面润如白玉,流转着缕缕淡红色烟气。
“澜,找到小渝了吗?”
又一位女子从楼内走出,她的声音清澈温柔,脸上挂着厚厚的面纱看不出相貌。
江涉月闻言,收起漱芳伞,轻轻摇了摇头,说:“追红印还是没有回应,大概是飞鱼戏珠佩出了问题。”
“希望没有出什么事才好。”江雨泽道,眉目微皱,露出担忧的神色。
“泠儿你是何时收到沂川来信的?”江涉月转身跃下栏杆,询问道。
“昨日寅时,我一收到就命人传书涪潼了。”江雨泽回到。
“灰鸽自沂川来,最快也需四日,若那些同去的侍卫所言非虚,按小渝他们的脚程,现在应该在荆豫一带。”江涉月一手环于胸前,一手捏着下巴,手指抵在嘴唇上,说着也浅浅拧起眉头“小渝也太冲动了,这次的事情,林家有决心去惹苏家,其间必然牵扯着巨大利益,就怕到时江家家主的身份都不一定保得下他......泠儿,他走时都没同你说一声吗?”
“说到是说过,将近半月前他曾书信给我。但只说是沂川苏氏有托,他要离开一月左右,让我代理夔陵事务。”
“泠儿,你怎么也跟着他犯傻?沂川苏氏有托,能是小事吗?”
“......澜,小渝他不是犯傻,这次他要去,不在于事情的大小,是因为有求的是苏家,如若换成曲家、王家,他绝不会自己去的。”
“......”
“唉,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到他的下落,其他事情日后再议。”江涉月叹了口气,转而扶着栏杆看向浩荡江面,沉默片刻后说道:“荆豫地方千里,盲目寻找不是个办法,我现在就赶往益州,请璇玑阁主帮忙。”
“当下也只能如此了。”江雨泽垂下眼帘行至栏杆边,愁眉望极这湛湛江水。
“报—”
一声高呼从二人身后传来。来人穿着江家高阶主管的服饰,袖口边绣着双鱼纹。
“下去。”还未等来人细说,江涉月便冷言将其喝退。“不是说了,一切事物交由姜管事,无法决定的延期处理吗?要我重复多少次?”
“大小姐......是关于宗主的消息。”来人低着脑袋,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答到。
姐妹两人对视过一眼,齐齐转过身来。
“讲。”
“安插百家信息网中的人今日来报,称林家曾放出一则消息,确切内容如下:江家家主江易龄身受重伤,现正居于凤凰城中七宝堂,百家中若有报恩寻仇者,切勿错失良机。”
“哪个凤凰城?”江涉月渐听美目渐拧,还未等报信人话音完全落下便焦急追问道。
“九连峪外凤凰城。”报信人回答到,他的头垂得很低,脸上挂着略微惊讶的神色。
“什么时候放出的消息?”江涉月又问。
“就在前天。”
“呵,林老贼,还敢伸手到我江家头上了!”江涉月手把着栏杆扣得很用力,骨节捏成青白色。“传我令,即日起全面封锁沧浪关,商行船只一律只出不进
加派人手,入境者逐一查验身份。另外,调派乌台关兵力三千,镇守沧浪关口。若遇强攻者,拉闸泄水。”
“泠儿,你也留下。”
她转身对江雨泽示意,面对后者眼中的惊异之色没有多做解释,轻袖一挥,一把纸伞现于手间,与刚才的白伞不同,这次的伞面青蓝,隐隐还有碎金缀上。
江涉月江握着漱芳的右手背于背后,一脚踩上栏杆从百尺高楼顶纵身跃下,直落江心,至水面时脚边白浪炸开,击起丈高的水墙,顺着江水流向消失于朦胧。
芳华曲·踏莎行
同日申时,九连峪,清风桥
春山多红色,绿水绕幽竹。
日光下澈,碧翠的竹叶投下一片不大的阴翳。溪风拂过,叶影婆娑,卷着草木泥土的清香消失于林间,其中隐约有黄鹂脆鸣,忽近忽远,闻音而不见影。
可惜人行匆匆,无意欣赏,空辜负了这一番大好春色。
苏宁御剑停在清风桥边,一身素白无瑕就宛如桥下溪水翻出的细浪,与这山色融合得恰到好处。
他望了一眼前方蜿蜒曲折的小路,又抬眼瞧了瞧竹林后若隐若现的一方楼角,突然感觉额角一阵胀痛,眼前昏黑做一片。
他赶忙从霜秋上跃下,脚刚踩上地面便是一阵无力,踉跄过几步后撑上一杆翠竹才勉强稳住,他保持这个姿势缓了足有二十多息,闭着眼睛用另一只手按揉着鼻梁,长出一口气。
这位公子你还好吗?”从桥上传来一个关切的女声,清澈明亮,说话的人应该年纪不大。
苏宁抬头循声看去,只见桥上立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袭墨绿色长衫,木簪束发,臂上悬着个竹篮,步态轻盈地正向他走来。
“在下无碍,请问姑娘,前面的楼宇可是万药斋?”苏宁平和下表情站直了身子,礼貌询问道。
“正是,公子是来万药斋求医的?”那姑娘说道。她会这么问,缘还看到了苏宁方才的动作和他憔悴的气色。
此时的苏宁,脸色煞白与他的衣着一般,嘴唇上不见丝毫血色,眼下有重重的淤青,虽极力展颜,但眼色依然凝重,全然不似一个健康人。
会如此,只因算即今日,他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更加之不眠不休地召霜秋召了三日,任他是神仙,也该挨不住的。
前日在桃源镇寻人时,他一路询问,很快便查到江渝曾在信驿寄信一事。那伙计一脸惊讶,细说了他们在哪日来,花了多少钱,寄信到哪,但正当伙计说到“汐湖和九......”时,一只从苏宁身后飞来的袖箭便将那伙计的喉咙射了个对穿,苏宁始料未及,没来得及替他挡下,线索也就从这断了。
他循着那袖箭飞出的方向追击了十里。终于在一片桃林中将几个黑衣人拦下,那些黑衣人见逃脱不行,竟统统咬毒自尽,若不是对他们用的招式太过熟悉,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这几个跟了他一路,在关键时刻出手妨碍他的人。
会是曲家死侍!
难怪曲汴不同意他把阿云交给曲家,原来曲家暗分两派的传言竟是真的!
这样看来,事发第二天,曲汴得知益州璇玑阁主失踪一事多半也不会是偶然,而是出自曲家另一派人的手笔,他们料定曲汴不会袖手傍观,便用这种方法将他引开,好方便行事。
凭着对曲家的信任,在卿山书院时曾交流过不少秘密,也不知有多少让另一派的眼线听了去,想来真是一阵惊,一阵叹!
线索断在一个“九”,会是哪?
苏宁询问了信驿的情况,一共二十二两白银,汐湖十八两,还剩四两,四两就是方圆六百里。苏宁看着那张中州地图,往夔陵方向三百里外六百里内,以“九”为首音的地方共有四处,由近及远:酒丰镇,久平村,九连峪,九龙湖。
没办法,只有一一排查,一个地方耗时一日,到今日,终于问到了万药斋。
“不,在下来万药斋不为求医,是为寻人。”苏宁回答到
“寻人?那公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那姑娘在桥口停了下来,与苏宁保持着一段距离。“近日斋主放了聚义令,万药斋内大部分人都离开了。”
“离开?斋主此时不在斋内吗?”苏宁问。
那姑娘听罢摇了摇头,说:“斋主的话,三日前就走了。”
三日前!
据那信驿的伙计所说,江渝的信是四日前寄出的,若真寄至万药斋,那就是三日前收到,这斋主的离开,会不会和江渝他们有关?
“姑娘,你们万药斋三日前有没有收到过一封信驿来信?”苏宁焦急地询问道,他问得突然把那姑娘吓了一跳。
“万药斋每日会收到上百封信笺,其中大多都是信驿的笺纸.....”姑娘回到。
“寄信人名叫江渝江易龄,姑娘可有印象?”
“这个我帮不了公子,这些信笺都不由我拆的。”
“是吗......多谢。”苏宁闻言垂下眼帘,他的确太心急了,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随便碰上个人就能正好知道他所问之事?
而正当他准备询问那姑娘万药斋主的去向时,就听那姑娘又说:
“公子在找的这人,是你什么人啊?”
“家人。”苏宁想也没想回答道。
那姑娘得到答复沉默片刻后微微一笑,看了眼竹篮里的药材,说道:
“公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那拆信人。”说着侧过半身准备朝万药斋走去。
“如此那便多谢姑娘。”苏宁行过一礼,跟了上去。
“我叫清雪,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苏。”
“苏公子你气色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无碍,只是有些累罢了。”苏宁说得风轻云淡,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这具身体有多疲倦。
“寻人虽急,也因注意休息啊。”清雪说道,话语真切,眼神里充满担忧。
“我......不敢睡。”
“噗嗤”清雪捂嘴轻笑了一声,弯着眉眼对苏宁说:“抱歉,我不是在取笑你,只是我想到我们马上要去见这人,他也常常跟我说他不敢睡。”
“哦?”苏宁应和到
“因为他说他怕鬼,怎么都不敢一个人睡。”清雪说着,轻车熟路地翻上几处陡峭岩石,正当她准备回头来拉苏宁一把时,就见后者脚尖轻点,一跃而上落在了她身旁。
“那,苏公子是因何不敢睡?”清雪继续在前引着路,万药斋的屋瓦已近在眼前,清晰可见。
“忧人。”
......
“清雪师姐你回来了!”
两人还没到万药斋楼前,就远远听见一声高呼,一个小小的身影兴冲冲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一瞬间,苏宁竟觉有些恍惚,将他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果然是太累了吗......
“清欢,正好,有事要找你帮忙。”
那孩子直接扑进清雪怀里,清雪一边微笑揉着他的脑袋,一边说。
“苏公子,我说的拆信人就是他——陆斋主的小徒弟,清欢。”清雪又转过头对苏宁说道。
“咦,这个大哥哥脸色好差,是生病了吗?没事的,我们万药斋一定给你治好了!”清欢胸有成竹地说到。
“我无妨,清欢,我有事想问你。”苏宁蹲下身,把自己放得跟清欢一般高,一手拍上他的肩膀,语气放得很温和:“三日前,万药斋是否有收到过一封署名为江渝江易龄的信笺?”
“嗯!有!”清欢果断答到,语气很是肯定。
苏宁立刻睁大了眼睛,焦急追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信上写了什么?”
“记得,这封信记得特别清楚,那个人说想请师父帮他一个忙。”清欢回答道,他感受到肩膀上的那只手在微微地颤抖。
“什么忙?”
“信上没说。不过师父看完这封信就出谷去了,昨天又放了聚义令,应该不是什么小忙。”
果然如他所想,万药斋主的离开还真跟江渝他们有关系!
“你师父他去了哪?”
“凤凰城。”
“聚义令的聚义地点呢?”
“也是凤凰城。”
在那儿呆了两天。
“谢谢你,清欢。”苏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只是他面色苍白,这抹笑意看上去很是牵强。
他“刷”地站起身,正欲引剑离开,不料眼眶又是一阵胀痛,这次比刚才那次来得更猛,他捏着太阳穴摇晃了两步,听得耳畔“苏公子!”的叫喊越来越远,慢慢淡出脑海。
终于,那无边的昏黑爬满了他的视线,他无力地栽倒在地,没了意识。
“大哥哥!你怎么了?!”清欢看着这人直直地倒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慌里慌张不知所措。
幸得清雪还算冷静,把药篮子往边上一扔,快步上前拾起苏宁的手臂为他诊脉。片刻后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没事,他只是过度疲劳晕过去了。”
清雪说着,把苏宁的手放了回去,那手指冰凉的温度让身为医者的她有些不忍去碰触。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忧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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